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界的模樣

第6章 世界的模樣

對於擺在大廳中央的宏偉路標,坐落在腳下辦公桌的小辦事員修斯習以為常。

誠然是不可忽視的奇觀,但是架不住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個小時對着這東西發獃。

鏤空的骨架,金銀交雜的世界核心,包裹萬物的永暗之域。

這些東西他都太過於熟悉。

在這裏工作也少說得有十幾年了,甚至就連每年來負責維修它的工人師傅,都知道來他這裏找根煙解解乏。

一方面是彼此認識,另外一方面是平常這裏不會有什麼人。

明明大夥的工作都是負責去迎接來客,別人都是門庭若市,但唯獨他這裏冷冷清清,完全是一幅無人光顧的景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地方風水的原因?

在角落裏確實是不容易能夠引人注目,可當初他坐在最前台,也沒人來找他諮詢啊?除非真的是別人忙不過來的,無人可以諮詢的情況下,才會有人來客氣的找他尋求幫助。

絕大部分,可以說百分之九十以上還都是來問路的。

每個月算業績的時候,別說績效了,能拿到個保底工資,他都得算是謝天謝地。

要不是他平常幹活時兢兢業業,規規矩矩的按時簽到打卡,上班時間絕對不玩手機開小差,領導沒什麼抓住他的毛病,要不然他怕不是早就被一腳踢走滾蛋了。

可到底是為什麼呢?

拿着那蒲扇大的巴掌使勁撓了撓頭頂上的光頭,他也很好奇想找個人幫忙分析分析其中的原因。

這幾天上面計劃大規模裁員的消息讓他有些心驚膽戰,長時間沒什麼業績,還佔着個座位。於情於理,再怎麼看這次一刀砍下來,他也該是利落的收拾東西了。

可他的房貸怎麼還啊?

乘着現在還有機會,一方面不惜以熬夜加班來展示忠誠,另外一方面背地裏也開始考慮轉行的問題。他人笨嘴也不甜,除開有着一副天生肌肉發達的壯碩身軀,其他地方可以說是並無一點才能。

要不考慮進廠上班?聽說最近煉金廠還在招人...可他也不是年輕人了,高強度的工作量能跟得上?

修斯坐在辦公廳的椅子裏,思考着不遠的未來。

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男人身前有一道突兀的銀光亮起。

隨機的傳送久違將顧客直接刷在了他臉上。

“來了來了!有人來了!”

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他擺好了姿勢,正了正鼻子上夾着的黑色眼鏡,調整了外衣與襯衫間的領帶夾縫位置。作為一個對自己有嚴格要求的公務員,他一向追求,既要在內容上提供全面的服務,也要在觀感上為顧客良好的體驗。

光影中的人逐漸成形,儘管有些不禮貌,他還是在內心揣測着接下來登場的會是怎麼樣的顧客,以好準備接下來應對的套話。

一個身穿禮裙的新羅馬夫人?一個披堅持銳的印加騎士?一個禮貌有學問的沙俄傳教士?

能不能爭取一下,發展成一個以後常來的固定客戶呢?

然後...在這銀光消散的時間內,他就看見了一個瘦削的九夏人,上身穿着裝扮熊貓頭的花色睡衣,下半身卻是套了一個正經的西裝褲腿。

在這裏工作了十幾年,他雖然提供服務的機會很少,但每天在這裏坐着,也算是見多識廣。從叛逆的天才,到謙卑的將軍,他都算是有所見聞。

在諸多人流中,穿着睡衣來修正院的,他還真是第一次見。

不過在這個半夜的時間點,好像也合理?

緊接着,在辦公員震撼於對方這一身奇妙穿搭的時候,少年踉蹌了一下,膝蓋一軟,以狗吃屎的姿勢,趴在了自己用來工作的桌板上。

這又是什麼路數?

這麼個出場...雖說九夏是地大物博,但也沒聽說過有哪個地方,有見面給人磕頭的習慣啊?

這種行為不是一般出現在給人上墳的時候嗎?

一連串的意外衝散了本該優先開口提問的他,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少年已經慢慢扶着桌子站了起來。

面色白的像是死魚肚子,兩隻眼睛空洞無神的像是高強度連加七天班。

最後還是沒能鎖的上門的何塞抬起頭,帶着歉意說道。

“不好意思啊...”

勉強着向旁邊走了兩步想要保持距離,可腦子裏的暈眩感還是剝奪了這份反抗的意志。

“我好像有點...暈傳送。”

修斯疑惑的面色突然變得和少年一樣蒼白,本想着抬手阻止,可還是慢了一步。何塞無力的笑了一下,腸胃中的抽搐沿着食管向上,將沒消化完的食物殘渣連帶着胃酸一起,一同被吐倒在了這張本來乾淨整潔的桌面上。

......

這是讓人不由覺得敬畏的地方。

每一瞬間,都有無數銀白色的流光亮起,信息與情報從世間的四面八方匯總在此處。十三座高塔在遠方的氤氳霧氣中屹立,插入虛無天穹中的建築,俯視人間,昭示着修正院不可逾越的權。;它們的腳下,又有着無數鋼鐵建築彼此拼接糅合,組成怪誕而離奇的形狀,如匍匐的猛獸。

此處是修正院的總部,是現在人類文明的核心所在,是反抗滅亡命運者所聚集的殿堂。

即便是站在前殿的廳堂中,能夠窺見的也只是其中一角罷了。

越是向前看,阻礙視野的霧氣便越是厚重。在那十三個庭院所代表不同部門的背後,在邊緣,依舊能夠觀察到向著遠方無止境向後延申的建築群。

在那裏面又藏着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仰起頭看着那在大廳中央所建設的巨大天球,何塞眼中倒映着這份代表世界的光輝。

金黃色的圓球安置在核心,白銀色的光輝如同河流般纏繞在周邊。

這就是代表着現界與真界的兩種色彩。

閃耀明亮,溫暖人心。

可相比起那籠罩在穹頂上的黯淡天幕,流淌在落足點的漆黑湧泉,這點光芒還是太過於微不足道了。

深淵。

人類因為慾望在過去所犯下罪孽的結晶。

在猶如裙擺邊緣的白銀色中,能夠明確的分辨出在最下方,如同鋸齒模樣的凹凸不平。

那就是人類用生命堆積而出的,與深淵的分界線。

“您有什麼事情?”

終於是從一桌子的嘔吐物里清理出來一點能夠讓人辦事的角落,這光頭默默的嘆了口氣,只覺得是人生不幸,屋漏偏逢連夜雨。

可該做的工作還是要處理的。

哪怕是這人剛剛差點吐了自己一身。

但對方也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就這種意外事故去追究,浪費工作時間。

“額...”

上下打量了下對方這穿着打扮,如果不是因為對方剛剛展示過的工作牌照,何塞第一眼怕不是會把對方認成在這裏負責維護秩序的保安,而非是一個提供指引的嚮導。

整齊的黑色西裝和深紅色領帶掩蓋不住那一身凸起的肌肉,魁梧的身軀坐在櫃枱後面,如同小山般魁梧。沒有太多表情的嚴肅面孔上帶着墨鏡,加上那一頭反光的腦袋——你真的是個辦事員而不是個坐在這休息的保安?

“額,您好...我是地方上來的。”

想了半天憋不出個屁來,何塞這不靈光的腦子也想不出什麼官話來,也只得把手裏那份一直攥着的銀色霍恩海姆矩陣的導航密鑰塞給了對方。

主要原因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叫他過來!

所以乾脆點,讀卡解密吧。

矩陣的卡片既是一種密鑰,也是一種信息的攜帶體。但區別於現界種通用的信用卡利用的磁性作為識別碼,霍恩海姆舉證的密鑰卡信息分辨方式有且只有一種...

修斯將卡片握於手中,本來矩陣純色的表面,有着無數繁複的花紋滲透而出,沿着他的肌膚向著衣袖中蔓延。

空氣在振動,信息洪流在靈魂間彼此交互。

矩陣的密鑰卡具備的戰略價值不用多論,它是新時代製作出的無上限信息容量的存儲器。一張卡里藏着的可能只是一張禁止在網絡里流傳的情色圖片,也可能塞着的是一場戰役的全部計劃書。

為了保證信息流通的安全性,修正院將唯一能夠分解信息的讀卡器設置在了單靠物理手段無法觸摸到的地方。

深淵中不是沒有族群試圖破解其中的煉金模型,可因為手術植入而變得脆弱的靈魂,本身就變得無法再度承載任何一點外力的干涉。哪怕是一根蚊子嘴的觸摸,都可能會使得它完全粉碎。

人可以死,但情報你一點都別想要!

這就是修正院為霍恩海姆矩陣所製造的保險。

在它背後所代表着的,是數十萬願意為此做出犧牲的平凡人。

強行抽出人造的空缺,將讀取矩陣的密儀根植於其中,這樣的手術並非沒有代價。靈魂的損傷是即便黃金時代也無法治療的病症,從成為這樣的人士的一開始,其一生的長度就已經被縮短了。

為什麼何塞會知道?

因為這是他以前求職的第一志願。

最後考試的時候,成績勉勉強強的達到了邊緣,但是在檢查的時候,卻發現他的靈魂內部本身就已經是一個不同於常人的混亂狀態。

具體成因是什麼...何塞覺得自己應該是知道的,但是每次思考的時候,都會像現在一樣有一陣陣的偏頭痛。

“您的邀請者在第三庭,第四辦公室。”

花紋褪去,將卡片退還,猶豫了一下,男人又從口袋裏摸出來一張制好的名片,夾雜在一起遞了過去。

“希望我剛剛的服務能夠給您留下印象...”

“好好好。”

並不打算在這裏浪費時間,何塞一把接過了對方手裏的東西,簡略的應付了兩句,就這麼自顧自的離開。

他可能猜到到底是誰在傳召他了,因此顯得有些着急。

額...

看着對方快步離開的背影,辦事員修斯只希望自己這一手后着能夠在日後被炒魷魚的日子裏,能為他提供一份差不多的新工作吧?

來自第三庭戰爭領域鐵之主教的邀請,但怎麼看那穿着睡衣的少年都不像是個能夠拎刀子在前線砍人的角色吧?十有八九應該是栽培在後方負責後勤的人士?

以後過去投奔,想辦法混個後勤崗位應該能行吧?他年紀也不是二十多歲的時候了,打打殺殺的日子對於他這種肌肉型中年人是卻是太不合適了。

只是希望遠離鬥爭吧,修斯如此衷心的希望道。

只可惜,他這一夜所見,被某人的詛咒所不幸圍困。而在何塞身邊,和平和安寧大概就像吃素的獅子一樣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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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夜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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