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之資
千年以後,面對化神心魔劫,柳下真準會想起他父親帶他去測靈賦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
一天夜裏,蘭國最北方的上空漆黑如墨,一絲星光不見。不知過了幾時,忽然天降異象,只見天空中,一上一下,出現了兩個皎白的月輪,如兩盞巨型的夜燈,照亮了半邊天。緊接着五星連珠天象來襲,與此同時蘭國中心地帶出現一尊萬丈巨人虛影,一股冠絕天上地下的霸氣傳來……
其夜天氣清肅,忽現兩月相承,月白如晝,望氣者言之祥。
——《蘭國朔方風物誌卷十七》
三年後,蘭國境內,一座拔地而起的雄偉山峰巍然聳立。
天邊流光一閃,很快便現出一位身着青衫的築基修士,他應是從遠處趕來,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
等降到山峰近處,他略微抬首一望,接着眉頭舒展開來,隨後低聲輕笑道:
“不錯,總算是到了這座羨山,看這樣子與幾年前相比倒沒什麼變化。”
說完,他稍稍歇息了片刻,然後就對着自己打出一張“清潔符”。
微光亮起,稍縱即逝,他立馬感到一陣清爽,似乎一路奔波所造成的疲憊也隨之被一掃而空,整個人一下子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他又控制法力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套嶄新的青衫換了換,並用手撫正了自己頭上的發簪。在自我感覺沒什麼不妥之後,他當即調轉法力至喉嚨,對準這個山峰朗聲喊道:“羨門的道友可在?趙梓楓前來拜訪。”
很快,羨山的護山法陣開啟,接着便從中走出一個笑顏如花的鍊氣期羨門女弟子,她一見趙梓楓先是盈盈地朝他福了一禮,隨後恭敬地說道:
“趙前輩好!我家長老已經念叨了前輩您多日,今天終於是盼到了您來。長老他正在門中,晚輩給您帶路。”
“那就麻煩賢侄了。”
趙梓楓對這女弟子客氣了一句后,便隨着她踏入陣中。
雖然從外面看這似乎是座荒蕪的大山,但裏面卻別有洞天。
用玉石鋪就的道路交錯相通,一座座氣派不凡的建築沐浴在法陣的光輝下,彷彿披上了一件金色的紗衣。
不過,令趙梓楓感到奇怪的是,這一路走來,竟遇到了許多熙來攘往的普通凡人。帶路的鍊氣期女弟子察言觀色,微笑着解釋道:
“前輩您有所不知,今天是我們羨門舉行‘升仙大會’的日子,所以會有這麼多的凡人逗留在門中。”
“哦?”趙梓楓愣了一下,隨後咧嘴笑道:“哈哈,那如此看來我今天真是來得巧啊。”
女弟子見狀,也抿着嘴笑道:“咯咯,讓前輩見笑了。”
“無妨,無妨……”
兩人說著說著,最終來到了一處寬闊的大廳內。
趙梓楓站在大廳裏面,眼睛往四周掃去,這裏果然正在舉行升仙大會。
只見大廳中間搭建了一座高台,在台上,處於正中間的那位滿目威嚴的鶴髮老者就是羨門掌門柳下元,他亦是這羨山之地唯一的金丹期修士。在他下首方的則是門中的五大築基長老,與趙梓楓有過約定的柳下暴赫然位列其中。這些長老旁邊還圍了一圈鍊氣期弟子,修為高低不一,看樣子應該都是柳下家族嫡系。
台下也同樣站着一些鍊氣期弟子,他們似乎正在維持着現場的秩序。
而跪拜在地上的黑壓壓的一片,則全是清一色的凡人。趙梓楓注意到,凡人群的中間儘是些三、四歲大的小童,正有模有樣的學着周圍大人們的姿勢和表情。
趙梓楓的目光接着向前移去,凡人群最前方的一個富態的老者就是凡人領主,此時此刻,他的表情肅穆無比,帶頭高呼恭祝道:
“羨門座下,領主,柳下誨,與領民八萬四千七百一十二人,恭迎掌門、長老以及各位仙師大駕,祝仙師大人們大道朝天,壽比日月,再祝宗門傳承,與世長存。”說完后,他開始鄭重其事地行叩拜大禮,在他身後跪拜的凡人領民亦是如此。
如此多人的朝拜讓不少台上台下的弟子甚至某些長老一臉陶醉,趙梓楓在一旁看到這一幕,也是心生波瀾。
禮畢,掌門柳下元看着自家領地中的凡人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正色道:“好!你們辛苦了,現在可以退下了。”
隨後,凡人群有序地退出大廳,不一會兒,現場就只剩下中間的小童們局促不安地待在原地。
柳下元見此,便直接對着台下的一名弟子命令道:
“開始吧。”
那名弟子立刻會意領命,對着掌門鞠了一躬,然後起身扯着嗓子喊道:“吉時已到!”
話剛一落地,台下的弟子就開始行動起來。
一批弟子領着那些小童排好序列,另一批弟子則人手兩件法器,分別是“測靈鏡”和“測靈石”,前者用來測試“靈賦”,後者用來測試“靈根”。
一個凡人必須要有靈根才能成為修士,靈根是決定修鍊的靈氣屬性與速度的一個基本因素;而靈賦存在於修士識海之中,與靈根一道天生而來,後天不可改,靈賦因人而異,或是五行之物,或是靈獸法器,或是建築書籍……
靈賦屬性對應着靈根屬性,比如一個修士的靈賦屬土,那他也必然有土靈根,又比如一個修士有兩個靈賦分別屬木、屬金,那他則有木、金兩種靈根;一般來說,靈賦越多,靈根也越駁雜,修士吸收靈氣的速度也會隨之變慢。
當然也不能一概而論,如果一個修士的兩種靈賦都是火屬性,那他就是雙靈賦單火靈根體質;若一個修士只有一個靈賦,但這個靈賦卻是由兩種不同屬性的靈賦變異融合而成,那他則是單靈賦雙靈根體質,修鍊速度要比前者慢上不少。
公認的修鍊速度最快的自然就是單靈賦單靈根修士,這類修士又被稱為“天靈修士”。
不過這僅僅是針對修鍊速度而言,實際修行過程中個人的領悟、投入的時長精力、修鍊得來的“靈賦技能”、使用的法器、修鍊的功法、財力的多少、遇到的機緣、前輩的教導等等都是很重要的因素。
用法器測靈根是一件十拿九穩的事情,但用法器測靈賦卻很難保證。最低階的測靈鏡只能照出靈賦的模糊輪廓,暫且不談。現在場上正在使用的測靈鏡中規中矩,為二階中品,勉強能照出靈賦的大致樣貌。但靈賦實在是千奇百怪,且正在場上負責測靈賦的羨門弟子明顯見識不夠,所以還是大有搞錯靈賦的可能。
而這也是趙梓楓為何受邀來此的緣故,他的靈賦有“識靈”的靈賦技能,所謂“識靈”,就是能夠探查修士識海中的靈賦之物。
正因此,趙梓楓乃是此地方圓萬里內比較出名的“觀靈修士”。
隨着場中弟子的不斷忙活,已經陸陸續續地出現了有靈根的小童,隨後這些能修行的小童被一個個弟子帶進後方的一處內室。
趙梓楓看熱鬧也看得差不多了,目光往下瞥了一眼一直貼在自己身上的那名女弟子,隨後不動聲色地輕咳了幾聲。
“咳,咳咳……”
“啊,趙前輩,這場升仙大會真是太有趣了,晚輩看得入迷,一時失了神,耽誤了前輩的大事,實在是罪該萬死!晚輩這就去告知長老,請前輩稍等片刻。”
那位一直媚笑不語的女弟子此刻終於是開了口。
隨後,女弟子扭動着柳條般的腰肢,快步走到台上,對着其中一位長老附耳低語了什麼,接着那位長老便起身從台上走了下來。
趙梓楓看着迎面走來的柳下暴,親切地問候道:“柳下道友,多日不見,近來可好?”
“哈哈哈……”柳下暴一陣哈哈大笑,后又說道:
“我近來不錯啊,吃好喝好睡好,修為有了一絲進境。”
趙梓楓聽到柳下暴說他自己修為提升,心裏暗自一驚,但面上掛着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對柳下暴祝賀了一句:
“那我真得恭喜道友啦,道友修為進境神速,離金丹大道又近了一步。”
柳下暴聽后,對這句話很是受用,臉上的表情都真誠了些,接着開口回道:
“哈哈,我還差的遠,倒是趙道友大駕光臨,愚有失遠迎啊!”
“這是哪裏的話?反倒是我來得太晚了,沒有耽誤柳下道友的大事吧?”
……
兩人又是一番你一句我一句的虛偽客套,最終步入正題。
“對了,柳下道友,你邀我來此,是觀哪家孩童的靈賦?”
“正是在下的犬子,趙道友,這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我這就帶你去一處安靜的地方。”
柳下暴說完,在一旁沉默的那名女弟子插話道:“長老,趙前輩,弟子先行告退。”
“賢侄請便。”
趙梓楓笑着回道。
“嘿嘿。”誰知柳下暴竟怪笑了一聲,蠟黃的面容上充滿不正經,雙手拍了拍顫巍巍,女弟子隨後嬌呼一嗔,跑開了,來來往往的羨門弟子對此見怪不怪,都裝作沒看見地繼續走自己的路。
柳下暴在女弟子身後盯着她的臀部,口中“嘖嘖嘖”個不停。
旁邊的趙梓楓見狀一陣無語,內心對他的鼓鼓囊囊鄙夷不已。
“趙道友,我們走吧。”
過了一段時間,兩人一同來到一處偏殿內,裏面擺放着幾把坐椅,每把座椅旁具配有茶几,均都是用低階靈木打造,這些坐椅上還放有某種靈獸皮毛製成的坐墊。
“趙道友先在這裏坐會兒,我這就去把我家犬子帶來。”
柳下暴說完,又吩咐守在大殿門口的侍女給趙梓楓上些靈茶、點心,隨後就在大殿中消失了身影。
趙梓楓並沒有碰桌上的茶水、點心,而是在閉目養神,靜坐着等待。
等到殿中再次出現腳步聲,趙梓楓睜開眼一看,柳下暴正抱着一位三歲大的可愛男童,跟在一位鶴髮老者身後。
趙梓楓見到老者的面容后猛然一驚,再也端不住架子,從座椅上起身對着老者行了一禮,隨後恭敬地說道:
“柳下前輩好!晚輩這廂有禮了。”
老者淡淡一笑,開口道:“賢侄好!來者是客,請坐。”
趙梓楓拘謹地坐回座位后,內心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與隨手就能拍死自己的金丹大能共處一室,壓力真的很大啊。
自家的金丹掌門就在身旁,柳下暴也終於有了個正形,他抱着男童緩緩移步到趙梓楓面前,將懷中的男童小心地放在地板上。隨後他摸着男童的柔發微微一笑,同時對着趙梓楓說道:
“我的兒女很多,但這是其中唯一一個有靈根、能成為修士的後代,他現今三歲,已經測出是單水靈根體質,麻煩趙道友看看他是何種靈賦。”
男童站在地板上不哭也不鬧,而是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眼前的陌生人。
“真是一個好孩子!”
趙梓楓稱讚一聲,用手捏了捏男童肉嘟嘟的小臉,再將手掌上移,輕輕地貼在了男童光滑的額頭上。
隨後,趙梓楓發動功法,喚起自己的靈賦,認真感知男童識海中靈賦的外觀。
很快,他便感知到了男童靈賦的真實樣貌:
一滴極其渾濁的水!
看到這樣的靈賦,趙梓楓不禁驚訝住了,緊接着他便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自己曾經與一位納蘭宗修士的一段對話:
“敢問前輩,這世上真的存在逆天的修士靈賦嗎?”
“當然存在,在亘古的歷史長河中,出現過的逆天的修士靈賦可以說是浩如煙海,舉不勝數。”
“前輩,這?”
“怎麼你還不信?也罷,就跟你說一類最基本的五行元素靈賦,比如火焰狀靈賦,虛無業火、南明離火、混沌真火、三光神火……再比如水滴狀靈賦,其中最純凈的就是弱水,而最渾濁的則是……”
趙梓楓想到這,立馬回過神來,脫口而出:
“忘川河水!”
掌門柳下元聽到這個靈賦名稱,眉頭向上一挑,然後沉思不語。
柳下暴聽后,茫然不解地對趙梓楓問道:
“趙道友,這個靈賦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是否利於修鍊?”
趙梓楓收回放在男童額頭的手掌,不緊不慢地答道:
“柳下道友,你沒聽說過不要緊,我知道這種靈賦也是全靠一位前輩提及,這種靈賦已經很久沒有現身於世了,至於是否利於修鍊,我也不清楚,但我聽那位前輩說過,曾經有一位化神靈尊就是此種靈賦。”
柳下暴聽后心頭猛然一震,直接當場呆傻在了原地。
那這麼說來,我柳下暴的兒子豈不是個有望修成化神的天才修士?
“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下暴當即放聲大笑不止,笑聲震耳欲聾,餘音在房樑上迴旋。
一旁年幼的男童才到剛知事的年齡,尚且不理解發生了什麼,但看見自己的父親如此高興,也跟着“唧唧嘎嘎”的樂。
柳下暴此刻只覺體內熱血一涌,他太激動!他大喜!他真自豪!他狂吼道:
“我兒柳下真竟有化神之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