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怒斬督戰使
一雙雙詫異的目光全都輕輕地落在秦衍的身上,方才眾人看着賀元明即將殞命,個個都屏氣凝神心提到了嗓子眼,後來便只聽見“嗆”的一聲,是劍出鞘的聲音!
不知所以然時那老翁便猛然倒地,一命嗚呼了。
眾人後知后覺地循着聲音看去,在那木輦之上的秦衍正半身前傾,劍指城下,眉眼間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殺氣。
秦衍手中的劍,劍鋒嗡嗡地顫抖低鳴。
站在秦衍身後的副將見秦衍,劍光快如電閃,劍走如行雲流水,倒吸一口涼氣,只感覺後背發涼。
他發覺,面前少年的身上沒有一絲修鍊的跡象,甚至連一點點真氣也感應不到,卻怎會使出如此快又狠的劍?!
副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衍收回鞘中的劍,想看出點門道,但看來看去,秦衍手中的劍,甚至都算不上一把好劍。
秦衍懷中抱劍,繼續穩坐木輦,此刻,他的內心卻不能再平靜了。
三年前,他隻身一人,打馬到了西邊百里之外的一處山谷,見到一個鬼方少年,那少年也有一根纏繞着紅布的法杖。
那鬼方少年手中木杖能搬山劈河,神通十分廣大,後來,那鬼方少年提議與秦衍比試,最終那鬼方少年斷去一臂,秦衍雙腳走筋俱斷。
而今的秦衍,是個瘸子,出行坐在木輦之上,被人抬着。
收起思緒,秦衍望着那支遺落在血泊中的木杖,內心五味雜陳,這手執紅杖的老翁和三年前那個鬼方少年是什麼關係?
杏花庄的曬穀場上,擁擠地扎着一百多頂軍帳。
中軍帳前,眾人將賀元明抬回來時,賀元明已氣息微淺,沒了氣力說話,神識模糊,全憑喉中吊著的一口真氣續命。
隨軍的郎中將一枚烏黑丸藥餵給賀元明,賀元明隨即一口黑血咳出,氣息逐漸通暢了起來。
當幾個副將把賀元明扶着盤腿坐下,賀元明的氣息才開始越來越緩有力。
同時賀元明身上的傷疤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足足一個多時辰,賀元明才長舒一口氣,勉強站起身來,但面色依舊慘白,身上留下好幾道結痂的傷疤。
秦衍的木輦就一直停在賀元明身旁。
賀元明強穩住體內雜亂的真氣,便急忙環顧四周,最終皺着眉看向站在一旁的三個副將:“方才是哪路高人出手相救?”
三個副將哈哈哈大笑着看向秦衍,齊聲道:“救下將軍者,秦少莊主是也!”
賀元明聽到這話,遲疑不言,進而看向坐在木輦上的秦衍。
秦衍衝著賀元明輕輕頷首。
“秦……莊主?”賀元明回過神來,到底不敢信,一個少年會有這本事,但當看見秦衍腳下的狼,賀元明又有些信了。
此刻,賀元明雙眼已離不開秦衍懷中的那柄劍了。
“來的時候我都仔仔細細打聽了一遍,人人都說你杏花庄莊主是個機智過人的孩子,但沒聽人說你有如此了得的劍法啊?”
“秦少莊主藏拙了?”
賀元明眼神發燙的看着秦衍,心中欣喜溢於言表。
“你明日不死,我神州將來必出一位使劍大才。”
秦衍吸了吸鼻頭,再看看自己懷中的破劍,差點就信了。
賀元明出神地看着秦衍,思慮片刻,繼而道:“你救老朽一命,抵你人情,今夜你大可跟着老弱婦孺一起出城去,算我賀某還你一命!”
秦衍當即搖搖頭:“我不去赴死,
讓我的門客和轄民去死,,世人會戳着脊梁骨恥笑我的,我候着將軍,不求苟活,是想您兌現諾言。”
“天已經麻麻黑了!”
賀元明愣住片刻,眼前這個少年實在讓人又愛又恨,隨即笑道:“我自然會辦到!“
說著,沖一旁的副將招了招手:“葛副將,立刻派人給沿路關卡打招呼,就說我要放一批難民過去,誰都不許阻攔。“
“對了,帶上我的將令牌!”
“領命!”姓葛的副將匆匆離去。
賀元明看着秦衍,又語重心長道:“你才十八,尚且雙腿殘廢,此刻離去並無不妥,大丈夫不逞一時威名!你要有想法,現在即可走,再遲,就走不了了。”
秦衍搖搖頭,淺笑道:“賤命一條,為國殺賊,死了也值!”
賀元明看着秦衍一副認真的表情,皺着眉頭道:“我要是你,就走……”
“也罷,明日你若活下來,老夫倘若命大也活着,我散盡家財訪到名醫,醫好你的腿,還你這個天大的人情。”
秦衍皺了皺眉頭不再說話,示意讓不遠處的兩個男人過來。
兩人抬起秦衍的木輦,便向著秦府的方向走去。
秦衍剛走,一個副將跑了過來,着急忙慌道:“賀將軍,龍虎大帳派督戰的人來了!”
賀元明的臉頓時陰沉下來。
“還是對我不放心。”
“他們派誰來的?”
副將滿臉鄙夷:“是崔泰崔大人,一行攏共十人,此刻就在庄口候着呢。”
賀元明捋了捋鬍子,又問:“候着?他們不來,是要老夫接駕?”
那副將面露難色,抿抿嘴唇咬着牙道:“剛才秦家門客正安排女人孩子出庄,正巧被崔泰撞見,就……就……”
賀元明心頭一跳,一邊整理衣衫,一邊打斷道:“你即刻去庄口看着點,先穩住那個草包,等我過來。”
副將點點頭,猶猶豫豫,有些不情願的離開了。
秦府,五百門客齊聚祠堂,靜靜等着家主回來,秦衍一進門,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望向秦衍,每個人臉上都是拘謹和小心。
自家家主雖年幼,卻也不是軟弱之輩,三年前,秦家老主和家主夫人接連去世,秦衍承位,幾個族老本以為秦衍羸弱可欺,但詭異的是,那有異心的族老們,在幾天之內全都莫名死掉了。
傻子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偌大的祠堂里站着五百人,顯得十分擁擠,眾人噤聲不語,祠堂里安靜到可以聽見堂口吹來的呼呼風聲。
木輦停在祠堂供桌前,秦衍緩緩打量四周,沖旁邊一個老人招了招手。
老人是秦衍的二爺秦雪松,也是族內輩分最大的長輩。
“二爺你怎麼不走?”
秦雪松走到秦衍跟前,笑道:“我這半身埋進黃土的人,也不求再多活兩年。”
秦衍點點頭,不多說些什麼,而後看向眾人。
“諸位的至親此刻都已出庄東去,大可放心了,明日,我們要做的,就是換上軍士們的軍服,打着軍旗,把鬼方蠻子全給引到北邊,越遠越好。”
說到這,秦衍不再說話,而是停頓下來,看着眾人的臉色。
“謹遵主命。”
秦衍頓了頓,繼而道:“我們只要引敵北上,至於後面的事情,那就是朝廷該做的,庄內一千男丁,算上我們,一共一千五百多人,但要營造出聲勢浩大的樣子,出了庄,先佯裝進攻,一和蠻子糾纏上,就沿河往北逃。”
“諸位能自保者,就盡可自保,莫要無謂送命。”
“活下來,就再擇良木,多年來,爾等幾度挺身在我秦家危難關頭,明日之事,爾等既為我秦家,也為這杏花庄。”
秦衍中氣十足,一手指天一手抱劍,一字一句地說著。
“需要諸君前赴後繼,撒血盡忠的時候到了!”
說罷,秦衍拱手朝着面前眾人頷首一拜。
“秦衍在此先行謝過諸君!”
作為門客,這五百人做的,就是賣命護主的活,而今面對異邦鬼方來犯,眾人間有人恐懼,有人自怨自艾,但絕大部分人,是真的有盡忠之心。
秦衍一個眼色,幾個大漢提着酒桶和熟肉走了進來,每人分一碗酒,一碗肉。
秦衍也端着一個闊口的漆碗,盯着碗中摻雜着些許雜質,卻又清澈到映出燭光的酒水,沉默一會兒,便仰頭痛飲,一碗全部下肚。
就在堂下眾人默聲喝酒吃肉時,一個人急急忙忙跑了進來,走到秦衍跟前,湊近到秦衍耳畔低語幾句。
秦衍起了酒意的臉頓歸平靜:“人還在庄口?”
來人點了點頭。
秦衍招呼身旁兩人:“起輦!”
見到家主有所行動,但眾人繼續吃着手中的酒肉,酒喝光了自己倒,肉吃完了自己割。只要秦衍沒吩咐,他們也就不會多說。
只是一旁的秦雪松看着出門而去的秦衍,臉色十分複雜。
來到庄口,秦衍便看到賀元明正滿面狼狽的和一個青年男子爭辯。
見秦衍來了,賀元明這才作罷,指着身旁的青年向秦衍介紹,但語氣中多有氣憤。
“這位是龍虎師督戰特使崔泰崔大人,崔大人是京城崔家旁系嫡子,是響噹噹的武師,受傳過太初山正法!”
太初山!這三個字秦衍再心熟不過,天下正法源太初,太初山上有仙法,受傳過太初山的人,不是名門望族就是天賦異稟,秦衍打量眼前這個丹鳳眼,粉面白齒,滿臉不屑,身穿錦衣的男子,便明白這人定不是天賦超然的那一類。
“見過崔大人!”秦衍拱手低了低頭。
那崔泰看都不看一眼秦衍,指着賀元明的鼻子大罵道:“你個老匹夫,戰事在即,你卻當起聖賢來了?這些女人小孩不留在這裏,那些男丁肯為你賣命?”
“軍中人人都說你賀元明熟讀兵法,是個明白人,怎麼而今連這個道理都明白不了?”
“愚蠢!”崔泰壓重嗓門,叉腰仰頭,手指到賀元明臉上怒罵一句。
被一個小自己幾十歲的人罵,賀元明心底怒不可遏,卻還是強壓怒火不行於色。
“先進庄,坐下再說……”
崔泰手按官帽,端正了長羽鶡冠,冷哼一聲先眾人而去。
曬穀場上,一百多頂營房燈火明亮。
進了中軍大帳里,崔泰徑直走向主將的將椅,不顧主次。
眾人坐下,又有軍卒給崔泰端來酒菜,崔泰一邊吃酒,一邊數落賀元明道:“賀將軍,今天這莊上,一個人也不準放走,明日男的上陣,女的就與地共存亡,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嘛,不然要我這個督軍來干甚?”
賀元明聽着這些話,一言不發,左手把着刀,右手捏得酒盅吱吱作響。
崔泰心思縝密,見賀元明狀,眼神微眯道:“賀將軍,手中酒杯可以鬆鬆了,有話便言,何故做女兒狀!啊?”
哈哈哈。
崔泰嘴裏嚼着吃食,用筷子指了指賀元明,一臉痛快釋然的笑。
賀元明咬緊牙,滿是疤痕的臉上盡顯陰沉。
嗆!
秦衍拔出懷中的劍。
出劍的聲音讓崔泰的笑戛然而止。
崔泰目光一擰,手中筷子猛地凌厲插向秦衍,秦衍眼疾手快,提劍一橫劍鋒微偏,那雙筷子斷成四截,響亮地掉在地上。
見自己打去的筷子被斬落,崔泰鎖住眉頭,但很快又舒展開來:“這還了得?”
“當我面前拔劍?”
秦衍的劍指向崔泰。
“放老弱婦孺出城,若不然……”
“若不然你還能抗命不成?”崔泰倒上一盅酒,慢悠悠地喝着,語氣中慢慢的威脅之意。
“若不然,爾可試吾劍!”秦衍雙眼微眯,語氣低沉,陰鬱冰冷。
啪!
崔泰狠狠拍桌:“威脅我?氣血方剛是好事,但你得看清楚,你面前所坐乃是何人。”
陡然間,一股強大的威嚴之力自崔泰身上發散開來,帳中的每個人都被這股威勢壓得喘不上氣,而秦衍的額頭上也滲出密密的汗珠來。
“一個黃口小兒,有何資格與我同帳而坐?爾等村夫與草芥無別,今為國而死,不勝榮幸乎?何敢推辭?”
崔泰冷冷一笑,又加了一道力量到自己的威壓之勢。
“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這群刁民苟求性命的嘴臉!”
秦衍實在聽不下這種噁心人的話,手臂一揮,一道劍氣斬出,那崔泰的人頭直接滾在了地上。
無人看清這一劍,但帳中眾人已是亂作一團。
“不想看……那就閉上你的眼睛。”
秦衍收起劍,擦掉額頭上的汗珠。
而一旁的賀元明則直接愣在原地,看了看崔泰的屍體,又獃獃地看向面無表情的秦衍,一時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