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楚地多傷懷

秋風蕭瑟，冷氣襲人。

明正德二年，湖南某地的官道上渺無行人。路旁的樹木葉子稀疏，遠處的矮山難掩蕭條，隱沒在更遠的迷霧裏。嚴峻的冬天很快就要來了。

路上一對行人行色匆匆。靠近看，是一對母子。兩人衣衫不整，憑大人飽經風霜的臉龐，可知他們只是普通的農民。

不遠處一幫人馬緩緩過來，約莫三十人。為首兩人騎着棗紅馬，精神抖擻、神情兇悍，腰上掛着敞亮的腰刀。後邊跟着三架大馬車，都載着古樸的木箱子。從車輪碾過碎石地的“咔咔”聲中，就知道裏面有大貨。隨行的人大多步行，護衛在貨物的兩旁。看來是趕鏢的。

大隊人馬簇擁着兩人，他倆分別騎着白馬，一老一少，腰掛長劍，甚是威風。

鏢隊中的趕趟手舉着一面大旗，上邊綉着“黑田鏢局”四個大字，字體剛勁秀麗，甚是威風！趕趟手早已喊了一天的“黑田鏢局”，這是在押鏢途中為防打劫而呼喝的。此時早已人困馬乏、寂靜非常，只有寂寥的趕路聲。

就在這時，猛地像是有一陣狂風卷過，道路兩旁突然有五六十人齊齊掠出，一轉眼就把鏢隊團團圍住。

“搶劫！搶劫！”呼喝聲驚天動地。這一眾人個個手持柴刀木棍。饑渴得充血的目光就能將人生吞活剝。

一個彪形壯漢從中走出，手持雙刀，喝道：“本大爺乃是青山寨雙刀錢二爺。爾等還不給爺交出馬匹，放下錢糧！利索點！”

趕趟手走了出來，拱拱手，說道：“錢……錢兄，我等本是南昌黑田鏢局的。在此路過，望能放行。不知錢兄大名，往日也不曾前往結交，望能見諒。”

趕趟手見錢二爺穿着磕磣，本想破口大罵，卻瞥見樹林裏仍有些人影。

敵暗我明，可不敢輕敵。

要叫聲“錢二爺”，又感覺這錢二爺就只是一莊稼漢模樣，不是硬茬，就勉強稱個“錢兄”了。

鏢局趕鏢，對於路上種種，都是儘力打點。和氣生財就好，打打殺殺的不要。

今天這批攔路之人應該只是一群饑民，想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就差不多得了。

錢二爺前頭只是依稀看到路上的一堆人，以為是一些趕集的農民。這一股腦子一擁而上，看到鏢局明晃晃的武器，驚覺“壞事”。

這可是個鏢局啊！甭管這是什麼。二爺趕忙作了個禮，頭也不敢瞧人，顫抖的說道：“誤會，誤會。冒犯，冒犯！”立馬帶人散開。

鏢局眾人不免竊笑，儘管這些一眾亡命之徒就只有柴刀和棍子，一擁而上可就難搞。

眼看着一切秋風如意，不料意外迭出。

錢二爺手下把剛剛要逃跑的母子二人給揪了回來。人群簇擁着勒索錢財。哄搶聲中略微夾着母子的呼救聲。小孩子看起來就七歲左右，小拳頭到處亂錘。

母親哀求道：“各位大王，求求你們，行行好。奴家今日只是到鎮上賣些草鞋，想着……”

鏢局人馬在旁邊走過，騎在白馬上的老鏢師本就不忍心，再一細看母子二人，猛地大喝一聲：“住手！”力竭聲嘶，有驚奇，也有激動。

這一聲嚇得青山寨眾人驚駭不已，彷彿瞬間回到了以前被官吏盤剝喝罵的日子，稍稍散開，個個低頭不語。

老鏢師趕忙下馬，隨手從懷中掏出一些銀兩，扔給了錢二爺，說道：“這兩人像是某的遠房親戚，請錢二爺高抬貴手，能給某一個面子。”

錢二爺被嚇了一大跳，

一聲不吭，悻悻攜眾退去，臉上訕訕呆笑。不知道是應該害怕，還是應該高興。

原本騎馬在老鏢師旁邊的青年輕身下馬，問道：“趙老在鏢局二十多年，未曾結婚，又不曾聽說有家人。這是？”

母子一直道謝，老鏢師連忙俯身說道：“不可不可，可折煞了我呀！”待得母子停歇，老鏢師說道：“這可不是我的遠方親戚，只是，只是看這孩子骨骼驚奇、雙目明朗，於心不忍，才……”

青年鏢師笑道：“趙老仁義！”

老鏢師擺擺手，也不回頭看青年鏢師，弓着身問母子道：“您二位現在是住在何地？”

“恩公您這般可實在折煞我母子二人了，”母親臉都紅了，額頭汗如雨下，“奴家姓楚，是住在前邊深山之中，道路崎嶇。實在難說。”

老鏢師看她這麼一說，礙於身邊的鏢隊，只是連連說道：“切莫如此客氣，切莫如此客氣。”

楚母看了看她的兒子，近乎哀求的說道：“奴家家處深山，耕作而活，難以溫飽。恩公如果不嫌棄，可否教授小兒些許武藝？將來可以謀生，也不會受欺負。”

老鏢師怕楚母跪下，急忙扶住她，說道：“可以可以。請先隨我到前邊的小鎮，再做詳談。”

青年鏢師在一旁笑道：“趙老可是江湖聞名的大俠，人稱‘赤劍虎’，劍法高超，小朋友你有福了！”

隨着鏢隊前行，老鏢師卻不上馬，要與楚家母子一同步行。青年鏢師不好意思上馬，就牽着馬匹在一旁緊緊跟着。楚母驚訝於老鏢師答應了她，也不敢多說話，只有老鏢師問她，她才敢出聲。

老鏢師問道：“楚，楚小朋友，你是什麼姓名？”

“楚河”楚小朋友答道，雙眼中充滿了智慧。

“要我說”看着楚小朋友，青年鏢師調趣道，“趙老，莫非半邊月兒就定是練武奇才？”

沒看到老鏢師怒視着他，青年鏢師接著說道：“難道本朝建文皇帝也是絕世高手啊？”

“休得再胡說！”老鏢師低聲喝道。-

原來楚河和建文帝朱允炆一樣，額頭很不端正，不對稱，顱骨稍偏。

楚母驚恐萬分，連忙說道：“楚家世居湖南荒山，怎敢聽聞聖上之事。這可是大罪，要遭天譴的啊！”

等到了前方一處小鎮，老鏢師就與楚母商量好了。她的孩子楚河以後就跟隨老鏢師學習武藝，如有閑暇，老鏢師也會帶楚河到湖南探望父母。

楚母當然不敢奢求什麼，當即與楚河兩人抱頭大哭，千叮嚀萬囑咐。

老鏢師在一旁是淚眼婆娑，不一會兒也抹起了眼淚。

隔日老鏢師和楚河淚別了楚母。臨行前，簡單地進行了拜師禮。老鏢師分文未取，楚母感動得連連跪拜，都被老鏢師強行扶起。

要說也讓眾人驚奇：在楚母走後，楚河就不再哭泣了。

青年鏢師讚歎道：“要是我八歲的時候，我可是要大哭三天三夜，還要在地上滾上一時辰。這楚河果然是骨骼精奇，想必是不可多得的練武奇才啊！”

原來老鏢師名叫趙守禮，在江湖上諢號“赤劍虎”。他的寶劍在外表上是一把佈滿紅銹的劍，實際上鋒利異常。傳說被趙守禮刺傷的人會毒發身亡，再加上趙守禮的“浮萍劍法”在江湖上略有名氣，所以被喚作“赤劍虎”。

路上楚河和師父趙守禮共騎一匹馬，楚河摸着白馬，十分興奮，問道：“師父，我們要去哪裏啊？”

看着天真無邪的楚河，趙守禮笑着說：“要去南昌，我們的黑田鏢局就在南昌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