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貞觀八年三月初七,初春時節寒氣陡峭,陰雨連綿,整個長安府猶如籠罩在一片薄紗之中。
大明宮御書房內,當朝天子李世民濃眉緊鎖,來回踱步,顯得甚是焦躁。
袁天罡安坐於塌閉目養神,一隻腳也不脫鞋,就那麼踩在御塌上,姿態閑適,嗅着御書房內若有若無的龍涎香氣搖頭晃腦,與愁眉不展的當朝天子形成鮮明對比。
另有一人倚窗而立,刺骨的寒風撲面而來,一席青衫顯得甚是單薄,他卻恍如不知,一手附后,拳指不斷交疊,其勢若蘭,姿態甚美,另一手曲指在窗沿上敲敲打打,臉上一片迷茫之色,自顧自的昂首望天怔怔出神。
李世民突然目光一亮,好像想到了什麼,快步走到那人身後,張嘴欲言,又似是覺得不妥,喉嚨里發出額額的怪聲,接着一聲長嘆,垂首走到袁天罡身旁重重坐下。
若不是提前驅走了宮中侍衛與陪侍的宮女,只怕任誰來都會驚掉下巴,屋內這二人仿似對當朝天子視而不見,一個腳踩御塌搖頭晃腦,一個倚窗獨立背對君王,以此刻二人行徑,治個大不敬之罪,不誅連九族都算陛下皇恩浩蕩了。
李世民卻像是本應如此,幾次對着搖頭晃腦的袁天罡欲言又止,又不知怎樣開口,憋了好半響,才終於開口說道:“袁卿,當真別無他法了么?”
袁天罡待天子相詢,這才張開雙目,依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回陛下,確實別無他法,臣與淳風二人,缺一不可”。
窗邊怔怔出神的男子聽到二人對話,突然重重一拍窗沿,之前臉上的迷茫之色頓改,像是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走到袁天罡面前,肅然說道:“就是如此,別無他法,缺一不可”。
袁天罡聽聞此言,先是滿臉驚訝,然後面色逐漸鄭重:“淳風可知其中厲害?”。
那男子聞言洒然道:“人力有時而窮,我與袁公一樣,竭力也只能推至一千三百年”。
袁天罡正色道:“這一千三百年,淳風推出來也是三人?”。
李淳風面容肅穆:“袁公大才,淳風反覆推演,確是三人”。
唐王李世民面有重憂,對着李淳風開口道:“一千三百年才三人,淳風先生你...”
那青衫男子並不答話,只是面色平靜佇立在當朝天子與袁天罡面前。
袁天罡凝視青衫男子良久,忽然起身,收起之前與天子對話時的浮滑不羈,肅穆面容,拍整衣衫,這才對着青衫男子鄭重抱拳:“李淳風啊李淳風,老袁到這一刻是真正服了你了,非是我不願替你,只是老袁自知非是堅忍不拔之人,只怕壞了大事”。
李淳風連忙還禮道:“袁公何出此言,淳風所學不及袁公良多,唯有這看不得不平之事的倔強性子而已,你我二人此生肝膽相照,余話就不必多說了...”。
袁天罡聞言仰天哈哈大笑:“好一個倔強性子!好一個看不得不平之事的李淳風!!”。
二人自顧自的對話,好像是做了一個天大的決定,卻彷彿可以不理會身旁當朝天子的意見,李世民見二人如此,終於忍不住眼含熱淚,對着二人拱手抱拳:“袁公,淳風先生,李世民為天下百姓謝過二位大義!”,說著居然深深鞠下躬去。
袁天罡與李淳風二人也不避嫌,坦然而立受了這天下至高的帝王一拜,然後對視一眼,並肩朝着李世民也是一躬到地。
貞觀八年三月初九,李淳風奉旨赴蜀修繕蜀地名山道藏。
三月十二,袁天罡奉聖諭赴蜀,任蜀郡火併縣縣令。
同年四月十五日子時,火併縣血月當空,袁天罡布大陣于山巔,對月引項自刎,血月消退,縣吏仵作奉旨錄為無疾而終。
李淳風攜大明宮司星、欽天二監一百三十二人、蜀地道藏先生二百五十六人,共計三百八十八人奉唐王聖旨督造袁天罡墓,墓成於同年重陽節,除李淳風外無一人得還。
高宗咸亨元年,距袁天罡辭世三十六年後,李淳風於火並縣以西百餘里處種下槐苗一株,三日後服鳩毒而逝,立下遺言,火化遺體,不立墓葬。
三年後,唐高宗李治攜太宗世民遺旨,帶貼身侍衛九人,微服秘密出宮,來到蜀郡袁天罡墓前,更換龍袍蟒帶,正帝王冠,向西行叩拜大禮,取李世民親筆所書遺墨焚化在墓前。
一張老舊的檀皮描金紙上書:“誰道國士從無雙,李淳風,袁天罡!”
天邊隱約傳來陣陣悶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