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我也只是1個平常人
006:“我也只是一個平常人。”
徐何到了省城,算是擺脫“方方”的控制了,可是,用石頭砸死自己的舅舅,那可是掉腦袋的大事,他又怎麼會坐以待斃呢?
所以,我每天還是過得提心弔膽,生怕那個心機和膽識都高於常人的“方方”,突然神兵天降般地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思來想去,我想了一個法子:改名。
我本來姓楊,可是我特別討厭倚天屠龍記裏面那個陳友諒,於是我便給自己改了“陳有亮”的假名,並且還編了一個廣告詞:
“我叫陳有亮,不是和朱元璋爭江山的那個陳友諒,如果我是他,做夢都會笑醒的,雖然一統霸業失敗了,但人家好歹也是一代梟雄。
而我,不過就是在社會底層苦苦掙扎的一條小臭蟲而已。”
而徐何呢,我則給她改為了“何芝若。”
何是她媽媽的姓,她雖然說不怨恨她的爺爺,可是既然你養大了那個不是你親生兒子的兒子,為啥又讓他自生自滅呢?既然不愛,當初又何必養呢?
而“芝若”其實是芷若,周芷若為了師門承諾,忍辱負重,雖然最後功敗垂成,但我希望徐何終有一天能為自己的父親報仇雪恨。
接下來的日子相當的艱難,因為我擔憂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醫院院長的兒子突然來食堂吃飯,一看見徐何,兩個眼睛就挪不開了,徐何忍無可忍,抓起桌子上的水煮肉片就倒在了他的頭上,然後不等老闆找我們麻煩,我們就逃之夭夭了。
萬幸的是,那時我哥哥也來省城打工了,知道我們的窘境后,就把我們接到了蘇坡橋,將我們安排在了一個霉得發臭的地下室里。
儘管如此,我們倆還是很知足了,至少有了可以安穩睡覺的地方。
那個時候,移動通訊業飛速地發展,徐何不想再去當餐廳服務員了,因此便去移動公司的一個營業廳當了一名營銷員。
從郊外的蘇坡鄉到太升南路,有大概十公里的路程,如果天天乘坐公交車,我們出不起那車費,最好的選擇是騎單車,可是徐何偏偏不會騎車。
為了能在這個大都市裏生存下去,我只得每天四點鐘就起床,騎單車把徐何送到太升南路后,怕她遇到壞人,又陪她到了七點多鐘后,才又騎着車子去西南交大那邊上班。
這一段日子裏,我已經由一個謙謙君子變成了一個徹底的無賴了。
有一天早上,起了大霧,我本來又是近視,一不小心就絆倒了一個在路邊掃地的清潔工,本來我想停車去看看她的,但看見她已經爬起來了,於是一咬牙就沖了過去。
還有一次,有個同事不小心弄斷了我的一根香煙,我氣急敗壞地要他賠償,他們都很不理解地看着我,可是,他們不知道,我一個月只能買兩盒香煙。
白天我要到餐廳上班,到了晚上,還要去網吧打網絡遊戲,人家請我做代練,一個月3000塊錢,比我在餐廳上班的工資還高,香煙,就是我的生命線呀!
而徐何也沒有閑着,下班之後,她要跑到大學裏去推銷電話卡,有時回到那個地下室里,雙腳都是又紅又腫的。
日子過得是如此的艱難,可是偏偏我們的孩子卻快要來到這個世界了,怎麼辦呢?
首先,我和徐何都還是“未婚”,這個孩子的戶口就是一個問題。
為此,我專門去請教了一下我的哥哥,我哥哥想了半天才說,
只能先寄養在表姐名下了,等你們結婚了,再把孩子戶口改回來就是了。
雖然我和徐何都非常不情願,可是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照我哥哥所說的做了。
我哥哥所說的表姐,是我舅舅的一個堂哥的女兒,早幾年嫁到了省城的大豐鎮。
雖然不是親表姐,但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還是在經常走動。
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個表姐只有一個女兒,現在她特別渴望有一個兒子,因為她公公有幾百萬的產業,如果她不生一個兒子,她公公明確說了,他百年之後不會分給她一分的財產。
可是,他們夫妻倆偷偷地去醫院做過多次檢查,醫生明確告訴他們,他們這一輩子不可能生男孩兒,因為她的老公缺乏Y染色體。
如果孩子出生后,我們把孩子寄養在他們名下,以後還能把孩子要回來嗎?
我不敢拿主意,只能讓徐何做決定,我不怕我自己後悔,我是怕以後她找我拚命呀!
徐何開始還是拿不定主意,後來她找來一瓶醪糟水,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後對我說,領不回來總比沒有好吧,然後嗚嗚地哭了起來。
有一天晚上,我又去網吧代練,剛剛坐下,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坐到了我的旁邊。
開始,我並沒有注意他,因為我一心想爆幾個極品裝備,好讓僱主給我一份賞錢,徐何已經身懷六甲了,我不能再讓她住在那個陰冷潮濕的地下室里了。
“我叫陳有亮,不是和朱元璋爭江山的那個陳友諒,可是,你為啥要把自己的孩子送給別人呢?”
一聽到這個熟悉到骨子裏的聲音,我立馬就跳了起來!
他沒有動。
過了許久,他才從羽絨服的內襯口袋裏掏出來了兩個信封:
“一個信封裝着你們的結婚證明,一個裝着五千塊錢,孩子是從媽媽身上掉下來的肉,送給別人是不是太殘忍了。”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已經說不出來了,一股酸澀的東西堵在了我的喉嚨里。
“還有,你知道我為啥一直躲着你老婆嗎?我不是打不過她,而是因為失手殺死了她的父親。我也想過去自首,可是我也是一個平常人,我也……怕死。”
說完,他便慢慢地朝門外走去,我突然發現,還不到三十歲的他,竟然步履蹣跚如一個滄桑的老人。
回到家裏,我把那錢給了徐何,她驚詫地看着我,問我錢哪裏來的。
我說我遊戲打得好,老闆賞的。
她也很高興地告訴我:
“今天我也發了一筆小財,一個大學的老客戶打電話說,他要五百張100元的IC電話卡,你明天幫我送過去吧。”
我沉默半晌后,對徐何說道:
“那個‘何芝若’的化名,我看以後還是不要用了吧。”
徐何不解地望着我:
“為啥呢?”
“你就快要生了,別把怨氣遺傳給了孩子。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