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雅克萊郡與莉莉馬場

第十四章 雅克萊郡與莉莉馬場

一匹棕紅俊馬邁着矯健的步子慢跑在那條行人稀少,靠近海邊的大路上,車輪發出轔轔的響聲。馬車夫是一個包着頭巾的小眼睛的中年鰥夫,他和馬車都是羅帕雷斯臨時租來的。馬高昂起頭顱,打着鼻響,似乎在炫耀自己強壯的體格,每跑動一次馬頭就抬一次,馬脖上jīng壯的肌肉和抬頭的動作一塊聳動,帶着鐵蹄的馬腿有節奏的抬起又落下。馬車夫讚賞的朝自己的馬看了一眼,微微的點了點頭,彷彿他旁邊坐了個人,在回答對方的問題。想起天黑之前要趕回家把馬借給一匹母馬借種,心裏有了盤算,於是高高揚起馬鞭,也不愛惜馬身上那一副皮肉,“啪嗒”的抽了一鞭,俊馬得到主人的賞賜,便更加奮力的朝大馬路上奔跑。正午過後,天空很清澈,白雲大片大片在移動,就像偏移的大陸。幾隻小鳥撲騰着翅膀停在馬眼睛前,馬憤怒的昂起馬頭,嘶鳴的叫喚一聲,小鳥驚嚇的飛起來,被遠遠的甩在了後頭。樹林和光禿禿的曠野里的房子一路倒退,暖風吹拂動路邊的野花和小草。

羅帕雷斯掀起馬車簾,漫無目的的朝馬車外瞧,心裏卻在想着和艾拉翡道別的情景。他沒有興趣研究那些沒有被註明用途的稀有的植物了,他的整個思想和興趣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沒辦法靜下來呆在旅店裏,或者爬上那座震撼人心的百達娜山峰,那裏對他來說不再是人間仙境,而是有着可怕記憶的地方。這個假期他打算回家過,那個熟悉的讓他有安全感的地方。儘管還要半天的路程才能到達雅克萊郡,但是他的心已經飛過去了,想到樸實的鄰居,蜿蜒的河流,高大的樹木,茫茫的曠野,內心有種近鄉情怯的激動。

傍晚太陽還沒完成降到地平線下,羅帕雷斯到達了寬敞的在雅克萊郡的卡桑德拉王子的莊園,他和照顧他生活的海瑟里一直住在這裏,從未去過瑪雅堡羅王宮一次,那裏的人選擇xìng的遺忘了他,他也當自己是一個鄉村的dúlì的貴族。

卡桑德拉王子的莊園坐落在雅克萊郡的東南的高坡地上,是一座以dúlì的別墅為中心的帶着許多偏房的四合院形的建築。莊園後邊是高高聳立的山峰,前方是一望無垠的田野,以及隱藏在果樹中間的鄉村聚落;偏右方是一條通向村外的大道,平原和曠野,以及小堆的林木和晶瑩剔透的小湖泊。外圍種滿了橡樹,桃李樹,樟樹,松樹。幾乎是坐落在一個小山腳下,但卻在整個郡的坡地上。遇到早晨和下雨的時候濃霧瀰漫,大霧像是一條遊離地面的蛇影盤旋在樹梢。站在庄園裏空曠通風的小池塘前邊的那塊種滿花的平地上,朝遠方看,到處都是盤踞的連綿起伏的山嶺,以及田埂里長滿樹木的美麗的小山崗。雅克萊郡是梵亞國土景sè優美的郡縣之一,吸引力許多世家貴族來此地安家,在那些彎彎繞繞的隱秘的巷子裏,修建着許多高大的哥德式的建築。大路迢迢的沿岸,在某個河水流淌的高地上,也許就修築着一座學校或者一所醫院,一所教堂。這是屬於皇家管轄的皇都附近的郡縣之一,面積遼闊,土壤肥沃,許多貴族的領地都封在這裏,但是本人住在城裏,一到炎熱的酷暑,他們便齊家搬到氣候涼爽的鄉下來住,少數的貴族還會參與到鄉村的社交活動上來。

羅帕雷斯已經走到莊園的入口的小徑上,迎接他的是一條體型高大叫做多利的獵犬,那是海瑟里的夥伴。兩個扛着鋤頭的家奴在池塘的缺口處洗腳,兩雙疲憊的眼睛看到小主人正走在對面的小路上,一下像被點燃的火星,注入了激情。

羅帕雷斯向他們揮手、問好,問他倆海瑟里小姐在不在家,兩人中的膽大的那人告訴他,海瑟里小姐以為他整個假期都不回來,她回自己的莊園住幾天,半個月以後才回來。羅帕雷斯並不覺得失望,海瑟里把兩邊都當作自己的家,但是她更看重這裏,只要他需要,她就會回到自己身邊的。

管家威利斯是一個藍眼睛的外國人,身材瘦長,為人爽朗但不jīng明,在小事上也常常犯迷糊;他好學,為人正派,和一般的管理莊園事物的管家不同,羅帕雷斯和海瑟里都很喜歡他,在飯桌上總是神采奕奕的把一桌的事物吃進肚子裏,絕對不浪費;晚飯後,大家坐在槐樹下乘涼時,他就講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見聞和讓人捧腹大笑的笑話,兩位主人的笑話總是冷的,而且沒有笑點,因此,在娛樂生活方面,他的影響力是非常重要的。他來莊園的時間比兩位主人還早,儼然和海瑟里一樣,已成為半個主人,但他xìng格謙虛,從不倚老賣老,也不苛求別人,所有人都很喜歡他。

當羅帕雷斯提着行李走到第一間屋子時他正提着馬燈,帶着眼鏡蹲在穀倉里檢查舊的稻穀是否受了cháo。羅帕雷斯看到了他,並且友好的向他打招呼,威利斯聽到熟悉的聲音,瘦骨嶙峋、彎曲的後背猛烈的震動了一下。他提着燈放在額頭上,彎着腰、覷着眼睛認出了正笑望着他的小主人。蒼老的聲音劇烈咳嗽了兩聲,一把抱住小主人的脖子,縱橫交錯的佈滿皺紋的臉上頓時熱淚盈眶,滾燙的熱淚澆灌在一條條深陷的渠道里。羅帕雷斯深受感動,一隻手回抱着老管家的背,眼眶紅了一圈。

“威利斯,我很想您。”羅帕雷斯溫和的說。

“我也是,也是,你出門有一個月了。”威利斯老淚縱橫的說。

“我們進屋裏去說吧。”

“好的,好的,我叫別人好查看稻穀。”

一老一少和提着一盞等進主屋的客廳去了。

“殿下,您回來的正是時候。”威利斯像稱呼他父親那樣稱呼他,許多年都沒改過來。

當羅帕雷斯在客廳坐下,僕人端上茶水,威利斯吩咐人準備飯菜后,管家扶着眼鏡說,努力想看清小主人的樣子,長得儀錶堂堂呀,他在心裏感嘆着。

“是什麼事情了?”羅帕雷斯喝了口茶后,問道。

“雅克萊郡的chūn季賽馬會就要開始了,村裡早有人遞來帖子了,本來想在僕人里找個身強體壯的,既然殿下你回來了,這件榮耀的事情頂好是一家之主去做。”威利斯手掌貼着不住的摩擦,這是他一慣的習慣。

“這是一件大事情!”羅帕雷斯喝了口茶,接著說,“明天我去養馬場選批好馬回來,威利斯您和我一起去吧?”

“殿下,您不嫌棄我老眼昏花,我高興陪你去。”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賽馬會,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當然了,殿下成年後每年chūn季假期都在外面度過,反而錯過了本郡的許多的事情,今年把這個遺憾補回來。問題可能會有,但是能夠一一克服的。”

他們接着又聊起往年的賽馬大會的情況和參加大會需要了解的細節,然後話題轉到莊園的經營和農務上來了,又說起了本郡發生的威利斯關心的事情,比如誰家生孩子了,哪家的牛生下牛犢了;哪家的名門閨秀和哪家的小夥子結婚了,吃了他們的喜糖,味道怎麼樣,婚宴的排場和客人的身份,以及新娘和新郎的外貌和財產,進行了詳細的訴說和比較。羅帕雷斯坐立難安,不斷移動坐着的雕花的紅木扶手高凳,發出”咯吱“的摩擦地板的聲音,他不認為是自己多心,老管家似乎在暗示他要儘快找位小姐結親,直到僕人端着飯菜上桌,威利斯才讓他得到解脫,改變話題關心起他的胃口來。

吃過晚飯,羅帕雷斯洗了澡,換了家居的休閑的服飾,趴在窗戶上看了眼蟲鳴不止的田埂,獵犬在戶外吠叫,風在田野里呼嘯,橘黃sè的燈光在黑暗的遠方閃爍明滅,大路上偶爾傳來人聲和走動的腳步聲,對這些他熟悉的景物他只看了一小會,便已經完全調整過了視覺差。聽不到喧囂的海浪,看不到一望無際的大海和高高聳立的島嶼,但他仍然很適應這個他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只要不想到可怕的事情,他的靈魂永遠是安定的,而現在他幾乎用強大的意志,強迫自己適應了自己的變化。這一夜,他都睡的很安穩。

第二天一大早,羅帕雷斯喝了杯從牛棚里取來的新鮮的牛nǎi,吃了碗燕麥粥和兩個玉米饃饃,穿戴整齊的和老管家同坐一輛馬車去本地最大的莉莉養馬場,養馬場是以主人妻子的名字命名的。一個管理馬場的瘦小jīng悍的老頭接待了他們,他讓他們稱呼他為“約翰金!”他帶領他們參觀馬場,稱呼他們為貴族老爺,但是老管家稱呼羅帕雷斯“殿下”時,他在心裏暗暗好笑。

“是的,都是上等的良**。這匹黑sè的小夥子值這個數。”他伸出三個手指頭,得意的看了他們一眼。

老管家搖搖頭,他們又穿過護欄,朝大草場走去,那裏有二三十頭馬匹在吃草,四五個照看馬匹的年輕人聚在一起聊天,當羅帕雷斯看到他們時,他們也回頭看到了他,衝著他擠眉弄眼的冷笑,眼睛裏飽含諷刺,那樣子彷彿在說,“那個落魄的被遺忘的貴族來了!”更多的是嫉恨。認識並且了解羅帕雷斯的年輕人分成了兩個派別:一派是輕蔑的加以唾棄,更有激烈的用拳頭髮泄憤怒,來滿足他們將王子踩在腳下的虛榮心,一派是和善的想要親近他的人,既害怕和他交往,又渴望得到他的青睞有加。羅帕雷斯本人卻是對所有人都很友善,對輕蔑他的人表達關心,保持距離卻不冷淡,對親近他的人友好卻不過分熱情。他幾乎沒有特別親近的朋友,但是在他看來,也在許多不帶偏見的人看來,所有人幾乎都是他的朋友,既不排斥也不拒絕任何人。

他們和約翰金站在一匹棗黑sè的駿馬面前,研究它的體格和肌肉。約翰金早已斷定他們兩人都是外行。年輕人對每匹馬都讚賞有加,信賴每一匹馬都有擅長奔跑的潛力,幾乎是一個帶着仁慈之心的哲學家在關愛生命馬,而不是挑選可以贏得比賽的潛力馬。他不悅的皺起了眉頭,年輕人是在挑戰他的耐xìng和眼光。主要談判的對象在老頭身上,但是這個老頭不止老眼昏花,還jǐng惕着他是不是在說謊話,談論價格的時候小氣的像只鐵公雞。這筆買賣想賺個大價錢有點難度。突然,他靈光一閃,小眼睛銳利的朝年輕人看了一眼,產生了一個幾乎笑出來的想法。

“羅帕雷斯王子,這邊請,那邊圍欄里還養着一匹健壯的駿馬,我保證您兩位老爺肯定滿意。”約翰金說著已經在前頭開路了。

他們剛一轉身,一個頭髮蓬亂的十六、七歲的瘦弱的高個男孩便從一群馬堆里站出來,當約翰金帶着客人從護欄那邊走過來時,他已經看到了那個令他迷戀的和他差不多年紀的俊美王子,但是他羞於出現在他面前,想到自己一身粗布短衣又破又舊,他就羞愧的連看他眼睛的勇氣都沒有了,在他們走過來時,他慌忙將自己藏在馬堆里,藉著馬肚子隱藏自己。其間,他從馬中間一個細小的狹縫裏看到羅帕雷斯發現了自己的腳,但是他被約翰金的問話岔開了注意力,然後馬上忘記了草地上的那雙腳。他yīn鷙的看了眼那群嘲笑羅帕雷斯的人,想到約翰金,他的僱主要帶羅帕雷斯去看那匹發狂的,沒人敢騎的馬,他的心就像被烈火灼燒一樣難過,但是他膽怯去揭露事實的真相。他yīn鷙的看了眼約翰金的yīn沉沉的背影,憤恨的跪趴在了地上,雙手撐住鬆軟濕潤的草地上,低着頭,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渾濁的小水坑,他把那個小水坑當作約翰金的良心,握緊拳頭使勁的往裏面捶,發狂的悶悶發出渾濁低沉的聲音,污水濺起老高,潑到了他的眉毛和鼻子上,頭髮也濕漉漉的。他被幾個人放肆的大笑嚇得癱軟在地上,你幾個先前嘲笑羅帕雷斯的人正站在他面前,諷刺的譏笑他。

“他這是在發什麼瘋了?”高個的瓊的說。

“他是看不過去我們輕蔑的看着羅帕雷斯。”蒼白的斯基說。

“他更生氣的是約翰金帶着他心愛的羅帕雷斯去看那匹發狂的馬,那匹馬也能會將他扔下地去,可能會受傷,也可能一命嗚呼了!”懶洋洋的特比攤開雙手,眼神詢問似的看向他的朋友們。三人又一陣鬨笑。

貝瓊瑟瑟抖動,畏懼的看着三人,眼神慌張的從一人移到另一個臉上,眼底卻不自覺的流露出憤恨和輕蔑,正是他眼睛裏那股不屈服的火焰每次都激怒了他們,他的弱小和膽怯往往又激起他們的虐待情緒。正如貝瓊想的那樣,他們笑完了,接着就動手對他拳打腳踢了,他是不敢還手的,哪怕輕微的反抗都會更激怒他們,從而得到更加可怕的拳頭。他們毫無憐憫的將雨點般的拳頭砸在他身上。貝瓊抱頭蜷縮着身體,他咬緊牙關承受那一拳比一拳重的痛楚,他覺得他們是在用鐵拳打他。每次被打之後,他都會看到自己被打的鼻青臉腫,身上淤青斑斑,全身酸痛的躺在床上三四天才能下床。想到自己又要幾天不能下床,不能到馬場工作,得不到食物和馬nǎi,只能靠喝水維持度rì,他就難過的心臟一陣陣抽悸,臉上的肌肉猙獰的變了形。儘管每次他都想忍住不掉出眼淚,但是還是忍不住痛的都哭了出來,尤其是今天,他感覺比往rì更加的難過,他崇拜的王子就在他前方不遠的馬廄旁,而他看不到他,更不能解救他,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認為羅帕雷斯有義務解救他。他的眼淚比往常更快更猛的流了出來。他的鼻子被狠狠的砸了兩拳,一股溫熱的液體從他的嘴巴上流下來,他拚命捂住鼻子,不讓更多的血流出來。他們揍了他幾拳,狠狠的朝他肚子踢了兩腳,才善罷甘休的離去。

貝瓊像一具死屍一樣張開四肢,仰躺在地上,陽光照在頭上,風在空中略過,矯健的小馬駒在撒歡的奔跑,高大的俊馬在悠閑的啃草。但是自己卻渾身是傷的躺在地上,眼裏看到的都是黑暗的東西,他不明白自己勤勞本分,卻活的比畜生還不如。他閉氣眼睛,想到已經死去的姐姐,那是世界上唯一愛他的人,但是自從她死後,他就再也沒得到過半點的愛。他想像自己已經死去,像之前想過無數次的那樣,但是一旦疼痛和屈辱緩解了,身體裏求生的本能又活躍了,想到還沒有讓羅帕雷斯王子認識自己,告訴他有一個人十分的關心他的這事情,他就渾身充滿了激情,為了這個他認為幾乎不能完成的願望,他要頑強的活下去,只有完成了這個願望,他才會死而無憾,幸福的去另一個世界與愛他的姐姐會合。他翻了個身,頭對着那一灘污水,捧起水漬將臉上的污泥和凝固的鮮血洗凈,手腳麻木的爬起來,他要去看看yīn險的約翰金對羅帕雷斯王子做了些什麼,如果他真的在陷害他,那麼就讓自己代替他去死,只要看到他騎上馬,可能會墜馬,他就衝上去使勁抱住馬頭或馬腿,讓自己關心的那個人脫離危險。

另一邊的馬廄里,僕人已經牽出馬向草場的大空地上走去,那裏是買主專門試馬的跑場,約翰金和兩位客人走在僕人和駿馬後面。走到試馬場,首些映入眼眸的是一隻從圍欄邊上飛上天空的老鷹,斜着身子滑翔着前進。試馬場四周着木欄,木欄旁邊長着比別處更加茂盛的野草,馴馬師們牽着馬從裏面走出來,謙恭的向約翰金鞠躬,冷漠而不屑的看了眼年輕的羅帕雷斯,看僕人牽了那匹烈xìng難馴的黑馬出來,他們都怒氣沖沖的感覺受到了侮辱,只因為他們作為訓馬的好手,卻沒有一個人能馴服那匹巴爾寧山脈的分支維納山上捕捉回來的野馬,都黑着臉等着看羅帕雷斯的笑話,他們絲毫也不知道約翰金為了打擊與他本xìng截然相反的年輕人,因而老謀深算的運用了手段,使得兩人相信那匹馬十分的適合他們的要求,年輕人幾乎沒有說反對的話,老頭子嘟嘟囔囔的說了幾句,但也沒提出實際的反對意見,他知道自己的的話對他們起作用了。

羅帕雷斯走到馬的前頭,用手捋它光滑的額頭,馬那雙碩大的眼睛和他的一樣堅定,“就是你了。”羅帕雷斯微笑着在心裏對自己說。他牽着馬走了幾步,那匹黑黝黝的烈馬邁着矯健的步伐,白sè的馬蹄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那難以馴服的烈xìng還沒發作,但已經有苗頭了。他不像別的馬那樣馴服的跟着主人主,它有自己的想法,不願意被束縛,高昂起頭顱,兩隻前腿高高抬起,打着有力的鼻響,身子偏離主人選定的軌道,想要從另一個方向奔跑。羅帕雷斯急忙將它拉住,他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匹溫順的良馬。他對馴馬這事情不大感興趣,嘆息的捋它身上光滑如錦緞的毛髮,但是他喜歡它,因此願意與它相伴,所以他要試試自己的運氣,可能會因此墜馬,想到這種可能他覺得很傷腦筋。但是不屈的血xìng的因子已經在他體內蘇醒了,要他放棄這匹難得的烈馬,已經不可能了。所以他沒有猶豫,縱身敏捷而優雅的跳上馬背,摸着它長長的耳朵,溫柔而堅定的俯下身體和它說了一句悄悄話,告訴他他喜歡它,而且告訴他自己有個心上人,然後快活的拉緊繩索,驅馬奔跑。馬也許感受到主人的感情,開頭跑的很順利,但越是奔跑,馬體內的烈xìng昂起頭,絕對不打算屈服在任何人的皮鞭之下。它快速的向前奔跑,馬肚子在搖動,高傲的頭顱不停的扭轉,偶爾發狂的高抬起前腿,想盡辦法將背上的人往地下甩。羅帕雷斯抓緊馬脖子上的毛,俯身貼着它,兩腳緊緊的夾在馬肚子上,他幾乎能聽到風呼嘯的聲音。當身下的馬瘋狂的奔跑着,完全失去掌控后,他覺得自己不止體力幾乎耗盡,而且抓住馬毛的手一次次在打滑。他堅毅的眼神變得越發銳利,氣勢逼人,不可戰勝,一種王者之氣在他身上蘇醒,彷彿要將所有的力量都掌握在自己可控制的範圍內,不會懼怕,怯弱,更不怕受傷。一股原始的自然之力再次蘇醒,在他體內咆哮,奔騰,這股力度讓他產生能夠戰勝一切的信心。他想着要征服這匹烈馬,因為他喜歡它,他需要它認可自己的主人地位。經過十幾圈的奔跑,烈馬慢慢馴服了,奔跑的越發起勁,但也和主人配合的天衣無縫。一人一馬,在藍天下奔跑,陽光照shè在他們身上,景物迅速向後退去。

試馬場外圍,約翰金和馴馬師們不可思議的望着那匹奔跑的馬和馬背上的人,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老管家高興的手舞足蹈,不停的拍自己的大腿,咧嘴笑着,眼鏡后的小眼睛眯着。躲在高壘的乾草堆后的瘦弱的貝瓊眼睛閃着亮光,他臉的一邊高高的腫起,兩隻眼睛被一輪淤青蓋着,抓住幾根乾草的手激動的戰慄,草堆里發出細小的沙沙的響聲。一隻鼓着肚子的蟾蜍停在他腳下,注視的某個地方,貝瓊望了眼醜陋的蟾蜍,此時他覺得它也不那麼丑,還想高興的捧起它吻它濕滑的白肚皮一下。“他是一位真正的王者!”他望着羅帕雷斯的背影,在心裏說。不知不覺陷入了一種夢境,那種jīng神的慰藉暫時緩解了他身體的以及心靈的痛苦。

羅帕雷斯不知道自己成為了別人的jīng神的支柱,他牽着馬走到僕人身邊,把韁繩交給他,然後邁着穩健的歡快的步伐走到老管家身邊,高興的擁抱了他。約翰金堆着笑容來表示祝賀,穿過他的肩膀,用讓人不能察覺的目光意味深長的又瞟了一眼那群馴馬師,只有他自己和熟悉他的馴馬師才懂得那目光的含義:憤怒,蔑視和威脅。巡視師垂頭喪氣的站在一旁。老管家和約翰金在一旁談論買馬的事情,羅帕雷斯隨意的在馬群的草地里走動,偶爾看看附近山林齊平的樹梢,以及樹梢附近在陽光下閃光的山岡,偶爾抬頭看高高升起的白雲聚集的天空,偶爾想到自己騎着馬在那片藍天白雲下奔跑。馬群在他的身邊跑動,馬群遮蔽的地方,他總覺有雙眼睛在窺視他,但是特意盯住那某處看時,一切風平浪靜,和別的地方沒有什麼兩樣。那幾個蔑視自己的年輕人正把頭湊在一起,飽含怒火的盯着他看。他回過頭又往前走了幾步,那雙眼睛又影響了他的平靜。身後的草垛高高的堆着,他回過頭髮現那裏動了一下,發出沙沙的響聲,“那後面有人?”他面露疑慮,仍然邁着矯健的平穩步伐走過去,剛走到草垛旁邊,一個灰sè的物體就朝自己倒過來,他被驚嚇的往後跳了起來,他看清那是個人的時候,他更驚訝了。他趴在地上的身子瑟瑟發抖,蓬鬆的黑sè齜發遮住了他的額頭和眼睛,他把整張臉幾乎平壓在地上。“他的頭髮可真漂亮!”羅帕雷斯在心裏說。

“你還好嗎?”他伸出他潔白的有修長手指的手想扶他起來。

“是的,很好。”趴着的人用含糊快速的聲調回答他,沉沉的像一片烏雲,仍然一動不動的趴着。

“那麼你就起來吧。”羅帕雷斯說,彎腰想拉他起來。

“不,我這樣很好。”他用同樣的聲調更加緊張的說。

“我可以看看你的臉嗎?”羅帕雷斯已經撩起衣裙,蹲在他旁邊,疑惑的注視着他。

“王子殿下,你還是不要對他太友好了。”一個帶着諷刺口吻的聲音在頭頂傳來。

羅帕雷斯抬頭,見是一直敵視他的那群養馬中的其中幾個年輕人,說話的是高個的男孩。羅帕雷斯站起身,用詢問的目光注視着說話的人。

“他一直在窺視你,你難道沒有發現嗎?他愛上你了,你長的太像女人了。”瓊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他的同伴和他一起放聲大笑。

趴着的貝瓊聽到這句話,羞憤的漲紅了臉,憤怒第一次被點燃,他伸長的瘦骨嶙峋的雙手抓起一把草,爬起來將毫無力量的草芯扔到那群男孩的臉上,像被壓迫已久的奴隸將彎曲的背挺直,像逃離樊籠的野獸惡狠狠的伸出他帶仇恨的利爪,一下將為首的瓊撲倒在地,抓緊他的衣領,使勁的抽他的耳刮子,還衝着他的眼睛砸進拳頭,被意外襲擊的瓊沒來得及反抗就被打倒在地,忍受的暴風般的拳頭被提不起力氣反抗。他的夥伴只愣了片刻,就反應過來,作出惡犬捕捉獵物的姿勢,一下向瘦弱的瘋狂的猙獰的貝瓊撲過去,用他打在他們朋友身上的幾倍的拳頭回敬他。一場混戰在羅帕雷斯眼前上演了:一個瘦弱的滿臉淤青的黑頭髮男孩坐在一個眼神兇狠的瘦弱的高個子肚子上揮拳頭,兩個同樣目露凶光的男孩站在不同的方向,彎着腰狠狠的像黑頭髮男孩身上砸拳頭,濕潤的草地被他們的草鞋踩的”咯吱咯吱“響,土壤里的氣泡不斷破裂。

他皺起眉頭,想要拉開那兩個男孩,但是他們抬起頭惡狠狠的瞪着他,交換的眼睛似乎在商量是不是連他一起揍。羅帕雷斯看得出來,這幾人是無所顧忌的,即使是主人的客人的事實也不能打消他們可怕的念頭。他不喜歡打架,如果可以,他寧願他們停手,用談判解決問題。

“我們應該和平相處!”羅帕雷斯迎着他們的目光說。

這句話讓特比和斯基捧腹大笑,“咒罵他是個膽小鬼!黑洞裏老鼠!地上爬的甲殼蟲!”

這些侮辱人的話差點沒讓羅帕雷斯笑了起來,“我不會變成所希望的那樣!”他堅定的望着他們說,他的話和表情更加激怒了特比和斯基,那意思就像在無聲的嘲笑和蔑視他們,心裏可能在說,“瞧!這傢伙,詛咒人都這麼沒新意,實在太幼稚!”。他們最後一次交換了眼神,都準確無誤的接受了對方表達的信息,停下砸貝瓊的手,像兩條餓狼新朝獵物撲過去。

羅帕雷斯被撲倒在地,狠狠被揍了兩拳,他賽馬後的熱血還未退卻,只覺得熱血沸騰,心臟的血直往頭頂上涌,他又一次被身體的原始的力量控制,掙脫束縛,揮拳回敬了撲在他身上,壓住他手腳貓背揍他的人。暴力是犯罪!他反覆想着《公民契約jīng神》告誡的話,但是反抗壓迫是合理行為。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反抗還是在施暴,他憑藉自己身體優勢,而且在學院一直被院士放在格鬥室里學習與敵人搏鬥、刺殺的技巧,他幾乎毫不費力的制伏了發動攻擊、壓住他的兩人,但是他想到了兩天前那個制伏他,將一頭失去理xìng的野獸放進他靈魂里的人,他就全身血液沸騰,使勁的與那兩個作困獸之鬥的人搏鬥,他幾乎將他倆殺死,直到馬場的其他人趕過來,制止了這場混戰,誰也說不清楚起因是什麼,是誰先動手或者過錯在哪一方,他們都各有各的說辭,滿懷怨憤的仇恨着敵人,彎曲事實的真相。老管家疼惜的看着自家的小主人,他一身狼狽不堪,喘着氣,眼神充血,神sè迷惘。他是了解羅帕雷斯xìng格仁慈的,連小動物都不忍心傷害的人,他一心肯定是這些沒有教養的野蠻人的錯,他下意識的否認了小主人也許也有錯,他是強勢的一方,那兩個人幾乎被他打殘了,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小主人一眼,總覺得他這次回來,xìng情發生了某些危險的變化。

羅帕雷斯不能忍受管家那審視的目光,更厭惡自己失去控制的行為,他不能在呆在這裏,接受那群人的詢問,他頭也不回的跑了,朝着更遠處的那片茫茫曠野跑去,他需要安靜的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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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王者與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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