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越州
《再酬復言和誇州宅》
【唐】元稹
會稽天下本無儔,任取蘇杭作輩流。
斷髮儀刑千古學,奔濤翻動萬人憂。
石緣類鬼名羅剎,寺為因墳號虎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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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着詩章遠牽引,由來北郡似南州。
......
四月二十五日,曹娥棣城外,一身戎裝的顧柯將視線從不遠處若隱若現的越州羅城上收回,朝身後諸將苦笑道:
“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要在這裏眺望越州羅城,當真是世事難料啊!”
隨後他有指向腳下的曹娥棣碼頭說道:
“《越絕書》卷八載:‘山陰古故陸道,出東郭,隨直瀆陽春亭。山陰故水道,出東郭,從郡陽春亭,去縣五十里。’
可見這曹娥棣,自古便是浙東溝通江海的通衢要害,若要在此地用兵,不可不取之。”
徐逸則悠悠然地吟誦了一段出自北朝酈道元《水經注》中關於浙東運河的記載:
“萬流所湊、濤湖泛決、觸地成川、支津交渠。”
實際上,曹娥棣所管轄的兩條十字形水道並非全為曹娥江的支脈,而且它的重要意義也不僅僅在於其水路樞紐的作用,在陸路交通上,它的地位也同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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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條縱橫交錯的水道中,橫向貫穿了浙東北部,自浙西杭州錢塘起,至明州望海的這條人工水道乃是自先秦時期便不斷開鑿,拓寬,才得以在本朝元和年間形成完整的浙東運河。
這條水道的起點,乃是越王勾踐在卧薪嘗膽期間“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所開鑿的山陰故水道,后又在漢順帝永和五年(140年),由會稽郡太守馬臻納三十六源之水,在會稽城西南興建了鑒湖。
鑒湖北堤是在原山陰故水道的基礎上增高堤壩,新建和完善涵閘設施建設而成,西起廣陵斗門,東至蒿口斗門,長達百里。
鑒湖讓運河的水位抬高和設施完善使運河沿線的水路航運條件更為優越,所謂“東漸巨海,西通五湖,南暢無垠,北渚浙江”,坐享運河的航運優勢,會稽郡就此愈發繁榮。
西晉永康元年前後(公元300年),在西晉會稽內史賀循的主持下,為了適配鑒湖對當地水文的改變,會稽百姓開鑿了著名的西興運河,取代了古山陰水道在西線的地位。
西興運河自郡城西郭西經柯橋、錢清、蕭山直到錢塘江邊,起初稱漕渠,全長約百里。
而最終建成了這條對於浙東地區至關重要水道的人,便是在元和十年(815年)時任浙東觀察使的孟簡。
孟簡開運道塘,使得西興運河南岸塘路合一,將泥塘改建為石塘路,把運河的堤岸一併化作了可迅速通行的堅固路面,可容車馬并行通過。
一旦浙東生亂,官軍便可藉助這條河堤上的寬闊大道迅速機動至曹娥棣,再藉助浙東高度發達的水路交通前往浙東範圍內任何一個城鎮平亂。
十多年前在浙東爆發的裘甫之亂,朝廷派出的平叛官軍就多次利用曹娥棣來快速機動,壓制叛軍威脅越州州城的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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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顧柯在開戰前便選中了曹娥棣作為寧海鎮第一個要拿下,並且穩固控制的目標,而山越叛軍首領“小明王”龐文綉戰前也在這一線佈置了重兵防守,得知曹娥棣丟失后更是迅速派出援軍。
可見官軍和叛軍雙方都對曹娥棣的重要地位心知肚明。
誰控制曹娥棣,誰就能藉助曹娥江和浙東運河這兩條縱橫交錯的十字水道佔據後勤和機動上的優勢,進而掌握浙東戰場的主動權。
可以說,除了越州郡治下的山陰、會稽兩個直轄縣之外,整個越州沒有地理位置比曹娥棣更重要的據點。
這也是為什麼顧柯在留下少量士兵包圍上虞縣城協助友軍攻城后,就立即回師保護曹娥棣——顧柯大張旗鼓率軍圍攻上虞縣城,本身就有引蛇出洞的意味在其中。仟仟尛哾
而這次回到曹娥棣時,顧柯沒有絲毫聲張。
為了掩人耳目,他不僅在乘船時將士兵分散裝載到來往於上虞至曹娥棣的輜重漕船上,分數批緩慢運送至曹娥棣碼頭,甚至還把大部分戰船也留在了上虞周圍。
除此之外,顧柯本人的牙旗大纛也留在了上虞城外的寧海鎮大營正中,營造出他還留在上虞的假象,同時禁止原本駐守曹娥棣的第三都升起更多牙旗,一切照舊,靜待山越賊軍上鉤。
以曹娥棣的重要地位,但凡“小明王”龐文綉和山越賊軍的其他將領對軍事有基本的認識,都不可能放任顧柯率領寧海鎮軍長期控制此地。
只要顧柯耐得住性子,一定不會撈不到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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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龜這隻河東老鱉,生怕寧海鎮殺到越州城下會要了他的老命!死活不許寧海鎮軍靠近會稽城,我若想替會稽解圍,也只好出此下策,守株待兔了。”
一想到自己一番處心積慮的籌劃,全都是為了王龜和越州守軍不要被山越賊一鼓而下,卻還要忍受王龜的猜忌,顧柯就不由得鬱悶地在心裏抱怨了一句。
(越州會稽郡的郡治有兩個縣,分別為會稽縣和山陰縣,兩縣同城而治,同為會稽郡首縣。這種劃分起源於南朝陳時期,如同長安城中的萬年縣和長安縣一般。
在唐代這種兩縣同處一城的情況很常見,所以越州州城既可以叫越州城,也可以叫會稽城或山陰城。)
但抱怨過後還得繼續,顧柯總不能放任自家親爹和族人被王龜和越州這一眾無才無德的庸碌官員給連累了,現在保護王龜就是保護自家族人。
此次隨顧柯一同來到曹娥棣周邊靜待局勢有變的寧海鎮將卒以最精銳驍勇的吳鉤都為首,輔以原本駐紮在此地的第三都和數量更多的輔兵。
寧海鎮軍中的輔兵可跟其他軍鎮中和民夫並無太大區別的輔兵不同,顧柯給輔兵的定位更接近於後世的“預備役”概念,所有輔兵都隸屬於徐浦團結營,只是在某些指標上不及寧海鎮的正兵。
但二者受到的訓練和內部的組織架構是大體相同的。
遇到緊急時刻,只要兵甲足夠,寧海鎮軍可以迅速由一支兵額不過六百餘的小軍鎮擴編為一支人數近三千的大軍。
當然,像寧海鎮這樣供養一支規模遠超正兵的“預備役”平日裏所耗費的錢糧之多,更是一般軍鎮難以望其項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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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顧柯多方連搶帶騙地籌措軍需,想要維持這樣一支規模不小的精銳作戰力量,那是絕無可能的。
目前的規模已經是顧柯當下財力的極限,而徐浦團結營中培養出的輔兵們除去陪同寧海鎮出征外,還可以選擇退役加入鼎新社的武卒護衛中,也同樣是一條好出路。
顧柯不惜違背種種官場規矩,劍走偏鋒,也要強行維持寧海鎮這樣一支精銳力量顯然不是為了擁兵自重。
除了當前浙東正在爆發的叛亂,更讓顧柯感到擔憂的是腦海中還殘留着他被“天魔入體”時的部分碎片化的記憶。
而這些記憶中的悲慘圖景,才是真正驅使顧柯拼盡全力也要掌握一支軍事力量的原因。
閑話休提,顧柯與寧海鎮軍眾將商議過後,分別前往各自的陣地埋伏起來。
“若我記得不差……龐文綉掀起的這場叛亂絕不是江東亂局的終點,甚至連起點都算不上……可到底是誰在作亂,我實在是想不起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率軍埋伏在曹娥棣城外蘆葦叢中,靜待山越賊軍來攻的顧柯突然莫名感覺十分煩躁,心中總有一股沒來由的不安在困擾着他:
不知是真是假的記憶碎片在顧柯腦海中反覆閃爍,眼前的曹娥江一會兒風平浪靜,再一眨眼又是火光衝天。
河面先是被鮮血染紅,又被浮屍和船隻的殘骸堵住,耳畔更是不時響起凶戾的喊殺聲與絕望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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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了,該死,別想了!”
腦海中的畫面如附骨之疽,不斷折磨着顧柯的神經,他只覺頭痛欲裂。
顧柯唯一感到慶幸的事,便是這些碎片化的悲慘記憶圖景中還沒有見到他熟悉的身影,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終於,不知過去了多久后,顧柯腦海中不自覺湧現的痛苦記憶開始褪去,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所穿甲衣的內襯幾乎已經要被冷汗所浸透。
“使君!有敵情!看前面!”
正當顧柯大口喘息着恢復精神時,回到蘆葦叢中的令使緊張地向顧柯稟報關於曹娥棣方向的最新消息。
“有大股賊軍正在曹娥棣城外逡巡不前,似乎是想要攻城的樣子。”
“呼——哦?再探再報!”
顧柯長出了一口氣,揮揮手讓令使再去打探敵情。
只要賊軍還沒有深陷於攻城白刃戰中難以脫身,他這支奇兵便不會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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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獨有偶,正統率着兩千多剡縣義軍在曹娥棣城二百多步外搖擺不定的袁弘也打着作壁上觀的主意。
只要“小明王”龐文綉不派人來催促自己並給出足夠多的報酬,那自己絕不會再輕易拿剡縣義軍兒郎們的性命去填官軍的弓弩刀劍。
反正即便打贏了剡縣義軍這樣被邊緣化的“外人”也落不到好處,倒不如磨磨洋工,出工不出力,保存實力為上。
而原本勇猛無比,每戰都身先士卒的陳嗣元現在耍起滑頭來則更是誇張。
陳嗣元先是用薑黃抹臉,讓人用步輦抬着自己待在陣后與負責監軍的劉興武同處一地,佯稱自己是患了癆病,又裝出一副咳嗽連連的樣子,儼然已經命不久矣了。
搞得本想出言責難袁弘,逼迫他進兵攻城的劉興武在營帳里如坐針氈,一直用絹布捂住口鼻不敢開口說話,生怕被陳嗣元給傳染,也一樣得了癆病。
寧海鎮和剡縣義軍就這樣陷入了詭異的僵局之中,雙方誰也不肯第一個發起進攻。
不過因為曹娥棣的丟失導致後路受到威脅,原本正在攻打會稽城的山越賊軍也就此緊急停止了攻城,免得頓兵堅城之下又遭官軍奇襲釀成大敗。
而會稽城中的浙東觀察使王龜此時也鬆了口氣,他終於不用擔心自己會被山越殺入城中梟首示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