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燭龍

那巨龍睜開了雙目，原本饒有興緻的看着楊業和鳳傾雪，正待說話，眼中忽然透漏出一種奇異的神色，微微抬起頭，看向了遠方，片刻之後，又重新低下了頭，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道：

“想不到他竟然到了如斯境地！我原本以為，自那以後，世間再也不會有能達到這種境界的存在，如今看來，卻是我錯估了，人類果然是天地所鐘的種族，這人雖說是投機取巧，不循正途，只怕最終也是難有好下場，可是終究還是達到了那般境地。此人生在此時，也是可惜了，放在上古初時，未必就能比我之前見到的幾個人類差了，時也命也。”

巨龍似是為那人感到惋惜，輕輕搖了搖巨大的頭顱，不再說話。楊業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也不知道巨龍口中的那人指的是誰，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倒是鳳傾雪，瞧出這比那鐘鼓更加身軀龐大的巨龍，並沒有如鐘鼓那般暴戾恣肆的氣息，也瞧不出有什麼惡意，打量着那巨龍，說道：

“你們真的是龍嗎？”，說著，看了鐘鼓一眼，補充了一句：“還是說，真的不是龍？”

那巨龍聞言並不生氣，哈哈笑了笑，說道：

“若是指你所認為的龍，我們當然不是。”

“可是你們除了比傳說中的龍龐大外，長的卻真的很像傳說中的巨龍。”

那鐘鼓聞言，冷哼了一聲，似是極為不屑，卻沒有別的動作，另外那條匍匐在地的巨龍，則說道：

“小娃娃，你錯了，不是我們長得像它們，而是你所認知的龍，長的像我們。我，和鐘鼓，都不是龍族，我與鐘鼓之間，雖然相像，卻也不屬同族，我與他，分數不同的種族，都是這天地間獨一無二的存在。”

“那麼，你是？”

“你們人類，自誕生之後，曾經見過不少龍族，他們見我同龍族相像，便以為我也是龍，稱我為燭龍，後來有個人類，來到了我面前，他知道了真相，覺得稱我為龍不妥，因為我久居這九陰之地，便稱我為燭九陰。這些，都是你們人類稱呼我的名字，我的種族，只有我一個存在，我是沒有如你們人類那般，給自己取名字的。鐘鼓的情況，大抵也與我類似。便如同盤古，雖然同你們人類樣子相近，其實並不是人類，那個時候，還沒有你們人類存在，這世間大多生物，也都還沒有誕生，他盤古的名字，也是你們人類取的。”

楊業和鳳傾雪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如山嶺一般的巨龍，竟然會是傳聞中的天地間二位真神之一的燭龍。傳聞鴻蒙初辟之時，天地間只有兩個生命存在，一個是盤古，另一個便是燭龍，盤古破開混沌，身化萬物，始有乾坤五行；而燭龍居於九陰，身長千里，視為晝，眠為夜，吹為冬，呼為夏，息為風，始有陰陽四時。

“您……，真是開闢天地的二位神祗之一的燭龍？”

“開闢天地么？算是吧！”

鳳傾雪看着這傳聞中的神祗，心中只覺着猶如一場夢幻，令人難以置信，想了想，又問道：

“傳聞燭龍其瞑乃晦，其視乃明，噓為風雨，吹為雷電，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這是真的嗎？”

燭龍聞言哈哈大笑，說道：

“你不是看到了嗎？吾一睜開眼睛，這號稱天地最深處，永無一絲光明存在的九陰之地，便再無一絲黑暗，連外面的永夜之地，也都成了白晝。不過不食不寢不息卻是不對，吾自誕生，其實少有清醒之時，多是無知無覺，沉睡不醒，吾這九陰之地，也多是鐘鼓在替吾照看打理。”

鳳傾雪覺着這傳聞中的創世神祗，神態語氣，竟然如同和藹長者一般，比之那鐘鼓要容易親近的多，漸漸去了懼意，說話也越發隨意，又問道：

“那盤古的傳聞也是真的嗎？”

燭龍沉默下來，深邃的目光朝遠處看了片刻，才嘆息一聲，說道：

“大抵也都是真實的。”

“他，真的死了嗎？”

燭龍點點頭，回道：

“是啊，死了。”

楊業聞言插了一句話，問道：

“神也會死的嗎？”

“世間萬物，有始便有終，有生便有死，神也不能例外。吾等先於天地而生，這世間大道三千，便少有能約束吾等之存在的，唯獨生死之道，制約萬物，吾等亦不得超脫。你可知你頭頂那三枚珠子是為何物？”

楊業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盤古死後，身化萬物，歸於虛無。這珠子，便是他僅余的遺骨。吾於沉睡之中，察覺到一絲他的氣息，這才驚覺醒來。”

楊業和鳳傾雪都大吃一驚，沒料到這看着毫不起眼的珠子，竟然有如此大的來歷，楊業怔然看向仍舊飄在樓船上空的那片暗金色物質，難以置信地說道：

“這是盤古遺骨？”

“不錯！”

楊業又往那幾枚珠子那裏看了看，猶豫了下，說道：

“您讓鐘鼓帶我們來這裏，是為了這幾枚盤古遺骨嗎？”

燭龍看向楊業，雙眼如炬，似是能夠看出楊業心中所想，微微擺動了下頭顱，說道：

“倒也不全是因為此物，也是難得清醒，一時興起，想要看一看如今的人類，在這裏，除了鐘鼓和我，別的生靈，可是難能一見的。若是只為那幾枚遺骨，吾又何必費此周折，直接讓鐘鼓拿來與我便是，鐘鼓之威，雖與盤古天差地遠，但是區區幾枚遺骨，卻不足以阻它。你們也無須擔心，吾並無意佔有此物，對你們人類或者天地間其餘生靈來說，這幾枚遺骨，或許算是無價之寶，於我而言，不過是觸及了遠久的一段記憶罷了。”

楊業聞言暗中舒了一口氣，這幾枚遺骨，各有來歷，一枚事關他的身世，一枚牽扯到老道王志的一樁舊案，另外一枚，則是墨無傷讓他保管的，只看墨無傷當時神情，也可推測此物干係重大，不容有失，這樣一來，就算不考慮其未知的作用，這幾枚珠子，對他來說，也是不容有失的，他之前最擔憂的就是燭龍會扣留此物，那樣的話，面對這傳說中創世的神祗之一，他將沒有任何辦法。

鳳傾雪則眼睛骨碌碌一轉，問道：

“您是說，這盤古遺骨很珍貴，能告訴我們，它有什麼用處嗎？”

燭龍哈哈笑了笑，回道：

“盤古死後，血肉精魄盡化，只有這些，你說它是否珍貴，至於用處，對現在的你們來說，倒是不大，若有機緣，日後你們自會明了，現在多知，反而無益。”

燭龍說罷，微微抬眼，看向那懸浮在空中的幾枚盤古遺骨，眼中光芒一閃，從盤古遺骨中溢出來的那些暗金色物質，便開始往遺骨內回縮，數息之後，就再無一絲殘留，就連幾枚遺骨上的裂紋，也都消失不見，接着，那三枚遺骨便緩緩地落到了楊業面前，楊業便伸手接下，重新放回了乾坤袋中。

燭龍做完這些，又說道：

“此物天地間僅有九枚，大多都早已失落無蹤，你能同時擁有三枚，雖不知是福是禍，總也是你的機緣，好生保管着吧。這永夜之地，生靈絕跡，你們又為何要到這裏來？”

“我們本來是中洲之人，因故流落到瀚海洲，因急於回歸中洲，萬般無奈下，只得行險走了這條路。”

“中洲？”，燭龍低下頭沉思片刻，“哦，吾想起來了，自那以後，你們人類便稱那裏為中洲了。這永夜之地，確實與中洲接連，可以通往中洲，可是卻要穿過最北邊的極光方可，以你們兩人的修為，凶多吉少！”

楊業聞言，皺着眉頭，更添了一絲憂慮，鳳傾雪卻抿嘴淺笑着，看向燭龍，說道：

“那您能幫幫我們嗎？”

燭龍看向鳳傾雪，愣了一愣，忽又哈哈大笑着說道：

“你這小娃娃！也罷，你們回去你們的船上，吾送你們一程。”

楊業大喜，初遭遇鐘鼓時，原本以為在劫難逃，卻不想最終有驚無險，峰迴路轉，連日來擔憂的如何穿過永夜極光域的問題，也一併被解決。兩人向燭龍躬身行了一禮致謝，回到了樓船之上，然後便看到燭龍雙目望向這裏，熾日般的雙目忽然光芒更盛，楊業和鳳傾雪頓覺眼前一花，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燭龍目送樓船的身影消失，便緩緩合上雙目，打算繼續沉睡下去，一旁的鐘鼓，猶豫了下，終究在燭龍雙目只餘一線縫隙的時候，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適才說的那人，是誰？”

燭龍聞言重新睜開雙目，回道：

“這人么，幾百年前來過此地，你也見過的。”

鐘鼓皺着眉頭，疑惑的說道：

“是他？”

燭龍微微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你注意剛才那青年的相貌了嗎？”

鐘鼓一直未曾將楊業和鳳傾雪放在眼裏，也未曾留意二人，此時聽到燭龍所言，才又回想了一遍楊業的樣子，片刻之後，忽然露出異常震驚的表情，難以置信的說道：

“會是那人？”

燭龍重新閉上眼睛，低聲呢喃着說道：

“可不就是那人嗎，我適才醒來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察覺了，若非如此，我又豈會讓你帶他過來！”

燭龍說罷，整個九陰之地重歸一片幽暗，再無一絲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