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輕鬆化解
劉健領悟到了為何吳寬要特意來和他相商,要以聖人之學儘力匡正東宮的言行,
你瞧瞧這幾句話答的,明明就是自己不滿意他們上呈的讀書計劃,但是繞了一圈自己不僅沒有擔上‘厭學’之名,反而還給人一種十分順從君父的形象!
最關鍵真要這樣目的還給他達到了!
若是偶然一次,那是碰着巧了,
可如今多長時間過去了,年都過完了,任誰也不會覺得是碰巧。
劉健震驚之餘,心中也定了決心,太子有此智,若行不正,那還了得?
“陛下!內容不可更改!倘若有失,老臣願一力擔罪!”老先生也是有大勇氣的人了,啪啪就給皇帝跪下,特別堅決的說了這兩句話。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大臣包括吳寬在內,當然算不上是什麼奸臣。
只不過他們的理念與朱厚照不合,且因為自小便受理學熏陶教育,到了六十多歲的年紀是壓根不可能改過來了。
當皇帝、太子與他們觀念里的正確不一致,自然就會有一種想要糾正的衝動。
然而這種衝動,在朱厚照感覺上就是想讓他‘聽話’。
吳寬前後的心理與言行就是最真實的演繹。
可朱厚照怎麼可能那麼順從,
父子倆給人家弄成提線木偶,那也太悲催了。
劉閣老講出那句話是捨生取義的,朱厚照能看到那張臉上所湧現出的信仰,這讓他忽然想到清末的一本書叫《清官之惡》。
某種程度,也算真實寫照了。
弘治皇帝則覺得,一個讀書方案,倒也不至於,寬慰道:“劉閣老不必如此,朕並未說你們有罪,太子也沒說你們有罪。快,起來吧。”
劉閣老繼續跪着,“臣懇請陛下,准允臣與吳大人所奏事項,太子乃是國本,關乎着江山社稷、天下蒼生。殿下又身具奇才,只要雕琢得當,將來必是大明明君!”
朱厚照心想……怎麼又繞回去了,“劉閣老,”
“臣在。”
“你不必這樣激烈懇求,”朱厚照笑着安撫,“父皇同意讓本宮儘快出閣讀書,本宮也願意讀書。這是和和睦睦的事,你怎麼搞得一副要死諫的樣子?”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隨後哈哈大笑,“皇兒說的是,皇兒說的是。劉閣老你快起來吧,今兒這乾清宮沒有不得了的事。朕都要給你弄糊塗了。”
劉健果真也是認死理的,他就不起來,追問道:“那不知陛下、殿下……是否同意我與吳大人所上的奏本?”
“額……”皇帝是懦弱的性子,其實他心中有明確的想法,就是不同意,有時候他也能表達,只是很少堅定的表達,此刻也是,“劉閣老,朕還是覺得每日所學內容或可稍加削減。”
“陛下!”劉健剛起身,這就又要作勢欲跪……說他剛直,還真剛直,
“劉閣老……”朱厚照摩挲着手指,心思又動起來。
其實,他本不想如此的。
“本宮沒有聽錯的話,閣老剛剛說了一句,倘若有失,你願一力擔罪。”
這是原話,劉健自認君子,自然是結結實實的認了下來,“殿下所言不錯,這是老臣之言!”
朱厚照點了點頭,頓了一下之後問:“當著父皇有這樣的話,劉閣老於朝廷之忠心可見一斑。不過……”
聽到太子又要說‘不過’,吳寬的耳朵豎得八丈高,他實在是覺得只要太子一開口,
那必定又是什麼妙言。
都快要有點相愛相殺了。
“……不過,本宮不是很清楚,劉閣老說的有失,是指什麼?”
眾人一愣,有失就是有失,還能是什麼?該不會是太子讀書不多,聽不懂這個詞。
弘治皇帝也有些不解的看向兒子。
“回稟殿下,有失的意思就是……有錯、出錯?”吳寬不敢說話了,劉健在解釋,但不知太子問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朱厚照笑了,“本宮不是不懂倘若有失一詞的詞意,本宮是想請閣老解釋解釋,什麼情況下就叫有失?”
這話問的,吳寬覺得坑好像近了……
其實這話也有激人的情緒,就像對劉健說:你說你願意承擔罪責,你說清楚點兒什麼情況下願意,可不要事後賴賬。
劉健也是直人,與此同時也有文人的傲氣,他便正經八百的解釋,“就是殿下按微臣奏本出閣讀書,若有不順、錯漏之處,臣甘願領罪受罰!”
“喔……閣老領了罪,受了罰,那出在本宮身上的不順、錯漏之處,就可以彌補了嗎?”
弘治皇帝一聽臉色大變!
這話太關鍵了。
是啊!
你領罪有什麼用?
到時候出問題的是我兒子!
就是把你抓起來砍了頭,皇太子的問題還是皇太子的問題!
劉健被問的心頭一震,至於吳寬……大概快習慣了,難道是太祖皇帝血脈之力?
這就是前文所述,追問是否是你擔責的后一步:你擔得了責嗎?
有的時候不是你拍着胸脯說一切後果我來擔就可以的,哪有那麼容易,你幾斤幾兩就說這話?
“倘使……倘使真是如此,微臣自是萬死難辭其咎。但微臣之意,也是看殿下聰慧,想要讓殿下每日多學一些,並無他意。”
這話就沒有意思了。
首先多學不是‘一些’好嗎?是特么的翻倍。
其次,朱厚照感受到了要洗他腦的味道。像《大學》、《春秋》這類經典,學過了、背過了也就可以了,天天拿出來讀是幹什麼。
再者,朱厚照聰明,太祖皇帝的子嗣難道就不聰明嘛?
旁得不說,至少不能這麼講太宗文皇帝吧?
弘治皇帝也不願拿兒子冒險,差點給忽悠進去,什麼你們一力承擔,他這次講話語氣加了幾分強硬,“劉閣老,不要再講了。就照徐溥之前定的實施,他還是穩重得體的,尤其在東宮出閣講學一事,更加不會有輕忽之舉。”
這是弘治與大臣的相處方式,如果說朱厚照是跟他們鬥智斗勇,弘治就是和他們來感情的,一旦講出有些刺痛人心的話,其實就是一種比較激烈的表達。
劉健自然也聽懂了話意,皇帝認為他這事兒辦的不如徐溥,有些傷心,同時也該知道怎麼做了。
“臣,遵旨。”
再說下去,就真的要傷感情了。
吳寬則是嘆息,他來的時候是覺得東宮這次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法子反對的,誰曾想就這麼幾句話便搞定了。
朱厚照呢,臉色如常,只不過多看了一眼吳寬,發現這老頭兒又氣得臉色僵硬,他忽然覺得也有些有趣,“吳先生,”
“老臣在。”吳寬面向太子施禮。
“本宮出閣講學的那天,吳先生可要好好的準備啊。”
吳寬鬍子一抖,在他心裏太子可不是什麼溫良恭儉讓的善良孩子,而且與他幾次爭執,現在忽然講這話,
這是想要幹嘛啊……
他抬眼看了一眼太子,就發現那張臉雖笑意盈盈,但肯定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