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儀式
夜已經深了，今夜是個陰天，房間裏暗沉沉的。
看着盧憲踏出了病房門，常然這才起了身。
走廊上盧憲的行動不快，就彷彿是為了等常然跟上來一樣。
他站在不遠處，沒有回身看，而是盯着他身旁的那個病房門看。
那是105號病房的房門。
所有的病房門上都有一塊大玻璃，可以方便護士們和護工看見裏面的情況。
他在看誰？
大約半分鐘之後，盧憲再次邁開腳步。
他剛走，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從105號病房裏探了出來。
常然三步並作兩步奔到白卜的身旁：“你怎麼沒睡？”
白卜看到常然也是嚇了一跳，舒了口氣才緩過神來：“我就沒睡。你下午幹什麼了？我正準備去找辛寧，就看見盧憲拖着個病人往二號病區去了。”
又是二號病區。
“先跟上，這些之後再說。”
常然說著就準備繼續跟上去，一抬頭他就看見盧憲就站在導診台的前面，似乎在等他們。
走廊上的怪物迎面走來，身上還帶着一股黑煙。
常然和白卜躲在病房門口，等待它走過去。
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巡夜怪的身上多了不大不小的傷口，造不成致命傷害，只是顯得猙獰了一些。
還有一些咬痕，從牙齒的分佈來看，倒像是他們見過的那個擬態蛇的咬痕。
但它應該是沒有實體的才對，又或是說，沒有實體只是針對他們而言。
等到巡夜怪走過病房門口，白卜和常然這才跟了上去。
當盧憲卻忽然轉變了方向，沒有繼續往二號病區去，而是朝廣場上走了過去。
常然和白卜都以為他會去二號病區，去廣場倒是意料之外。
候診大廳里和之前一樣安靜，二號病區里似乎有什麼聲音。
“我跟上去，你去看一眼？”
對於白卜的提議，常然點了點頭。
下一刻兩人就看見方祥從水房裏走了出來，看見兩人的一瞬間也是有些意外。
她剛想開口說話，就看見兩人齊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順着兩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盧憲已經一頭扎進了花壇里。
瘋人院的大門口，保安正拖着斧子在門口來回遊走，他似乎沒有注意到盧憲。
三人站在門口，身後的走廊里，從三號病區傳來了怪物的呼吸聲。
常然嘗試着邁了出去，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晚上離開病區的範圍。
門口的保安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扭頭看了一眼，沒有什麼動作，很快繼續自己的工作。
三人靠近盧憲，他正埋頭在花壇里找着什麼，滿手都是泥土。
他從中捧起了什麼，放在嘴裏咀嚼着。
狼吞虎咽，一口接着一口。
方祥看着發怵，強壓着心裏的詫異低聲說道：“他在吃土嗎？！”
常然示意方祥他們不要動，自己則慢步靠了過去。
靠近了一些常然就看清了他手裏抓着的東西，看上去和土一樣，無論是顏色還是質感，表面甚至還帶着一些泥土的顆粒。
是橢圓形的，一整塊，表面有些粗糙，但還泛着一絲光澤，看不出來像什麼東西。
盧憲突然警覺了一下，抬起頭來，看向常然的目光仍舊無神。
但他什麼都沒做。
只是看了常然一眼，然後繼續低下頭去狼吞虎咽。
常然目不轉睛地看着，
盧憲咬了一口之後露出來了切面。
鮮紅的橫切面，這東西是有紋理的，看上去像是菌類或者是肉類。
光線太暗，常然也就只能看清這點細節了，再想看，盧憲已經吃完了。
盧憲繼續在土壤里翻找着這樣的東西，但沒有了，他大約只吃了兩、三塊就沒有了。
盧憲也毫不眷戀，將花壇恢復到之前的模樣，起身離開。
路過常然等人的身旁時也沒有反應，眼睛都沒有動一下。
常然默默看着他走向廣場的正中央，跪了下去。
盧憲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腕，抬起右手，細密的菌絲在指尖匯聚，逐漸形成一個鋒利的角。
在手腕上輕輕一劃，紅得發黑的血液就從皮膚里涌了出來。
一旁的方祥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這血的狀態不對啊……”
白卜和常然看向她，他們對這個不太了解。
感受到兩人的目光，方祥低聲解釋道：“他這個深度很明顯沒有傷到動脈，但是靜脈血的話，不會流得這麼快。顏色倒是正常，但這個粘稠度……”
方祥沒有繼續說下去，白卜和常然也察覺到了。
血液順着他的手臂流下，匯聚成一股小拇指粗細的血流。
那樣淺薄的傷口，不可能有這麼多的血流出來。
更不用說，一般人這樣流血個幾分鐘，早就因為失血過多暈過去了。
血液在地面上沒有匯聚成血泊，也沒有流向其他地方，反倒像是被地面吸收了。
看着眼前這幅畫面，常然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常然咬着牙說出了一句話：“他吃的那個玩意……恐怕是凝固之後的血……和肉。”
真的盧憲不知所蹤，今天白天被他帶走的那個病人也沒有再出現，就算是死了，也要有個處理方式，但他們始終沒有看見他們的屍體。
那個橢圓形的東西，橫截面光滑有氣泡，看上去就和豬血鴨血差不多，但土裏面怎麼可能長出這種東西來。
常然想起了202號病房裏面的觸鬚。
抬頭看了一眼，他們身後就是202號病房的窗戶。
窗帘拉得緊緊的，什麼都看不到。
片刻后，彷彿結束了一個儀式一般。
盧憲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的傷口也不再出血，只有那麼幾滴血液還在流淌，他也完全不在乎。
大門口的保安不知何故停下了巡邏的腳步，朝着盧憲的方向望着。
盧憲轉身向候診大廳走去，常然等人跟在他身後。
不知道是不是常然的錯覺，廣場上的那些地磚，似乎更有光澤了一些。
常然不敢再盯着看，越看越覺得，這個花紋彷彿會將他們所有人都吸進去一樣。
夜風有些涼，常然不由得眯起了眼，警惕地打量着周圍。
101號病房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風吹起了窗帘。
正中間那隻巨大的眼睛正在看着他們，似乎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