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入宮試（2）
四下一望，這大屋位置偏僻，周圍也沒有護衛。
葉子啟一咬牙，便坐倒在隱秘的石欄后。拔出葫蘆塞，痛飲下去。
一股火辣辣的感覺霎時劃過了嗓子，接着他手臂垂下，魂魄再次冒了出來。
身體的重量完全失去，只有輕微醉意還在追隨着他。葉子啟再不猶豫，直接穿越牆壁，撲進了剛才的屋子。
四位司業果然還坐在原處，像酒鬼鍾彝說的那樣，討論着剛才的考核。
“這雎國就算是完啦！”
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把葉子啟給驚到了，只見說話的是那位謝蒿大人。
“何止雎國？尹長琴也死啦。現在整個北國就是被趕到懸崖上的羊羔。哪天蠻族不高興，再打過來，這不都是任人宰割嘛。”闖江應道。
“就這樣，還有顏面把人推到咱們學宮來吶。”左逢貴咯咯笑，手裏拿着百城霜的薦信連拍桌角。
“大概是以為滅了烈風部，有一份功吧。”女司業易從冷聲道：“可它北國破了，自然還有琅琊天關阻攔蠻子，更有杞衛護我們天岳門戶，哪輪得到它北國請功？”
“誒，人家殺了蠻賊，功還是功嘛。”左逢貴把薦信推出去：“看那位女國主，倒是給這學子費了不少筆墨，大概還真當他是個不世出的寶貝，十六歲，六品元明文舉天的道行，算不錯了。可惜鄉野之民，見識短淺，不知我中原人傑地靈，這般人才遍地可拾。”
“遍地可拾？那倒請左大人多招攬些這般資質的學子啊！”謝蒿道：“頭一回見北國薛家的龍形旋針功，還真是好功夫。這學子若是安排進學宮，功力當屬上游。”
謝蒿說時看着葉子啟空蕩蕩的座位，座位下法陣微亮，可以檢測出北國學子的不俗修為，最後卻只是搖頭嘆了嘆，拿起信紙來：
“嗬，這薦信保存得燦然如新，從雎國抵天岳，少說也得逾月，肯定是一路上小心翼翼，以為保住了這道王書，就保住了自己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再也不用回他的破落鄉去了。可燕雀空有鴻鵠志——”
“——麻雀就不該攀鳳凰枝啊！”左逢貴接話笑道。
薦信又推到易從這邊，易從卻直接伸手擋了回去。
“別拿過來。信上說他是白戶里提起來的，我便看不下去，一個寒門之子，還不值得我去了解。”
“那易大人您還屈尊過來？便把活兒直接推脫給我們，我們還能說你不是？”
“你們難道是為這學生來的？”
“哈哈。”闖江大笑：“也辛苦他走這幾千里地，把北境那些事都報給咱們聽，讓咱們得個新鮮樂子，以後在同僚、晚生面前，也有的說道。就晚點把結果給他，讓他懷着希望，在城裏多玩幾天吧！”
言罷，幾位司業都笑起來，感動於自己的善解人意。
……
“砰！”
葉子啟神魂歸位，一拳砸到旁邊石欄上。
這些人……根本就沒考慮過讓自己進入學宮！圍着自己問東問西，只是把自己當成個報告北國和蠻族稀罕情報的斥候了！
可如果他們只是污衊自己，他還可以歸責是自己修為不精、表現不佳。甚至他們對北國英雄多有無禮之言，他也可以當作是這些老學究們長居皇都，情報豐富，常把天下英雄、高人之事當作談資，便無意中自以為與高人同列，所以言語傲慢而不自知……
可是他們居然敢侮辱北國軍民為天下付出的犧牲！
若沒有北國，十五年前，蠻族就會趁着大荒之戰、帝都空虛之際長軀直入；今年，更是會讓中原見識見識，夜叉與馬賊聯手並進的恐怖……
是北國無數志士捨身赴死，才把這噩夢扼死在邊疆！這些卻在他們的口中不值一提！北國國主的親筆在他們手中竟如同玩物！而且他們還是司業，他們的成見會通過教育傳播給學宮裏的弟子，然後隨着學成歸國的學子傳向六州……
“砰！”
“砰砰！”
葉子啟拳頭捶得發青，醉意更張揚了他的憤怒，恨不得立刻沖回屋中向那些“大人”質問。
但葉子啟最後還是鎮定下來，默默起身，一步一步向台階下走去。
頭腦中殘存的理智告訴他，六州久視北國為落後愚魯之地，不是他做什麼能改變的。
他不能衝動，他是拿着國主薦信而來的學子，在別人眼裏就如同雎國使臣般，代表着一國的文明素養。他不能任意行事。
不能因為自己，斷了將來所有北國學子求學的路。
葉子啟心事重重，下台階越來越快，卻全沒注意看前方。
直到肩膀擦撞到另一個肩膀，他才稍微回神，瞥到一縷深青色的髮絲，掠過肩頭，連同一抹低頭的溫柔。他沒心思細究，繼續快步離去。
“公子。”
很清很淺的女子聲，如若沖開冰層的澹澹溪水般，突然在他背後響起。
葉子啟應聲回過了頭，連他後來也不明白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怎麼會順從一個陌生的聲音。
可是當他與聲音的主人目光接觸時，所有雜念便都一下子清醒起來。
神器使。
這是他心中湧起的第一個想法。
五步台階之外，一位黑色裙紗的女子正垂眸對着他。
目光溫婉如春水，一如春水上粼粼泛着的日光。
她的長發太過漆黑，像是一抹夜色鋪進了潔白的階道，沒有任何頭飾，也許微風便是唯一的裝飾，輕輕拂起她長發和烏黑的裙擺，像是夜晚中的海浪。
腰間束着裙帶，與她的齊劉海一樣平整。劉海下是她古靜秀雅的面容，秀眉不描而黛，肌膚白皙勝雪，至清至美。她的身材也很美好，纖細柔弱，腰肢不盈一握，胸脯卻是少女獨有的豐實。
她的出現便讓階道、瓊樓都變成了一幅美人圖畫的背景，而她的聲音猶如淙淙的溪水般，在這幅畫裏緩緩地盪開——
“公子，小心腳下呀。”
葉子啟只是警覺地回瞪着，他從女子身上感覺不到壓力，只有永恆黑夜般的高雅神秘。
這才可怕，人的外貌一定多少會有點缺陷，需要妝品補綴。而她超人的美貌，定然是神器養出來的。百城霜，柳惜言，這些容貌傾城的神器使，就沒有功力差的。而她看上去，也只比百城霜小個三兩歲。
“若要進入璧水學宮中，公子還有一個機會。”
葉子啟一下子驚起神來，女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知道他是落選的求學者，但他卻無法從女子墨一樣的瞳孔中看出任何東西。
“在今年秋分，天岳有一場武科舉試，將授予武藝拔群的中試者以軍職。但若中試者不滿十九歲，則會先收入璧水學宮中，教授軍法、學問，待年滿再入職。公子可憑此法入讀學宮，不負自己家國的託付。”
葉子啟聞言大驚，這女子不僅給自己指明了路，而且似乎很了解自己的情況。他頓時產生了非常多的問題，想向女子追問，但是他心裏真的對女子太警惕了，最後什麼也沒有問出。
只是深深望了女子一眼，就扭頭離去，寧可再找其它渠道去佐證這條重要信息。
於是，悠悠風聲里，只有女子駐留在長階上，安靜得似神明留在人間的一筆墨色。
久久——
這凝重的色彩，突然斷了弦似的從階上猛摔下去！
斜里驀地刺出一道人影，將女子一把橫抱起來。待身形穩住，方可看出是一位青年男子。
“就是他嗎？”
男子抱着神秘女子，眼睛卻望着葉子啟離去的方向。
“是。”
“已經向觀星司確認過，那邊沒有察覺異樣。學宮主真的說……他是乘龍而來？”
“肯定沒錯。而且，我很確定，他是我要尋找的人。”
男子輕輕點頭，卻又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為什麼要站起來？”
女子臉上突然露出俏皮的笑意：“因為是以後一定會長久相處的人……女孩子可是很在乎給人的第一印象的。”
“我不想在他的心裏永遠都是個殘廢啊。”
青年男子冷聲道：“希望他值得你這樣對待。”
然後一躍起身，抱着女子飛向別處。
在他的腰間，兩柄劍鞘輕微晃動，晃動着足以讓天下動搖的分量——
琅琊王族神器，幹將，莫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