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決戰
羅帕雷斯和妻子嘉芙蓮呆在一起,他給她讀了一篇歌頌雪純潔的詩歌。從表面看來,這裏遠離了戰亂,靜謐而溫馨。蠟燭融融的燈火照亮整個房間,嘉芙蓮繼續安睡,英俊的羅帕雷斯注視着妻子的臉,閱讀田園牧歌的詩集,這裏被祥和與溫馨愛護着。從主人的神情上,陌生人會以為他是個不懂殺戮的,溫室里的美少年。
事實上,他的心不像從前那麼平靜了,他感知到已經發生的一切,溫柔的眼神不知不覺披上了肅殺之sè。心情前所未有的亂,他忍不住問自己,真的要這樣結束嗎?他的矛盾是他心靈的仁慈之光在發生作用。以暴制暴是好的解決方法嗎?他不禁反覆問自己。內心一個隱秘的聲音告訴他,絕不是的。但是他卻更加感到茫然,那麼要怎麼做才好了?
“仇恨要用愛來化解,舊的復仇只會引發新的仇恨。”他輕輕呢喃的陷入沉思,隨即又生氣的扔掉了手裏的詩集,“不,我不願做個懦夫,我更不願原諒他。他已經無路可走,除了用我的手,結束他的生命,他毫無機會。他懼怕陽光,熱愛黑夜;背叛信仰,失去靈魂,他不能不會得到救贖。我還在愛他,我還在為他擔心,他現在說不定正在想着一口吸干我的血。”羅帕雷斯激動的站起來,走到窗前,窗外夜霧茫茫,他能看見黑sè的雪花,微弱的雪光,以及那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道路,曠野一片死寂,除了寒冷的風在呼嘯,在怒吼。從他所在的位置,遠處的村莊裏的燈火朦朧不清,明滅不定。他十分疑惑,只有一處燈火通明,而且分散的小星火似乎在移動,仔細看又好像沒動,別的地方一片黑暗,看不見一處光亮。不久前不明物體引發的動物sāo亂,現在也已經恢復了平靜。
他猛地恢復了意識,眯着的眼睛的在閃光,血液因為怒火很快的燃燒起來。那條熟悉的小路,一個黑影迅速在靠近,他感覺到他已經來了。
羅帕雷斯走到床邊,彎腰輕吻妻子的額頭,神情的看着她的臉,拿開眼睛它眉毛的一縷髮絲,“等我回來!”羅帕雷斯輕輕的和妻子告別。
他走出房門前,如果他再回頭看看妻子,他就會看到妻子的眼波在轉動。嘉芙蓮的心跳已經慢慢恢復,血液流暢,她的身體已經有了從前的溫度,生命體征已然恢復,被仇恨蒙蔽眼睛的羅帕雷斯忽略了妻子身體發生的變化:早上摸到了妻子的脈搏跳過一次,他搖搖頭,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中午,他轉過頭去的時候,妻子的心臟跳動了一次;接待客人的時候,她的手腳已有了體溫,他都粗心的忽略了。
嘉芙蓮手腳發抖,疼痛yù裂,胸口像壓着一座山,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沒人幫助她,因為太過痛苦,她在夢裏嚶嚶哭泣着。她看到自己走在一個大草原里,天空飄着白雲,不遠處,幾隻綿羊在曬rì光。她擦乾眼淚,跑過去,羊群一鬨而散,羊脖子上的鈴鐺響個不停。她知道自己難受的原因了,是這可怕的鈴鐺在刺激她的大腦,她拚命的追趕羊群,一心要把那些磨人的鈴鐺取下來。
羅帕雷斯從走廊下樓,每下一步台階,他都覺得十分沉重,那些往昔的記憶紛至沓來,痛苦的,快樂的,悲傷的,攪的他不得安寧。他用手扶着螺旋狀的黑sè扶梯,身後是一副天使的雕像,前頭是茫茫的黑夜。從這寬廣的大廳一路望下去,在某個地方,一個渾身冰冷的物體正在靠近這所哥德式的大宅。羅帕雷斯不用親眼看見,也可以想像他的樣子:銳利的鷹眼飽含仇恨的怒火,光潔飽滿的額頭那是一個古老神秘家族的特徵,薄薄的鮮紅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兩顆鋒利的牙齒,光滑的皮質像打了一層大理石膏,蒼白的像一具死物,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溫度。羅帕雷斯渾身戰慄了一下,他感覺越來越痛苦,儘管不能平息對柏耳克的怨恨,但是絕對不希望他以這不死不滅的樣子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他獲得了永生,永遠失去了見到太陽的權利,和飲血的動物站在同一個位置上,那是他曾經最愛的朋友,現在最憎恨的敵人。羅帕雷斯痛苦的攥緊了拳頭,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究竟問題的癥結在哪裏,對於那些遙遠的痛苦回憶,他已經來不及去想:柏耳克以亡靈主宰的身份已經到達了家門口,他能聽到他的腳步聲,能感受到在他身體裏燃燒的仇恨。他要毀滅的是整個jīng靈界和人類。那麼來吧,這是一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無論多麼不願意觸碰以前的回憶,但是已經無可選擇。
羅帕雷斯以光速經過柏耳克身邊,柏耳克冷笑一聲,跟上他的腳步。他們選擇決鬥的地點在地下室。
那裏充斥着葡萄酒的氣味,善多瓦裝滿幾個籮筐的葡萄酒,都是難得的陳年佳釀。別的箱子裏放着儲藏的冬天的食物:有臘腸,臘肉,熏餅,晒乾的鹿肉,章子肉,好幾籮筐的橙橘,這些都是善多瓦的寶貝,有這些東西,平rì的餐桌上,晚上的宵夜,他一點也不用為找食物而發愁。這座居所原來的主人是一個東方隱士,是個有錢的機會淘金者,因而這座隱世dúlì的哥特建築十分宏偉,在他的晚年,幾乎將他一生的積蓄都花在這座世上罕見的建築上。儘管只是地下室,但是卻比王宮的後花園還要廣闊,從瓦克萊半島運來的上百根圓形石柱,三分之一都花在地下室的建築,穹頂很高,牆壁四周裝飾着許多玫瑰狀的燈架,燭火從未熄過,發出融融的微光。數不清的凹槽里擺放着許多天使的雕像,向外延伸出的牆垣上,非常宏偉的焊接着上百的銅像,都是著名的哲人和英雄,按照他們生前的樣子雕刻,充作對世人的紀念。柱頭雕飾着百花葉的形狀,柱身都是雕刻jīng美的聖經里諸神的形象。最里端的一間幽暗乾燥的房間,擺着一排棺木,老鼠在裏面寄居,主人準備了好幾代人人的棺木,但是一口也沒有用上,他沒想到自己成為鰥夫,在世上沒有留下一個子女,自己也因為意外葬身魚腹,因而這些棺木都是空的。
羅帕雷斯第一次進地下室,不禁為它的宏偉感到吃驚,這簡直是一座藝術的殿堂,財富的寶庫。柏耳克卻更加不快,羅帕雷斯擁有的一切都令他妒忌,怨恨。他們互相對視着,冷笑的向對方打招呼。
“羅帕雷斯,我想你跟我一樣,都不是想直接動手的人,我們彼此了解對方,你我一定jīng心為我們的這次決戰準備了禮物,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你為我準備了什麼。”柏耳克冷冷的說。
“你我只能廝殺一條路嗎?”羅帕雷斯毫無表情的提出質疑。
“對於你當然有很多路可以選,但是我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柏耳克惱羞成怒的說,“羅帕雷斯,不要讓我瞧不起你,你的猶豫不決只會增加我嗜血的yù望。想想發生過的一切,被犧牲的,被毀滅的,你和我一樣,心裏埋藏着可怕的仇恨,除非我們有一人永遠消失,否則怨恨,殺戮,妒忌,愛和恨的矛盾,不論經過多久的時間,都只會越來熾烈,絕對不會有絲毫的冷卻。火與冰不能共存,你該知道,今晚的決鬥意味着什麼?”
“我只是希望你再想想我們決裂以前的事情。”
“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我想嘉芙蓮還昏迷不醒吧,不知道你會等她到什麼時候,十年,百年,千年,永生永世?你打算永遠對着一具不死不活的屍體,孤獨寂寞的度過以後的時光?這是可憐,你是神的寵兒,我是神的犧牲品,我們的生活卻同樣可悲。”
“那就來吧,把你的贈禮拿出來,把你的手段也一併拿出來。”羅帕雷斯兇狠的道,怒火燃燒了他的理智。
“我編了首樂曲,取名《亡魂曲》,贈送給我的老朋友羅帕雷斯。”柏耳克說。
“仁慈是jīng靈的美德,我寫了《安魂曲》,希望你靈魂永世獲得安寧。”羅帕雷斯說。
他們利用幻術,各製造出了一個樂隊,那些由沙礫聚集的虛幻的影子坐在半空中,手裏分別拿着豎琴和別的樂器,上演了一場宮廷的交響曲。yīn郁,肅穆的旋律然他們彼此心裏的仇恨上升了一個度。音樂本就有激發人物內心感情的力量,他們利用對對方的了解,寫了最能激發對方仇恨的句子,音樂本身是復仇的激烈調子,更把氣氛推上了高cháo,他們都熱血沸騰,早已忘記這場殺戮的初衷,亦忘記了雙方代表的正義與邪惡的區分,他們都以為自己是純潔勇敢的,他們的殺戮都是出自最正當的理由,全身純潔而高尚,都是為了愛,這是一場有關救贖的廝殺,沒有退讓與妥協,只有通過血的證明,才能讓被埋葬的愛重獲新生,讓地獄獲得陽光,讓絕望變成希望,讓仇敵變成朋友,讓妒忌變成仁愛。
他們在各自的領域代表了力與速度的佼佼者,他們的決鬥是震撼人心的。許多的幻像被製造了,他們被一群亡命之徒和jīng靈的戰士包圍在中間,各種幻象被製造,又被毀滅。穹頂顛倒過來,塑像在旋轉,空間在移動,幻影似假非真,群魔亂舞。
房間裏沉睡的嘉芙蓮蘇醒了,她突然坐起來,預感到什麼,便急忙下床,一身白衣,黑sè的藤蘿似得頭髮披散着,蒼白的臉頰激動的升起一層紅暈,純真的眼神被驚恐覆蓋,睡夢中出現的各種景象紛至沓來,羅帕雷斯的聲音和樣子在眼前旋轉,她飛快的跑出房間,走下樓梯,在各個房間裏尋找心愛的羅帕雷斯的身影。每推開一扇門,她都感覺心劇烈的抽悸一次,眼底的又空曠一層。晶瑩的淚水洗淘着她晶瑩剔透的面頰。
地下室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他們赤手搏鬥,像兩隻敏捷的豹子,力大無窮的獅子,縱身從一根石柱跳躍到另一根石柱。羅帕雷斯一腳踢在神像的背後,神像碎了一地;柏耳克一拳打在燈罩上,玻璃嘩嘩碎了一地。珍貴的葡萄酒被打碎了,鮮紅的液體流淌一地;銅像被破壞殆盡,牆壁和牆垣上的石像都被毀滅了。
突然,柏耳克的手指在閃光,一種麻痹的雷電擊中的感覺流遍羅帕雷斯的身體,他渾身軟弱無力,柏耳克像迅猛的野獸,縱身將羅帕雷斯砸到牆壁上,石塊成堆落下,他像最兇猛的獵人,狠狠抓住已在手心裏的獵物,狠狠將他砸到地板上,巨大的裂縫像閃電一樣張開,他露出鋒利的獠牙,兇狠的咬傷羅帕雷斯的跳動的脈搏,整個世界的聲音停止了,靜止了,幻滅了,淙淙流淌的血液從血管里蹦出,一部分進了柏耳克的心臟,更多的流淌在地上,棕紅的液體染紅了世界,刺痛了人的眼睛。
嘉芙蓮終於打開底下室的門,見到了她最害怕見到的一幕,她聽過了羅帕雷斯的心跳,整個世界變成一片紅sè曼陀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