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山村靈女(五)
“你剛才說,喜歡我?”
臉一下子變得煞白,李定坤萬分震驚。完了,怎麼又讓他碰上這事兒了。
想再解釋解釋,可這時卻看見源源不斷的殺氣如泉水般從李思念的眼睛裏湧出,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不是吧小妹,為了他這麼個邋遢漢黑化不值得啊。
回想往昔二十二載,他就像是個女人收割機,上到八十下到八歲,沒有一個不喜歡他的。
不乏有女孩向他大膽示愛,只因他一心向道,所以都挨個拒絕。有些女孩承受能力差,被拒絕後,會做出些意想不到的出格事。這讓他很是痛心。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想不明白——這些女孩兒到底都喜歡他什麼啊!喜歡他長得老?喜歡他不洗澡?
不想讓剛拜把子的小妹也變得跟那些女孩一樣,所以李定坤頂着殺氣,硬着頭皮,規勸這個少女迷途知返。
“思念啊,你看看李大哥我。”他把雙臂展開,“第一,我不愛洗澡洗頭。油光鋥亮的頭髮看見沒?身上的汗味兒聞到沒?”
果然,對面的少女微微蹙眉。李定坤決定再接再厲。
“第二,我性格不太好,不會討女孩子喜歡,就連七夕節在哪一天我都不記得。”
“第三,我不愛刮鬍子,思念你看我下巴這一圈青胡茬,摸着還扎手。”
“要是不信,你來摸,來摸。”
他向李思念走過去,似是想要拉起少女的手去摸他的鬍渣。當然,這只是在嚇唬她。
可沒想到,李思念反手甩了他一耳光。
這一耳光打得真響亮,就跟放鞭炮似的。李定坤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居然被這一耳光甩了足足三米遠!
重重砸在地上。嘴裏有血腥的鐵鏽味,還有個硬硬的東西抵着他的舌頭。吐出來,竟然是顆牙。
李思念一耳光打掉了他一顆牙!
噫吁嚱,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他竟不知愛情的力量如此強大,能讓一個柔弱的女子強悍至此。
勉強支起身子,繼續說,“大哥知道你心裏有怨氣,但大哥一心向道。”
“思念,你換個人喜歡吧,別喜歡大哥了!只要你聽話,就還是我小妹。”
說完,他抬頭一看,周圍已經沒人影了。她大概已經傷心得離開了吧。
也對,該讓她好好靜一靜,想想明白的。李定坤是個好大哥,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再去讓思念傷心一次。
就是這一巴掌,實在是,太他媽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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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細白凈的手握成一隻拳頭,敬長生仔細看着他現在的手。
就在剛才,他用這雙手扇了李定坤一耳光。他只是隨手一扇,可這隻手的手背卻發紅破皮了。應該是骨頭撞上了牙齒,磕破的。
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從這隻手傳上來,從手背一直蔓延到肩膀。以敬長生的經驗,他並不能很好地形容出這是一種什麼感覺。
張開嘴,他在白皙的手背上咬了一口,鬆開,手背上便出現了一排血牙印。
這種撕咬帶來的感覺跟扇耳光時手背被牙齒磕破的感覺一樣。只是前者貌似要更強烈一些。
敬長生慢慢地,很仔細地去體會這兩者之間的差距。
什麼感覺?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走江湖的時候,途經茶館,他偶然聽過幾本書。在說書人口中,這種感覺貌似叫做——痛。
還有另一種感覺,手臂的感覺,他沒聽說過,也形容不出來。
舔了舔唇,有味道。是剛才咬破手背所流出的血的味道。原來這種東西是有味道的,只是他無法形容這是種什麼味道。
原來能嘗到味道的舌頭,長成這樣。
柔軟?或許該這樣形容。
敬長生從有記憶開始便沒有任何感覺,他不知道痛,不知道癢,不知道麻。聞不到氣味,嘴裏也嘗不出味道。他不需要進食,不需要喝水,不會感到餓,也不會感到累,甚至不會出汗。
總之,所有人該有的感覺,他都沒有。
手心有一層薄薄的水,這應該是汗。敬長生好奇地嘗了嘗,同樣的,他無法形容也無法理解這是種什麼滋味。但通過對比,他知道這跟剛才血的味道不一樣。
他更喜歡血的滋味。
這具身體像是座秘密花園,就連舌頭舔舐手心都會給他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換到這具身體之前,他正在對付一條蛇妖,但僅是須臾間,他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或者更準確地來說——轉移。
他坐在石凳上,柔軟的臀/瓣隔着布料與冷硬的石凳貼合。
“坐着”是有感覺的,能感覺到自己是坐在石凳上。“站起來”也有感覺,腳掌貼合大地,周圍還有茂盛的雜草戳進褲腿,划拉小腿。
驚喜,驚奇,訝異。
他開始觀察四周,冷月,微風,扭頭,點頭,向左向右,都是有感覺的,而且每一種感覺,都不一樣。
仲夏夜,燥熱不堪,連風都帶着熱氣。
吹動他現在這具身體額前的劉海。
原來微風拂面是這種感覺,因為之前從未有過感覺,所以他無法用任何語言去形容這種感受。
就像是個剛出生的嬰兒,睜着眼睛,用好奇地目光去打量周圍的世界。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的一舉一動,都會有感覺。人都是會有感覺的。
這種嶄新的東西猶如滔滔洪水,將他全身包裹住。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感到無措。
但很快他冷靜下來,看着被交換身體的奇怪服飾,反應過來這是幾天前在那山村遇到的女孩。這是她的身體。
眼前的人是他在蜀山的師兄。
只聽李定坤說“喜歡”。
喜歡。喜歡是什麼東西?那個女孩對他的師兄也說過喜歡。
喜歡究竟是什麼?是不是對所有人都可以說?
心中湧起焦躁之意,與此同時,胸腔中的那顆心臟也在猛烈跳動。
這又是什麼?莫非是……心跳?
對了,敬長生是沒有過心跳的。
咚——咚——咚——
一聲一聲,不斷撞擊着他的耳蝸。
停下,快停下!
煩。想伸手將眼前這個人撕成兩半。
總歸還是有點理智,現在情況不明,不能輕舉妄動。所以他只是煩躁地隨手扇了那個討厭的人一巴掌,然後便離開了那個地方。
一直跑,他跑到樹林裏。月光透過繁茂的枝葉,星星點點。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遠。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這具身體貌似在向他發出警告。
再跑,就會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