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意料之外
就在此時,忽聞林中傳來一聲清嘯,聲震於野,他們三人還沒有覺出什麼,伏屍卻突然停下腳步,神情作惶恐不安狀,眼光直直的望着樹林中。
眾人也都跟着望過去,只見林中轉出一個身着白衣,書生裝扮的中年人。面如冠玉,峨冠博帶,風神秀異,邊走邊吟道:“野老籬邊江岸回,柴門不正逐江開。漁人網集澄潭下,賈客船隨返照來。長路關心悲劍閣,片云何意傍琴台?王師未報收東郡,城闕秋生畫角哀。”
茅隱茅鴻面面相覷,不知這個中年秀士在自吟自唱些什麼。張宇一從小就愛好道術,雖然對詩詞之類的不太感冒,但張夫人卻不管這麼多,逼着他狠狠讀了幾年書。一聽之下立即知曉這是分明是杜甫所作的一首《野老》,形容的是杜甫在隱居之後看到山河破碎,生民塗炭,憂憤難平的一種痛苦。與時下唐朝邊塞失守,民眾流離的局面頗有契合之處。
心中一動,便出口答道:“漢家旌幟滿yīn山,不遣胡兒匹馬還。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鬚生入玉門關。”這首《塞上曲》中內含一個典故:漢代出使西域的班超,在西域留守了三十一年後,上疏漢和帝要求歸國,疏中說道:“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此詩反用班超說的話,說報效國家之士留守邊疆,捍衛國土,又何必一定要活着回到玉門關內呢?這裏張宇一用來藉以表達在國家危難之際,自己願意盡到守疆護國的一份決心。
那中年書生沖他微微一笑,以示嘉許,到了近前對三人開口道:“三位深更半夜來此險惡之地,不知所謂何事?”他聲音清越,有一種金敲玉溶般的味道,讓人聽得甚是舒服。
茅鴻心直口快,說道:“我們上山是來除去伏屍的。”說著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伏屍。
中年書生“哦”了一聲,看了看旁邊的伏屍,那伏屍卻似對他頗為敬畏,在他過來之後一直面帶惶恐,畏畏縮縮的站在那裏不敢過來。
中年書生微帶驚訝,問道:“各位和它有何冤讎嗎?”
張宇一解釋說道:“我們是山下來岳村請來的滅屍的,最近一段時間來岳村不少人被吸血而死,因此趙員外請我們上山來消滅伏屍。”
中年書生微一沉吟,說道:“來岳村民被吸血而死?這我倒不太清楚,但是我能肯定的告訴你們,這具伏屍絕對不會是兇手,各位找錯對象了。”
“什麼?”張宇一三人怎麼也沒想到中年書生會說出這番話來,這也太意外了吧,殭屍不吸血難道喝水啊,茅隱“哼”了一聲說道:“可是來岳村村民屍體上都有兩個被牙齒咬過的血洞,這不是伏屍作怪又是什麼?”
茅鴻也附和道:“而且我們剛才是在一顆老槐樹的樹榦里發現的它,如果他不是兇手,躲在那裏幹嘛?”
中年書生微微一笑:“這樣吧,我先讓伏屍留在此地,我跟你們下山去抓正真的殺人兇手,若是抓不住的話我願意以命相抵,而且你們也可以再次上山來剿滅這伏屍,如何?”
茅氏二人尤待不信,但見這中年男子氣度非常,言語雖溫和,但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莫名的氣勢,雖是溫言相商,但叫人不敢違抗。張宇一原本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對,此時也覺得自己上山認定伏屍有些魯莽了,這來岳村自己初來乍到,說不定其中另有內情,於是便拱手沖茅氏二人道:“兩位道兄,這位先生說來有理,我們不如先和他一同下山,再做打算。”
二人沉吟片刻,微微點頭。張宇一對中年男子拱手問道:“還未請教先生貴姓?”
中年書生拱手答禮:“不敢當,在下韓逸。”
當下三人相互作了介紹,韓逸道:“三位稍等片刻,在下先把這位朋友安頓好再說。”
說著一拍巴掌,本來自他過來之後站在遠處不敢動彈的伏屍竟似能聽懂一般,朝他走了過來,眼神之中殺氣全無,那畢恭畢敬,服服帖帖的樣子,和剛才的兇殘嗜血判若兩人。
韓逸看張宇一三人嘴巴一個比一個張得大,微微一笑,解釋說道:“這是在下的一位朋友。”說完還用手輕輕拍了拍伏屍肩膀。
張宇一三個早已看得是目瞪口呆,“天,這是什麼人啊,竟然和能伏屍做朋友,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但卻由不得不信,畢竟事實擺在眼前,那恐怖無比的伏屍在他面前竟然像個孩童般服帖,這也太詭異了吧。
韓逸附耳在伏屍耳邊說了幾句什麼,伏屍點點頭,走到不遠處的另一塊墓地上,雙手發力掀起一座石棺,躺了進去,然後又自己將石棺蓋上。
韓逸走上前去,咬破中指不知在石棺上畫了些什麼,回來說道:“好了,伏屍已經被我封在石棺內了,咱們這就動身去來岳村吧。”
三人點點頭,下山在山下找到早已躺在樹下睡着的趙祿,茅隱茅鴻因為要回宋員外家,路途較遠,因此先行一步。張宇一看了眼睡得正香不時磨牙的趙祿,手裏還緊緊地攥着自己給他的那張“保命符”,心中暗笑:“這小子倒也不傻,仗着有符防身居然在這裏睡著了。”
見他睡的正香,不忍心吵醒,便將他背到了後背上。忽聽到“嗖”的一聲,回頭一看,剛才還在身邊的韓逸身形已在數丈開外,只聽他哈哈一笑:“張兄弟,敢不敢與在下比試一番腳力,看咱們誰先到達來岳村。既然你背上負有一人,在下也不敢占你便宜,就讓你一炷香的時間,咱們相約在村口相見,若在下到達村口后一炷香之內你能趕到,就算你贏。”話剛說完,身形早已化為一個小點淹沒在夜sè中。
“這人,還真會討巧。”張宇一苦笑一聲,你要比腳力早說啊,偏偏等自己背上添一個人了再提,還真會佔便宜。不過他生來就有種不服輸的脾氣,就像前世在大學追女生,越是難度大的反而能堅持得越久。韓逸這般做法反而激起了他胸中血xìng,當下背起趙祿,發足狂奔。
在行了倆三里地后,能隱約看見韓逸背影了,張宇一心中鼓舞,再提一口氣,把紫府真氣運到八成,將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些許。
韓逸回頭一看,呵呵笑道:“張兄弟果然功力深厚,在下以為還要一時半刻功夫才能趕上呢,沒想會這麼快。”
張宇一不由微感氣餒,這人即便在疾馳之中吐字說話還是和平時一般無二,字字清晰無比,感覺就像在自己耳邊所說一般。這份功力,實在是駭人聽聞,而且神sè悠閑,步履優雅,猶如閑庭信步一般,看似不費半分力氣。反觀自己,悶着頭髮力狂奔,一口氣憋在胸口,連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氣一泄又會落後一大截。不由心生羨慕,自己要是學會這樣高明的輕身功法就好了,以後即使是逃命那也逃得相當瀟洒。
韓逸見他也慢慢趕了上來,差不多和自己齊頭並進了,面露一絲狡黠,說道:“張兄弟,你可要把上面的小兄弟照顧了,在下可要發力了,不知你是否還能跟上。”
說完身法一變,踏宮進坎,一步邁出六丈有餘,一下子把張宇一甩出一大截,張宇一叫苦不迭,看來遊戲才剛剛開始啊。
韓逸形若游龍,疾似飄風,轉瞬間就只剩一個小點。張宇一原本就用了大半功力,這時別無他法,只好把紫府真氣提至十成,盯着前面那一點影子,拼了老命的狂奔。
可這樣一來,身形已不能像先前那樣保持凝立不動,晃了幾晃之後,把背上呼呼大睡的趙祿給震醒了,睡眼惺忪的趙祿黑暗中見樹木村舍飛快的往後退去,還以為自己被妖怪給擄走了,在背後哇哇大叫。
張宇一一口氣含在胸中,又不便和他開口說話,生怕氣一泄落後得更遠,見趙祿在背後呼天搶地,被他吵得心煩意亂,心知再被他這樣鬧下去,自己真氣非走岔不可,靈機一動,左手后探,一下點中了他的昏睡穴。趙祿驚叫一聲,再度沉沉睡去。
張宇一鬆了口氣,認準了道路朝來岳村口奔去。又勉強行了十多里路,累得已是氣喘吁吁,總算到了目的地。韓逸卻早已到了,正在那裏好整以暇的休息,右手中托着一座不知從哪找來的香爐,上面的一支檀香燃了一大半,眼看就要見底了。
“唔,還好,總算趕在最後關頭前到了。”張宇一把趙祿往地上一扔,雙手叉腰,滿臉通紅,低着頭邊喘着粗氣邊想。看了地上的趙祿一眼,心中苦笑:“這小子倒是睡得舒坦。”
韓逸卻神sè不變,全然不像是長途驅馳后的樣子,見張宇一盯着香爐,面帶得意之sè,嘿嘿一笑。從身後又拿出兩隻燒完后的殘香,說道:“張兄弟,實在過意不去,讓老弟你空歡喜一場,你眼前看到的其實是第三柱香,前面兩隻早已燃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