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微變
02
殺掉嗎?
殺掉也沒什麼用吧。
乘龍的少年端坐於雲端。
他托着腮幫,垂眸低視下界的殺伐,神色黯然。靈體給他提供了兩種視界,一種來源於靈體感官,一種模擬人類視物。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群魔亂舞,血色瀰漫。
這還僅僅是個開始,之後還有摧毀東京的咒靈潮,以及…
不知影響幾何的死滅洄遊。
「唉。」
蓬萊仙宗的少主無可奈何地嘆出來,「好為難。」
他十分清楚下界發生的事情只是一種推演,經歷此間的煉獄的角色都是捏造的,會很像,但絕不會是本尊。最好的策略是不動手,放任事情發生,冷眼瞧着以獲悉所有情報,以便事情發生的時候佔據情報高地。
十分合理的做法。
特別是仔細一想這種推演已經經歷過一百零九場,目測還會繼續下去,這種「靜觀」的選擇就正當極了,不愧是大多數人的選擇。
那去救嗎?
以什麼姿態去救?
「七海先生和釘崎在這裏。」
他凌空點了一點,指尖稍稍挪移,「咒靈真人在這裏。」
目前還沒有碰上。
他並不清楚事情的經過,只知道了結果。需要知道經過嗎?
需要的吧。
他在現實世界並不能隨意使用先天體,無論是解除獄門僵用的靈漿,還是此刻居高臨下的姿態都不會有。也就說說,無論現在多風光,出去后他都得老老實實去找靈漿替代品、踏踏實實以半吊子術師的素質衝進來救人,最後結結實實繃緊了皮挨來自己方的毒打。
這麼一想。
確實「靜觀」是必須的了。
嘶兒!
少年倒吸一口涼氣。
他由衷地,期盼起五條老師是個跨界天才的可能性來。
出去後記得一點點都好,沒什麼比大火燃起之前撲滅火星來得輕省,這個比喻對應很多種方案,比如找到腦花架一個火鍋,比如提前找到破除重要道具,獄門僵、特製的帳等等,又比如提前清空澀谷,再比如他的五條老師見到獄門僵想也不想,反手一發蒼過去打死腦花。
太輕鬆了。
正如他的叔叔所言,精準的預知下改變未來易如反掌。
難的是付出的代價。
不可預知的走向、觸不及防的惡果。
無處訴說的壓力如泰山壓頂,與之相比,連和多數人唱反調這點都稍顯輕鬆起來。
一件件來吧。
東野平打起精神,首先最難的是…
他朝天穹探出手,明明沒有上升到什麼嚇人的高度,大概是五六百米的高度左右,指尖卻如抵在無數透明質地的岩石上那樣,不能再進半分。就算是用力,撐得整個穹頂震顫,也沒什麼天門中開的徵兆。
「不用這麼狠吧。」
東野平馬上意識到,名為房間的空間在坍縮,最後可能縮成一顆黃豆大小,或者更小,只剩下一個概念上的「點」。就算他現在是靈體能扛,五條老師性情上怎麼迥異常人,神識還是人類範疇的,這種程度的擠迫下失憶還是好的,更大的可能是失智。
那還需要什麼澀谷事件。
能快進到咒靈潮,然後死滅洄遊了。
兇手竟是友方。
東野平忍住吐槽的衝動,認真考慮起進一步解封先天體,然後破碎虛空的可能,「居然…可行。」.
但副作用也很明顯。
進一步活躍的先天體會反噬他后換人嗎?且不論新來的東野平會不會繼續他的選擇,新舊交替中間的空白期已經足夠讓人頭疼。如果沒有新人來,東野平就是那位無喜無憂無悲無懼的蓬萊仙宗少主罷了。如果是他的話…
「用頭髮絲想都不可能吧。」
自言自語的東野平愁緒滿滿,他收回手,感覺事情一下進了死胡同,「原本以為帶五條老師進來能分擔一下壓力,結果出去又成了問題。」
好難。
他還沒有品嘗到「跳出輪迴又入輪迴」的苦澀,就已經體會到違逆「既定未來」的難度。掌握力量不行,不掌握力量也不行。
「只能賭運氣了。」
游龍停在雲端,少年起身,踏出一步。
靈體輕盈下墜到天台之上,又無視無力規則肆意穿透立足之地,轉眼之間到來嵌在牆中的重面春太跟前。四下的殘穢無不說明一件事,這個假死中的詛咒師先後和釘崎野薔薇、七海建人對戰過。
「術式是幸運相關吧,所以沒死。」
東野平無視對方緊閉的眼皮,並不在線的意識,即使對方還有一陣才醒來,還是蹲到他的面前,認真道,「老實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仇怨,就算你負責除去外圍的輔助監督,還給了伊地知先生一刀,我也沒有理由這麼做。」
靈體的感官能反饋的信息是超乎人類體驗的。
他只是在某一刻想,對方計劃那麼順利,是不是有在氣運操作方面的人才。然後就看到了這個舉着人手為柄的長刀的詛咒師,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抱歉了。」
東野平抬手,精純靈力凝聚在指尖,如同小型颶風。下一秒,旋轉的風團被主人甩出,沒入詛咒師眉心,觸及魂魄,頃刻間攪殺凡人微末靈識。
不會死。
只是醒來也是一個純白嬰兒了。
「那麼接下來…誒,這樣啊。」
東野平順着靈體感官的反饋,往七海先生的所在走。現在的澀谷很亂,普通人的、改造人的、咒術師的、各種咒靈的,相互衝撞交織。在天上的時候還好,下到地面各種感覺嗡一下湧來,就像埋在了氣味吵鬧的垃圾場。
但就是這樣混沌的環境,他能鮮明地感受到兩處戰鬥。
一處是虎杖,一處是七海先生、真希前輩和一位不知名術師,對手都不是真人。前者是一對一,從反咒娃娃沒發動的情況看,目前勉強平手。後者比較危險,三對一的情況下特級咒靈威壓節節攀升,最後還被開了領域,雖說伏黑的氣息在接近,後面還墜着一個…
活屍?
不太確定,環境太複雜,這東西沒有咒力,只能遙遙感知到一點兒屍氣。
人活着,但在死的那種。
天與暴/君么?
東野平想,這樣就說得通了。
他沒什麼趕過去,而是壓着速度,遇到四散逃亡的人類,就幫着指指路去庇護點,遇到倒在血泊中的傷者,就支援一個千金方,遇到流着口水撲上來的改造人,就反手一個三昧屋送走,攻擊性不強的又恰好遇上,便上一個激發了傀儡符的小紙人,控着人外護送人類去安全的地方。完事之後呢?自我了斷。
他像打開了什麼開關。
硬要說的話,就是習慣。
東野平習慣了這個演化場裏虛幻的現實,他想要情報,所以走得不緊不慢。同時,守序人的習慣讓他站在人類、術師的立場,能救的救,不能救的殺。明明在里櫻高中還怎麼也邁不過的坎,多做幾次,也…
習慣起來了。
東野平腳步一頓,「嗯?伏黑…開了領域?」
不是完整的領域,而是像他那樣的半成品,但咒力特徵上看確確實實是領域了。沒走兩步,那頭咒靈展開的領域消失了,果然是掙得一線生機。但隨後,咒靈漏瑚的咒力亮了起來,三團火山熔岩般高溫的東西簌簌閃動。等他趕到的時候,地上只有兩個燒焦的人形了。
「還剩一口氣。」
他用了千金方。他的術式之八本質上是療愈,不是反轉。
死去的焦皮死肉依舊不活,甚至凋亡得更快,深層倖存的細胞在咒力刺激下瘋狂分裂成長,壓榨奄奄一息的生命力修復了內臟和大部分的皮膚,極速生長的內里撐得焦皮噼噼啪啪響。他掐着秒,在將將排除內臟衰竭、細菌感染的風險后,撤除了術式。
本來就是壓榨身體的事,續命就好,再下去就有點得不償失了。只是,他明明看到的是三個團火。東野平扭頭看向撞破出一個大洞的玻璃,有人從這裏下去了,但沒有燒着,應該是遭遇漏瑚前就下去了,看咒力殘穢是伏黑。說得通,天與暴/君名頭不好,但畢竟是親父子,從咒靈漏瑚手底下救下兒子,說得通。應該不用太擔心伏黑了,那麼——
東野平轉頭向另一邊。
嚴重燒傷的七海先生從那邊走,是引開漏瑚了嗎?
不,不對。
東野平擰眉,七海先生走的方向沒有漏瑚的咒力,它應該在…
他下意識去定位,但沒來得及,這個多餘的舉動還沒塵埃落定之前,靈體四周久違地電弧涌動。反咒娃娃發動了,還是…
伏黑惠那個。
電光一閃,伴隨瞬間移位,父慈子孝的場景也出現在東野平跟前:
一地可愛的小兔子中間,他的同學伏黑惠側腹破開,收攏中的傷口汩汩往外冒血,前方不遠處站的青年不見歲月痕迹,眉眼間有伏黑惠的影子,只可惜眼白充滿不祥的的血污,當前處於活屍狀態。東野平的視線停留在他豁開的肚腹上,巨大的裂口幾乎要將人腰斬。
反咒娃娃三倍反傷。
即使是這樣,拎着一根削尖了的棍子的天與暴/君,依舊熟練地對援手散發出殺意。東野平退後一步,很棘手。
等等。
他扭頭問伏黑惠,「雖然沒見過多少次,但那個是…真希前輩的「游雲」嗎?啊,不必回答了,我知道答案了。」
阿雲是特級咒具游雲啊摔!
斷腿的反咒娃娃在兔子大軍中撐起自己,雖然剛剛已經吼過一些了,但此刻還是流着血淚、身殘志堅地裂開尖牙交錯的嘴,操着惡鬼索命的尖利嗓音,幫主人表達心情:
「啊啊啊咦哇人渣欺騙我感情啊啊啊咦哇還我青春啊啊啊啊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