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離奇身世
楊業猶豫再三,決定告訴鳳傾雪那鳳宮主收她們為徒的真正目的,他看出來,鳳傾雪與鳳傾煙所修功法相同,想必是那鳳宮主以備萬一,同時收了兩個徒弟,若是將來他真的能將鳳傾煙救出,那麼那鳳宮主自然只能選擇鳳傾雪,這樣以來,倒算是間接害了她。(本章節由網友上傳&nb)結果楊業還沒說出口,就聽鳳傾雪說道:
“我知道,是不是她拿我們當奪舍用的替身?”
楊業聞言一驚,他原以為,這事情,身為當事人的鳳傾雪與鳳傾煙,應該被瞞得死死的才是,想想便知,誰知道真相後會甘願受死,她自己在人前蒙面示人,叫鳳傾煙也那般打扮,就是怕引起別人注意,卻不料鳳傾雪竟然知曉,不由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
鳳傾雪沒有立刻回答,伸手到頸間,扯出一條紅繩,繩上掛的,是一個銀質的長命鎖,這鎖卻是別有玄機,鳳傾雪拿在手中,輕輕擺弄幾下,便將鎖拆開成兩半,從裏面拿出一枚龍眼大小的珠子托在掌心,在瀚海洲的黑夜裏散發出朦朧清輝。鳳傾雪托着那枚珠子,放到楊業面前,問道: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楊業仔細審視了一番那個珠子,察覺並非法寶靈物之類的東西,搖搖頭說道:
“世間流傳隨珠一說,能夜放光明,稀世罕見,價值連城,這珠子莫非是一顆隨珠?”
鳳傾雪笑着搖了搖頭,說道:
“隨珠雖然稀少,對世俗之人可說是異寶,但是對修士來講,卻無太大價值,這顆珠子卻不同了,這是浩天府失傳秘寶懸黎珠,可以強魂固魄,據說還有其餘功能,卻是只有浩天府的人能夠知曉了。這東西是我爹爹留給我的,至於他如何得到這浩天府秘寶的,我就不知道了,聽我爹說,我曾經有兩個哥哥,都是剛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我娘生下我不久,也染上風寒去世了,剩下我與爹爹相依為命,我自小也是身子虛弱,我爹爹怕我也如兩個哥哥一般早早夭折,便將此物藏在長命鎖中掛在我身上。”
“強魂固魄?”,楊業聽到這懸黎珠的作用,心中恍然,“所以你才不曾失去過往記憶,也知曉了那鳳宮主收你為徒的秘密,是嗎?”
鳳傾雪點了點頭,回道:
“魔門有一種秘法,叫做浮生一夢,被施下此術的人,會在施術之人的暗示下,做一個夢,醒來之後,便忘去了過往種種,將夢境中的一切,當做以往的經歷。那鳳百花當日收我為徒,就是強行將我從爹爹身邊擄去,事後又對我施展浮生一夢,催眠暗示於我,這般行徑,怎麼可能會安好心,是以我便一直懷疑她的動機。她沒想到我會有浩天府秘寶守護心神,我也不敢讓她察覺出異常,只得一直隱忍,直至最近幾年,她肯放我單獨外出了,我伺機暗查,這才漸漸知道了她的目的。”
楊業聽罷,也為鳳傾雪感到慶幸,又想到鳳傾煙的遭遇,心中不由一嘆,也愈發不想讓鳳傾雪跟着自己冒險回中洲。
“你能逃過一劫,保留過往記憶,已是萬幸,既然知道了那鳳百花的目的,你何苦還要回去?回到無極魔宮,不管是被她發現你的情況,還是被她當做用來奪舍的替身,你只怕都無法倖免。”
鳳傾雪淡淡笑着,搖了搖頭,說道:
“我五歲時候就給擄到了無極魔宮,心中對爹爹自然十分想念,心想我兩個哥哥都早早夭折,我又被人擄走,爹爹心中不知該有多傷心難過呢。前幾年,鳳百花第一次讓我獨自一人出去辦事,我就打算偷偷跑去見一見爹爹,可是好不容易憑著兒時記憶,找到了家,才知道爹爹也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向附近的鄰居打聽了爹爹這些年來的生活,知道我失蹤不久,爹爹就收養了一個孩子,和那孩子相依為命,直到老去,因為有那孩子陪伴,鄰居也對他頗為照顧,晚景也算不得凄涼,心裏這才好受些,也才知道,原來我還有了一個弟弟,雖然並無血緣,卻已經是這世間我唯一的一個親人了。
我當時並未見到那孩子,向鄰居打聽他的下落,才知道爹爹去世后,他獨自一人,過的十分艱苦,後來就離開這裏,去了京都趕考,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有人說他高中了狀元,做上了大官,也有人說他被人害死了,總之莫衷一是。我於是就一路趕到魏都平涼城去找他,不過最終也沒見着他,可是你猜我找到了什麼?”
楊業聽着聽着,就覺着鳳傾雪講的事情,有些熟悉,聽到後來,就皺起了眉頭,正沉思間,被鳳傾雪問起,愣了一愣,說道:
“什麼?”
也不知道是沒聽清楚鳳傾雪問的話,還是問鳳傾雪找到的是什麼。鳳傾雪也不管楊業的反應,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個卷着的木軸畫卷,解開繫着的絲帶,伸開那畫卷,舉到楊業面前,有些促狹的笑着說道:
“你看!”
楊業看到那畫卷上的畫,吃了一驚,指指那畫卷,又指着鳳傾雪,問道:
“你怎會有這幅畫?”
那副畫卷,畫的是一男一女兩人,男的一襲儒衫,坐在溪邊垂釣,少女則歡笑着站在那男子身後,一手舉着一個荷葉撐在頭頂,另一手拿着一塊石子,作勢欲往那溪中的魚漂上投去。整幅畫以工筆畫成,極為生動逼真,可以看出,畫中那男子,便是楊業,那女子,則赫然是鳳傾煙的容貌。楊業對這幅畫印象深刻,當初畫好后,他便拿去請人裝裱,只是之後還沒來得及取回,就給構陷入獄,此後在李夫子幫助下詐死脫身,又給耽誤許久,因為怕牽連李夫子,便一直呆在西山,沒敢露面,再之後平涼城破,滿城百姓逃散,他已經對找到此畫不報任何希望了,卻沒想到此畫如今已經裝裱完成,還落到了鳳傾雪手中。
楊業說著,便伸手想要接過此畫,結果還沒碰到那畫卷,就被鳳傾雪躲開。鳳傾雪收回畫卷,重新卷好放回乾坤袋中,說道:
“這個可不能給你,它現在是我的了。我當日去平涼城尋找我那素未謀面的弟弟,到了那裏之後,剛一打聽,就聽到了他被魏帝下旨鴆殺的消息,我當時難過極了,真恨不得將魏國皇宮裏的人殺個乾淨,可我曉得,若真這麼做了,浩天府的人是不會放過我的,他們自立派以來,便守護着中土世俗,不許修仙界干涉世俗皇權。我連他的屍骨也找不到,只得打聽到他入獄前的住處,希望能找到他的遺物,可是趕到那裏之後,才知道他的住處早已給官府搜過,所有的東西都被拿走了,一件也沒有留下。我坐到門前,想着爹爹去世了,他收養的孩子也給人害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活在這世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給人毀去魂魄,奪去肉身,忍不住就哭了起來,那房東在一旁看我哭的傷心,於心不忍,就跑回自己卧室,將這畫卷拿來給我,告訴我說,這是裱畫師傅見你久不去取,按你留下的住址,給送了回來,他想着這終究是狀元郎留下的筆墨,許是將來還能值錢,就給偷偷藏了下來。”
鳳傾雪說到這裏,不再說話,楊業則死死的盯着鳳傾雪,遲疑着說道:
“你……,你是?”
鳳傾雪抿嘴笑了笑,回道:
“我這名字,是鳳百花起的。我原本姓楚,爹爹他被兩個夭折的哥哥嚇怕了,聽人說賤名好養,就按照當地的風俗,在我出生那天,出門碰見一個賣魚的,就給我起名叫魚兒。爹爹的名字,叫做楚宗翰。”
楊業看着鳳傾雪,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直到片刻之後,才說道:
“你把那鎖給我瞧瞧!”
鳳傾雪知道他心中仍然有些疑惑,便從頸間取下那長命鎖,遞給楊業。楊業接過那枚帶着鳳傾雪溫潤體溫的長命鎖,仔細看去,只見這鎖正面刻着兩行八個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背面則是一個“魚”字。楊業記得,養父曾經跟他講過,他那小姐姐被人拐走時,身上帶的,正是這樣一枚長命鎖,正面的字寓意只要不丟棄此鎖,就能長命百歲,平平安安,反面的字,則是她的名字。
楊業之前聽着鳳傾雪的話,就覺着蹊蹺,鳳傾雪口中的爹爹,身世遭遇竟然同他養父一般無二,世間哪有如此湊巧的事情,他的養父楚宗翰原本並不是魏國人,而是楚國皇族,因皇權之爭避難流落到魏國,隱姓改名,做了一個書院的教書先生,名字也改作楚離,在當地生活,直至病逝,周圍鄰居,並無人知曉他的過往及真名,鳳傾雪說出楚宗翰這個名字時,楊業便已信了八分,及至看罷這長命鎖,心中便已不再懷疑,將鎖還給鳳傾雪,又打量了鳳傾雪一番,忽然說道:
“不對,義父說過,你丟的那一年,已經五歲了,也是在那不久,義父在書院門外撿到的我,你應該比我大五歲才是。”
鳳傾雪重新戴好銀鎖,白了楊業一眼,說道:
“那鳳傾煙,這麼些年過去了,不也沒怎麼變嗎。鳳百花既然要拿我們做奪舍用的替身,總不能她肉身還沒衰朽,我們就已經老死了吧?我自幼修行,比鳳傾煙早的多,自然看着比她還小。”
楊業聞言恍然,他之前卻沒在意,再遇鳳傾煙,已經是失散十年有餘了,她的容貌,卻一如往昔,沒有絲毫變化。
鳳傾雪接著說道:
“我看到這幅畫卷,再暗中打探,才對你在平涼城的遭遇知道了大概,可是那時司靖安謀反,引發諸國混戰,已經引起了浩天府注意,我不敢再留在平涼城,就回了無極魔宮。回去後年余,鳳百花就帶了一人回來,就是那鳳傾煙,告訴我說這是我師姐。許是她的體質更適合做鳳百花的替身,鳳百花對她十分用心,使得她修為突飛猛進。我自見到那鳳傾煙,就知道她就是這幅畫中的女子了。我當時不知道你還活着,一直認為她父親司靖安害死了你,因此就十分恨她,總是事事與她作對,鳳百花只當我突然多了個師姐,失了獨寵,才故意針對鳳傾煙的,因此只要我鬧的不過分,便也不大管。
一年多前,鳳百花帶着鳳傾煙去了一趟霧隱深淵,回來之後,說起墨無傷新收了一個弟子,叫做楊業,許是冥冥中天命使然,我當時直覺就是,那肯定是你,而不是只是一個同名的人,我當時心裏撲通撲通跳的厲害,恨不得立刻跑去大衍山看個究竟,卻知道一旦給鳳百花覺出異常,就全都完了。直到幾個月前,我才得到獨自下山的機會,離了極北玄界,我便直奔大衍山,在山下一連等了幾天,也不見有人下來,我一個魔宗弟子,也不敢到山上去,直到後來叫我截住了你們傳信的信鴿,才知道太清觀里要派你去平涼城。我不知道你要走哪條路,就提前趕去了平涼城等你。”
楊業至此才明白,為何當日在平涼城,彼此第一次見面,鳳傾雪就能認出自己,之後為何又一路糾纏,非要與自己同行,在那通往蜃樓城的秘徑之前,為何又不顧兇險,毫不猶豫的選擇與自己一同進入蜃樓城。
“我……,這些年苦了你,天可憐見,你終究平安無事,你可知道,義父臨終前,念念不忘的就是你,怕你不能平安成長,怕你受了委屈,沒人疼愛。”
鳳傾雪自五歲起,這麼多年來始終活在死亡威脅下,偏生還要裝作若無其事,毫不知情,對親人的思念,也只能埋在心底,不敢透漏分毫,早已是身心俱疲,念如死灰,直至見到楊業,心中才生出一線希望,如今將一切在楊業面前說出來,又聽到楊業這話,忍不住眼角噙着淚水,搖搖頭,哽咽着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爹爹沒了兩個哥哥,娘又不在了,我被人擄走,他心裏肯定難過的不得了,這些年,幸虧有你陪在他身邊,不然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得下去,楊業,謝謝你。”
楊業搖了搖頭,說道:
“義父視我如親生,養我長大,教我做人,授我學問,我卻沒能來得及盡孝,該是我對你說對不起才是。你既曉得義父對你的挂念,就更當愛惜自己,不應該陪我冒險回中洲去。若是你有個好歹,義父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寧,我也要愧對義父,心裏一輩子愧疚自責,死後都無顏去見義父了。”
鳳傾雪知道陰魂之說,縹緲無據,做不得真,修仙之士,皆認為人死之後,魂魄便煙消雲散,只留一具皮囊,漸漸腐朽,楊業這麼說,只是不肯讓她跟着冒險,便搖頭說道:
“你心裏有牽挂,有重愈性命的人,我就沒有么?我叫你放棄那女人,你又肯么?你可知道我這些年擔驚受怕,孤零零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么?”
楊業看着眼角噙着淚,倔強地咬着嘴唇看向自己的鳳傾雪,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能說出反駁的話,嘆了一口氣,說道:
“走吧,我們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