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下來去存消息,妙手拈來沉痾去

第10章 上下來去存消息,妙手拈來沉痾去

距離盧國幾千里之遙的秦國,國都雍城經過贏家幾世的精心經營,已然初具規模,繁榮尚且稱不上,但是繁華已是初漏端倪,商鋪林立,人流如織,時不時有各色商隊從城門進進出出。雖亦是連年征戰,然作為一國之都,受戰爭的影響是最低的,況且秦王贏氏自祖上就有吞併列國之心,為了籠絡民心,對人民自然要寬容和善一些。今日的雍城像往常一樣,官吏僚屬各司其職,百姓商賈各營其業,該吃飯吃飯,該喝水喝水,唯有太醫館中是一片混亂,太醫令剛歸來,卻是急的火燒火燎,不停地渡着步子,四位太醫丞在一旁也是急的直搓手,房外廊間不時傳來侍醫急匆匆的腳步聲......

不過一炷香時間,竟有宮中宦者來催促了三次,太醫令正絞盡腦汁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侍醫的聲音,宦者令到...太醫令此時恨不得能有個隱身的法子才好,蒼白的臉上掛滿了一粒粒豆大的汗珠,後背的衣衫早已經可以擰出水來,聽到稟報聲,心道這次派遣宦者令前來,恐是王上真的急了,太醫令着急忙慌的停下腳步,示意邊上的太醫丞打開門門尚未全開,那宦者令抬着趾高氣昂的頭,邁着大步就跨進門來,也不看人,張口就道:召命...太醫令、太醫丞都趕緊迎面跪下,那宦者令接着道,大王口召,着太醫令吳寧即刻着手重為六王子診病,勿須令六王子轉危為安,病體復健。

臣接召,太醫令扣頭。

醫官起來吧!宦者令道,咱們走吧!王上和六王子都等着呢!請公公稍耐片刻,容我收拾醫囊,太醫令低聲道。

好吧!快些!王上等着呢!等急了咱們誰都吃罪不起!

是是,公公稍坐,太醫令把宦者令請到上首位置,早有婢女端上來茶水並各色點心,宦者令點點頭,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道,還不趕緊收拾去!

是是是,太醫令答應着退出廳外,只留四位太醫丞在裏面伺候。走出來一段距離,這才鬆了一口氣,掏出帕子拭了拭臉上的汗珠,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侍醫,看看四下無人,走到太醫令吳寧身旁,悄聲道,師傅,吳寧抬抬頭,阿呴,你怎麼來了?

師傅,小醫侍道,前次您去給六王子診病,弟子也曾跟着在旁邊,前次也僅是稍有不適,這才幾日功夫,怎麼變化這樣快?

阿呴,今次離師傅越遠越好,你快走,六王子的病我與太醫館的眾位醫官盡皆束手無策,此次恐凶多吉少,太醫令壓低聲音,阿呴,此次非同尋常,一旦大王震怒,為師尚難自保,到時候怕是難護你周全,阿呴,你切去吧!

師傅,少年醫侍道,若不是蒙師傅救治養育,阿呴早就成了冢中枯骨,路旁孤魂,此時讓我離您而去,那弟子當真是心被惡犬噬了,師傅,莫再言別語,或許為六王子再診一次就能尋着病根了,也未可知啊!

孩子,為師也是這樣所想,事到如今,只祈求車到山前柳暗花明了,為師等下去診病,此次你不可跟着!吳寧道。

師傅,您老豈是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所以弟子此次隨師同往,或許事有轉機,總要試上一試,阿呴斬釘截鐵的言道。

好、好、好,吳寧連道出三個好,沒有再多言語,帶領弟子拿來醫囊,重新回來,見宦者令正在品嘗點心,且是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我這個徒弟着實不簡單啊!吳寧心裏感嘆到,這些點心配方皆是阿呴自己調配的,托太醫令之手,讓膳房的天廚精心製作的,

內里調製有多種藥材,分門別類,可以對人的身體、乃至思想情感產生一定影響,還只是個不到十五歲的孩子啊!)讓公公久等了!太醫令馬上變得滿臉堆着笑,無妨,無妨,宦者令道,語氣變得相當和緩,你這裏的點心很是別緻啊!(這廝!吳寧心裏暗道,剛才急的火上房似的,現在又談論起點心來了!)公公喜歡就好!公公稍待,吳寧言道,並對一旁的一位太醫丞使個眼色,那位太醫丞快步向後堂而去,半盞茶功夫又回來了,手裏捧着一個大食盒,太醫令親自接過,遞與宦者令身旁的小宦官,同時言道,這是下官特意為公公準備的幾樣小點心,望公公莫要推辭才好!

太醫令你這樣......宦者令嘴上說著,面上卻是笑灼顏開,吳寧又對宦者令抱抱拳,沒有言語,好吧!看你一片誠心,咱家留下了,宦者令道,你莫要怕,六王子的病並非因你而得,你只需儘力為王上效力分憂,大王應不會為難與你,真到那個時候,咱家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是、是,太醫令此時只有表現的唯唯諾諾。

都收拾妥當了,那隨咱家去吧!公公請,吳寧雙手做個請的姿勢,那宦者令又隨手拿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這才滿意的帶着太醫令、阿呴,又另外兩個太醫丞,往王宮內宮而去。

從太醫館到王宮的內宮雖不甚遠,然二者之間卻是隔着三道宮門,太醫館在王宮東南邊,需要先進得王宮大門,守門的禁衛軍查驗了腰牌,一行人在宦者令的帶領下魚貫而入,繞過上朝正殿、上書房、議事廳,又穿過一道連廊,穿過偏殿,來到前朝和後宮的槅門,因為有宦者令在,身份檢查程序就簡略了甚多,只是例行檢查了腰牌,詢問了兩句,就放行了,槅門和後宮正門只間是一處王家園林,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假山怪石,不一而足,穿過園林,再往裏就是後宮正門,雖沒有王宮大門的威武氣派,卻亦是處處彰顯出王家的威儀來,後宮守門的全都是宦官,見宦者令親自到來,都忙不迭的跪下行禮,查驗什麼的,也就沒有必要了,然宦者令依然讓大家拿出腰牌來,必要的程序還是要走一走的,萬一被有心人抓住小辮,哪天大王不樂的時候,在背後嚼一嚼舌根,說不得腦袋就搬家了。

六王子此刻正躺在太后的寢宮之內,大王在寢宮大殿裏踱着步子,忽有宦者來報,太醫令到了,正與宦者令在寢殿門口,快叫,大王大手一揮,宦者令與太醫令進的殿來,後面跟着阿呴及兩個太醫丞,阿呴背着醫囊,緊隨師傅之後,眾人剛要行禮,大王道,都免禮吧!快快為六王子診病!諾!太醫令躬身應道,宦者令退到大王身側伺候,一副忠心的卑躬屈膝的奴才相躍然面目之上,說是大王身邊站了一條狗也是不為過。

太醫令進到六王子躺着的榻旁,早有宦者準備好坐榻,太醫令端正跪坐,先是面診一番,六王子仍在昏迷當中,與昨日一般無二,唯有面色較昨日稍稍多了一些潤澤之氣,阿呴抱着醫囊立在太醫令身旁侍奉,太醫令發現了,他也發現了,太醫令又分別查按了六王子的人迎脈與氣口脈,脈象總體平和,只是微有洪大,稍稍滑數,畢竟六王子只有八歲,這種脈象在小孩子身上再正常不過了,按脈理來推論,並無病症,身上昨日依然查驗過,一切正常,並無傷痕,昨個也曾問過婢女,近日一切如常,飲食如舊,坐卧如前。按理來說,內無病脈,外無病象,即使真生病着,亦是些許小症,並無這般昏迷之理......吳寧在心裏思量着,卻沒有動作,外人看來,只是在診脈,吳寧忽的想到什麼,遂叫侍奉六王子的婢女過來詢問,自昨日晚間到今日,六王子可曾進過什麼?太醫令道,稟太醫令,奴婢只給六王子進過三次水,還有就是昨日您吩咐讓進的六神丹,那婢女柔聲的道,知道了,太醫令言道,你退下吧!婢女退到一旁,吳寧心裏暗道,莫非真是傳屍之症,卻是癥狀沒有一個相符,可是六神丹驅邪扶正,看見今日六王子面色,確有向好之跡象,與其束手無策,不如權且試上一試,想定了,太醫令吳寧站起身來,又走到那個婢女身邊,問道,今日六王子可有什麼異常之處,這問題他昨日已經問了不下七八遍了,今日卻仍要再問上一問,稟大人,六王子近日行住坐卧一切如常,只是...只是...婢女忽的說話艮艮巴巴起來,只是什麼?大王怒道,噗通那婢女嚇得跪倒在地,音帶哭腔,女婢該死,女婢該死,只是前日裏姜貴嬪來過一次,只是陪六王子玩耍了一刻鐘,並無別的,況貴嬪言講是大王恩准了的,女婢該死......婢女唯唯諾諾,起來吧!大王放緩了語氣,此事我知之,娘親看看兒子,一月間僅有一次,我一下過召命的。

婢女起身,小心翼翼的退過一旁,太醫令道,大王,臣已知病因,容臣回太醫館親手調配丹藥。恩!大王點點頭,愛卿速去速回,又對宦者令道,傳寡人口諭,准太醫令宮內乘車,宮門免查。諾!宦者令領命而去。

太醫令又令阿呴打開醫囊,取出一顆驅邪萬應六神丹來,遞給跟隨的太醫丞中的其中一位,又囑咐他兩個一刻鐘讓六王子進半丸六神丹,安排妥當,向秦王告了退,帶着阿呴出的寢宮。

宮門外早有馬車等候,師徒二人等車,御者駕車而走,一路無話,因早有大王召命在前,過宮門無須停車查驗,只用不到一刻鐘,就回到了太醫館,比去時足足快了半刻鐘,這還是因為槅門和宮門之間的花園行不開馬車,從王宮高牆外繞行的結果。

師徒二人下了馬車,進到館內,支開眾人,吳寧道,好險、好險,徒兒,今日你、我師徒從鬼門關饒了一回啊!幸得上天眷顧,昨日給六王子進了六神丹,今日為師觀其面色已然生氣潤澤四布,又察其營衛之氣,營氣充裕,衛氣充盈,較之昨日已有改觀,綜合各種內外因素,為師粗略判斷當為傳屍之症,雖六王子的癥狀與傳屍之症癥狀不甚相符,然須知四維上下之氣,天地萬物之靈,結合身體的四肢百骸,可生萬種病,病雖萬變不離其宗。

師傅,我在您身旁亦是觀察到六王子較昨日氣血旺盛許多,應是向良之像,師傅,什麼是傳屍之症?阿呴問道。

吳寧在書案前坐下,阿呴有眼色的拿起墨磨起來,所謂傳屍者,吳寧拿筆蘸上墨,邊開藥方邊道,非一門相染而成也,人之血氣衰弱,臟腑虛羸,中於鬼氣,因感其邪,遂成其疾也。吳寧又蘸了蘸墨,其候或咳嗽、或胸脅煩悶、或飲食不入、或吐利不定......吳寧寫滿一張帛,又換了一張新帛,蘸了蘸墨,接着一邊寫方子,一邊為阿呴講解傳屍之症,......或因飲酒而遇,或因風雨而來,或問病弔喪而得,或因氣聚,或因血行,或路卧于田野......鍾此病死之氣,染而為疾,故此歷代醫祖們稱之為傳屍。

吳寧又寫了半張帛書,方才住了筆,見師傅寫完,阿呴放下墨定,退到一旁,太醫令擱了筆,等墨跡稍干,把寫好的方子遞給阿呴,照此先把葯備齊,阿呴接過帛書,唱了句諾,退出房內,輕快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藥房的方向。

關係到腦袋的事,半點馬虎不得,阿呴萬分小心的細讀藥方,只見第一張藥方帛書上寫道,甘遂三兩,大黃三兩,大戟三兩一錢,芫花三兩二錢,(炒)乾漆二兩.......上二十八味葯,挫碎,洗凈,入米醋三斗三升,入銀器,慢火熬制,令醋盡......焙乾焦,再入金斧,置文火上炒黃色,存性,入后葯。再看第二張藥方帛書,上書,木香一兩一錢,丁香一兩,肉桂一兩,去皮,白朮一兩,沒藥一兩......南星二兩三錢,漿水煮軟,切碎,紅陶土瓦罐焙乾。共十二味葯,通前二十八味葯,共四十味葯,入白玉葯臼,同杵,羅為末,九年陳醋煮,麵糊為丸,雞子黃大。

阿呴親自稱量好各味藥材,分開包了,召喚來幾個平日裏可意的小醫侍,一起攜了來到師傅所在的聖方殿,吳寧又查驗了一遍,一應無誤后,又招來一名太醫侍,一名太醫丞,皆是平日相交甚厚之人,在太醫令的指揮之下,所有人一起忙活起來,挫葯的挫葯,碾碎的碾碎,洗葯的洗葯......足足忙了兩個時辰,方的葯成,期間大王派人來催了兩次,然看到眾人都在忙碌,故此沒敢驚動太醫令,又回去了......最後得了九枚溜圓的金黃色的丹藥,流光溢彩、葯香四溢彷彿太上老君八卦爐里練就的仙丹一般,所有人皆是被驚訝到了!吳寧也是頭一次用次方,用金箔衣包裹好九枚丸藥,找個錦盒盛了,太醫令緊張的表情終於是稍稍放鬆了一些,嘆了口氣,讓阿呴捧了錦盒,跟了一起乘上門外等候的馬車,很快又回到了太后的寢宮。

入的殿來,行過禮,直接走到六王子的卧榻旁,稟太醫令,那兩個留下侍奉六王子的太醫丞道,遵太醫令囑託,一顆六神丹已在一個時辰分兩次給六王子進了,太醫令點點頭,親自上前查驗六王子的病情,果見其清秀的面龐較之兩個時辰前又紅潤不少,此刻太醫令懸着的心方才稍稍放下一些,這表明治病的思路是正確的,對癥狀的判斷掌握是比較準確的,吳寧令阿呴取出一丸剛製成的金色丸藥來,又取來一盞早已備好的木瓜甘草湯,太醫令動手把丸藥的金箔衣剝開,整顆丸藥泡入作為藥引的湯劑中,只一個瞬間,丸藥已然無影無蹤,化入湯劑了,盞里的湯劑變成了暗紅色,依然清澈見底,只是就這湯劑的熱力,整個寢宮內濃烈的葯香氣味鋪散開來,濃郁的葯香氣,沁人心脾,只一入鼻,就讓人頓覺神清氣爽,口舌生津,連大王也是不知不覺間深深吸了幾口氣。

阿呴扶着六王子,太醫令親自一勺一勺的把葯緩緩的喂入六王子口中,好在六王子只是昏迷不醒,倒是好在可以緩緩吞咽,然仍舊是下咽的極緩慢,一盞葯進完,足足用了一刻鐘,阿呴畢竟是小孩子,手都有些發抖起來,好在順利的給六王子進完了葯,或許是因為喂葯的時間長,或許是六王子對葯吸收的快,剛才進了葯,六王子竟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虛弱的聲音傳來,父...王...大王一聽,快步跑過來,一把抱住六王子,竟是哽咽起來,吾兒受苦了......此時吳寧師徒二人終於是徹底放下心來,心底總算是松下一口氣。

大王瞬間發現自己的失態,馬上鬆開了六王子,站起來,道,太醫令醫術精湛,實乃國之妙手,來人。

奴才在!宦者令快步上前。

醫治六王子有功,賞太醫令一千金,加爵一級,太醫館其餘有功之人,盡皆按例封賞,大王道。

諾!宦者令應道。

道過謝,行過禮,太醫令又重新為六王子診驗一番,這一次,六王子外在表象與內里脈象,甚相和合,三日之內當可痊癒。

太醫令又把阿呴手上的盛葯錦盒接過來,遞與大王,道,啟稟大王,六王子所得之症皆因忽感風邪,陰陽互逆,故此昏昏不予識人,只因六王子體質異於平人,昨日臣不敢確之,請大王治臣失職之罪,大王搖搖手,又點點頭,意思是不要再提,今日你有功,罪就免了,太醫令接着道,多謝大王!又指着錦盒中的金色丸藥,此藥名驅邪全神丸,日進三粒,進了此九顆丸藥,六王子當恢復如昔。

今日太醫令受累了,退下歇息去吧!寡人自會安排人侍奉,按時與六王子進葯,大王道。

大王言重了,為大王,為秦國,雖萬死而不辭焉!六王子已然穩定,料定今日再無變故,臣等暫且告退了!明日臣再為六王子診脈,大王也要保重聖體為要!太醫令跪下行了禮,退出殿外,帶着阿呴以及另外兩個留下侍奉六王子的太醫丞,一同回了太醫館。

太醫令等人剛一回到館中,尚未來得及更衣,就有宦官帶着大王召命以及眾多賞賜之物前來,太醫令為首,太醫丞、太醫侍、侍醫等全都跪下接了大王召命,個人依次領了賞賜,公事辦完,太醫令少不了又酬謝了前來的眾位宦官,並又托為首的小宦官給宦者令帶去一食盒阿呴調配的糕點,這才打發一眾宦官回去復命,眾人皆大歡喜,又到館內議事廳中重新為太醫令道賀一番,方才歡歡喜喜各自散去。

真可說是:

神奇宏論龍廷驚,醫術超群世人敬。

無仕杏壇稱國手,敵疾黃齏消百病。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一川煙草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一川煙草
上一章下一章

第10章 上下來去存消息,妙手拈來沉痾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