第四章:疑惑

第四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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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將門,所擅長的都是那種大開大合的戰場功夫,即所謂的百人敵。而蕭誠剛剛耍的那一套短匕功夫,與蕭氏那種正大光明的路數截然不同,處處透露着狡詐與陰狠毒辣,並不適應戰場作戰,倒似乎是為近身的那種面對面的格鬥量身打造一般。

韓鉦雖然以前在軍中只是一個匠人,但見得多了,倒也是一眼便能分辯出來。

他眼中的二郎,與一般人眼中的二郎,只怕是截然不同的。

很有可能,自己比老爺要更了解二郎一些。

從天工坊現在的狀態,便可以看得出來,二郎在老爺面前是隱藏了不少的東西的。當初蕭誠安排下眼前這個局面的時候,韓鉦委實是有些想不明白的。

自家拿一成,已經很是心滿意足了。

要知道,當初二郎找上自己的時候,自家的鐵匠鋪子,也就勉強一家人混一個肚兒圓,勉力能在東京城裏生存罷了。而現在,一家人吃了喝了用了玩了,還能有千餘貫的結存,在汴梁城的普通老百姓之中,已經是上上人家了。

最初之時,韓鉦以為二郎是因為自己有些特別的身世,而為自己謀一些後路,找一條獨立於蕭府之外的財路,但這幾年看下來,事實似乎與自己的想像有些出入。

現在的蕭氏家主,龍圖閣學士、三司副使蕭禹一共有兩子一女,大兒子蕭定與小女兒蕭旖,都是正房原配韓氏所生,而蕭誠,卻是韓氏的通房丫頭所生,只不過蕭誠的生母福薄,在生蕭誠的時候血崩而亡,所以蕭誠自幼也是由韓氏一手帶大的,倒也如同親生的一般。

只不過在韓鉦看來,終究是隔了那麼一層罷了。

但蕭氏三兄妹之間,感情卻一向是極好的。而現在看起來,蕭禹倒是對蕭誠更為看重一些。畢竟國朝重文輕武,從蕭禹從小就大力栽培蕭誠讀書就可見一斑。而蕭禹在與韓鉦的閑談之中,也露出了將來蕭氏能不能長保富貴,更上一層樓,還得靠蕭誠。

蕭誠讀書,的確是很有天分的。

明年拿下了舉人,接下來以蕭氏的背景和能力,只要蕭誠正常發揮,一個進士身份,絕對是跑不了的。不說什麼狀元榜眼探花了,只要是在進士榜之中穩穩地佔一個名額,以後的路,就好走了。

畢竟,第一名的狀元也好,還是第三百名的同進士也好,除了在名次公佈的時候有些差異之外,接下來在幾十年的仕宦生涯之中,並沒有什麼區別。以後官途順不順,除了個人能力、際遇之外,家族的背景就相當的重要了。

看看如今高居廟堂的那些顯宦貴爵,有幾個是寒門出身的?九成以上,倒是那些傳承數代的豪門世家。

當然,如是沒有一個進士的出身,以後想要走到朝堂的最頂層,那就十分艱難了,家世再豪奢也不行。

從這一點上來看,蕭禹對於這個庶子的看重,委實還在嫡長子蕭定之上。

收起了短匕,兩人重新坐定。

韓鉦道:“二郎,以老頭子的經驗來看,您說的法子,對於提高冶鐵的品質有着極高的作用,如果將這個法子獻給朝廷,當是大功一件。可是您為何要我們這樣藏着掖着呢,不說別的,要是您許我們給人打造那些定製的刀劍,那也能比現在賺得更多啊?”

蕭誠微微一笑,端起一匹罐,喝了一口,道:“以我蕭家現在的地位,獻上了這個法子,能有多少的好處?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而且這法子一旦獻上去,我們自己,只怕就弄不成了。”

“這倒是!”韓鉦笑道:“現今的官家,但凡是一點好的東西,都要拔拉到皇城之中藏起來。”

“而且一旦讓人知道這法子是我想出來的,只怕於我以後的前途也有礙,這一點,老爺子明白嗎?”

韓鉦想了想,點了點頭,表示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而且,我現在需要錢啊!”蕭誠嘆了一口氣。

韓鉦躇躊了半晌,才道:“二郎,這幾年,每年天工坊真正的凈出息都超萬貫,您的股份一共是六成,七八千貫錢,您都支應出去了,雖然我不敢問也從不打聽,但多多少少我還是知道一點點的。您把這麼多的錢,都砸在那些地方,到底是想幹什麼呀?”

蕭誠目不轉睛地盯了韓鉦半晌,直看得對方有些心虛起來,這才垂下眼瞼,端着茶碗若有所思。

“二郎,我真不是誠心打聽的,只不過是……”

“我知道,孫拐子與你熟識,是他找到了你這裏向你打聽我了吧?”蕭誠突然笑了起來。

“二郎,孫拐子以前雖然也是老太爺的下屬,但這人可是五毒俱全的,當年犯了事兒,也的確是老太爺包容了他,放了他一條生路,但這個人,我不覺得他會感恩戴德,而且這些年來,他也沒做什麼好事。”韓鉦小心翼翼地道。“真要那天犯了事兒,砍他十回腦袋都是輕的。您與他牽扯到了一起,將來不定便會讓您跟着吃掛落。雖然不怕,但終究是會壞了名聲,這於您,只怕是有很大的關礙的。”

“我知道!”蕭誠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坦然道:“只不過蛇有蛇路,鼠有鼠路,這個人,眼前我用得着。老爺子你也放心,我也有了一些安排,再過幾年,我便可以掌控一切,到時候,孫拐子自然也就不必存在了。現在,卻還容忍他一段日子吧。”

韓鉦沉默了半晌,道:“二郎您一向胸有成竹,老頭子倒是白擔心的。不過我就是不明白,孫拐子一個混下九流的,您可是雲端上的人物,為什麼要與這樣的人牽扯不清?”

“只不過是想準備一條後路,或者說是多得幾條消息來源罷了。”蕭誠悶悶地道。

韓鉦吃了一驚,看着蕭誠,半晌說不出話來。

“老爺子,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蕭家現在看似鮮花着錦,但這些,卻都是建立在沙灘之上的樓宇罷了,一個不好,便有傾覆之禍!”

“您怎麼想到這上頭來了?”韓鉦訝然。

“怎麼能不想?”蕭誠嘆了一口氣:“這兩年裏京城的氣氛,一直可都是怪怪的,看着平安無事,死水一潭,但下頭卻是波濤洶湧,詭譎難言啊!”

“老頭子不明白!”韓鉦搖了搖頭。

蕭誠一笑,韓鉦一個打鐵的,消息來源有限,自身才識也有限,自然是看不到這些,也想不明白這些,但蕭誠,事關自己身家性命,怎麼能不上心呢?

“現在的官家,對手裏的權力看得緊得很,生怕旁落他手,為了這些,連東宮也不立,嘿嘿,無非是一立東宮,東宮太子便會有屬於自己獨立的僚屬,獨立的班子,而朝臣為了以後計,肯定也會上趕着去巴結太子,必然會分薄官家手中的權力。”蕭誠道。

韓鉦眨巴着眼睛,雖然聽不明白,但卻仍然仔細地聽着。他很清楚,蕭誠跟他說這些,不過是需要一個傾聽者罷了,自己聽不聽得懂,並不重要。

“可是官家這樣做,卻是讓下面的幾位大王,個個都有了自己的心思。”蕭誠冷然道:“那些年紀小的不說,庶出的也不說,但大王爺和二大王之間,這幾年的明爭暗鬥,可是愈來愈明顯了。”

說到這裏,韓鉦卻是有些明白了。

“老爺是二大王的人。”

“二大王這些年一直在北疆領軍抗擊遼國,戰功着著,我蕭家在軍方底蘊深厚,自然而然地便靠向了二大王,也被視為二大王一系的核心人物。”蕭誠道:“以前我也跟父親說過,以蕭家如今的實力和地位,何必要如此早的表明態度呢,不管是那位大王,都是要拉着我們家的。卻被父親斥責了一頓。”

“老爺是個實心眼兒的人。”韓鉦道。

蕭誠冷冷一笑:“老爺子,在官場之上,要是被人贊一個實心眼兒,基本上就是罵這個人是個大傻瓜啦。”

“二郎,我可沒這個心思。”韓鉦兩手亂擺,連連辯解。

“其實你還真沒有說錯。父親就是一個這樣的人。”蕭誠嘆道:“國朝本身就重文輕武,對武將壓製得厲害,而大王爺更是與文官交好,幫着文官打壓武將,父親就看不慣,認為以國朝如今的財力,假如能重視武事的話,早就北伐成功,打得遼國潰不成軍了。就是因為壓制武將,才使得如今只能維持一個對峙的局面。而二大王卻是皇室之中難得的深悉軍事並且親自領兵抗遼的領袖人物,如果有朝一日能上位的話,至少也能做到文武並重,如此一來,國朝的軍事力量,必然便會有一個質的飛躍,如此,北伐可期。”

“老爺想的也沒錯啊!”

“但這,可就是把自己當成靶子了!”蕭誠道:“大王爺一系,就會想法設法兒地對付我們。我沒有別的辦法,也就只能想想偏門路子,萬一有事,到時候也能多一條路不是。哪怕就是提前知道一點消息,也是好的。”

“二郎深謀遠慮!”

“你可別誇我了,這才是剛剛開始呢!真想能起點作用,至少也是在幾年之後我真正地擁有了一支屬於自己的力量之後才能做到。不過也只是能有點作用而已罷了。”

說到這裏,蕭誠突然笑了起來,“就算什麼作用也不起,等過幾年,我安排好了一切,至少能讓這些人少做些壞事,多做一點好事,不也挺好嗎?”

“那得孫拐子死了才行。”

“該他死的時候,他自然就得死。”蕭誠森然道。“孫拐子有些忘乎所以了,真以為這幾年他是京城裏下九流之中數得着的人物,我就會給他臉嗎?看來得教訓教訓他,讓他知道把尾巴夾起來做人。他也不想想,這幾年他做什麼都風生水起,是誰在給他撐腰。我能讓他起來,也能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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