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梁曉燕
傍晚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落在地上,灑下斑斑駁駁的殘碎。
林帶內很安靜,不時有風吹過,透着秋天的清爽。地上已經有了落葉,散散落落的。
整個林帶全是大葉楊,大葉楊長得快,樹榦直,但沒小葉楊結實。小葉楊長得慢,樹榦容易彎曲,疤瘌結子多。現在已經沒有栽小葉楊的了,三十年前的防護林還都是。
家有千棵楊打柴不用忙。看着大片的林帶譚岩心想這片樹林子要是自己家的多好,一年的柴火不用愁了,零花錢也有了——沒錢就賣幾棵樹。
可惜不是呀。
梁曉燕穿着黑白相間的條紋小衫,下身一條白色的牛仔褲把屁股箍的緊繃繃的,腳上是一雙白色旅遊鞋。一頭秀髮披在肩上,青春靚麗的臉上帶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如果不是背着個書包沒人認為她是一名學生。
“譚岩!”
梁曉燕站在林帶頭喊。
譚岩轉過身看到了梁曉燕,往前走了兩步,在離她五米遠的地方站住,問:“找我啥事?”
梁曉燕嘴角微微上揚,反問:“沒事不能找你呀?你們東拉溝的學生也太牛了。”
“有啥牛的,這不來了嗎。”
“找你是想跟你說聲謝謝,謝謝你那天幫我。”
“謝我?幫你?”
譚岩納悶起來,好像自己沒幫過她什麼。
“選舉那天我多念了幾個王繼寶的名字,其實上面寫的是趙峰。王繼寶我倆同學,都是白城子的,想讓他當班長我好借點光,沒成想被你發現了。
要是重新唱票的話那不就露餡了嗎?還好你說叫他倆自己選擇,王繼寶主動提出不當了。要是重新唱票我就完了,能磕磣死。”
原來是這回事。
“就這事呀,沒啥,當時我也沒想那多。但你膽子夠大的,敢當場作弊。”譚岩說。
“嘻嘻,我一向膽大。”梁曉燕的臉上露出一對小酒窩,很好看,隨後問:“聽王永勝說你考上一中了?”
“嗯,考上了。”
“咋不去念?”
“沒錢,念不起。”
梁曉燕覺着自己問的不對,戳到了譚岩痛處。
“哦,對不起,不好意思。”她抱歉的說。
“沒啥,我家本來就窮,確實念不起。另外我家現在就我和我媽倆人,我去念一中誰照顧我媽。”
“你沒爸?”
梁曉燕問完之後馬上後悔了,埋怨自己說啥話呢,就算人家沒爸也不能這麼問呀,太沒禮貌了。
她不敢看譚岩,把頭微微的偏了偏,像做了錯事的孩子。
譚岩沒在意這些,說:“沒有,我七歲的時候父親就沒了。”說完問梁曉燕:“沒事了吧,沒事我回了。”
梁曉燕以為譚岩生氣了,馬上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沒------我還問------”
“沒啥,你又不知道,不知者不怪。走吧。”
譚岩說完打頭裏走,梁曉燕怔了怔不由自主的在後面跟着。
倆人出了林帶沿着北城牆往前走,走了有五十米譚岩回頭說:“後街人多,都你家鄰居,被人看着不好。
你先走,我等會兒再走,別給你添麻煩。”
“咋地?你怕呀?”
“我怕啥?怕對你不好,我有啥怕的。”譚岩說。
“你不怕就行,我沒事,沒人敢講究我,都知道我啥樣,假小子一個。”梁曉燕毫不在乎的說。
譚岩看了一眼梁曉燕,
覺着她這樣倒叫人喜歡。進而想到馬彩光說的,心說話她要不這樣就不是小太妹了,既然她不在乎那就一起走。
“你爸是院長你怎麼不念衛校去?”譚岩問。
“我剛十七,現在念太早,等念完高中的。我不咋願意念衛校,出來就當護士,伺候人——”梁曉燕說。
“可以學醫,你家不是祖傳的嗎。”
“我哥都不學我更白扯,沒那悟性。”梁曉燕說:“小時候我爺爺說我有悟性,能學醫,還教我背藥方和湯頭歌呢。
我小時候聰明,一教就會,現在長大完了,都忘了,也不願學。”
“你學學挺好,現在當大夫吃香,掙錢。”譚岩說。心想自己沒這好條件,有的話保證學醫,多多掙錢。
倆人走到岔路口分開,梁曉燕往裏拐回家,譚岩繼續往前走,他還有八里地路程。
順着沙金溝營子上了大梁,譚岩沒直接下樑回家,而是往右拐來到半山坡的穀子地。
五畝地穀子開始曬米了,沉甸甸的谷穗向下垂着,拿起一個搓了搓,穀粒很輕鬆的下來。
該開鐮了。
他家的穀子地跟後院叔伯二哥家的地挨着,二嫂子也在看穀子,跟他說:“這穀子該割了。”
“嗯。”譚岩點頭回道。
“你這是放學了?”二嫂子問。
“放學了。”
“我娘家侄女也在高中念書呢,好像高三了。”二嫂子說。
“是嗎,叫啥名?”
“周曉梅。”
“噢,明天打聽打聽。”
“她學習不好,就跑的快,在體育隊呢。”二嫂子嘆了口氣,繼續說:“嗨,那丫頭瘋,大個兒,趕個假小子似的,上學也不好好念書,就知道搞對象,都快把她爸氣死了。”
譚岩眼前便出現了那天碰着的那個高三女生,跟二嫂子說的也是搞對象的。哎,農村高中就這樣,管的松,教學質量上不去,學生沒幾個正經學習的,又都是懵懂年紀,戀愛是正常現象。
快落太陽了,譚岩和二嫂子一起往回走。北山煤礦霧氣昭昭的,礦井大煙囪里冒出來的黑煙和家家燒火做飯的炊煙混合在一起,整個營子處在一片黃昏的朦朧中。
俱樂部的大喇叭開始放歌曲了,證明晚上有電影。
譚岩心想李傑又得去看,他去張麗華也得去,這兩個人,也不知能不能成?估計夠嗆,現在處得挺好,沒畢業呢,畢業都得找工作,啥樣還不知道呢。倆人現在就是找感覺,放飛一下自我而已。
戀愛的感覺很美,愛情需要真實。。
譚岩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把飯做好了,老山也在,這叫譚岩很驚喜,這兩天他就想抽空去老山家看看呢。
“你沒出去打工?”譚岩問。-
“沒有,上我大姐家了。”老山說。
“還以為你出去打工了呢。”
老山笑笑,英俊的臉很帥氣。
“我從下邊市場買了塊豆腐,還有豬頭肉,一瓶冠山白,大娘把豆腐燉了,咱倆喝點兒,喝完看電影去。”
老山比譚岩大兩歲,十九,已經開始喝酒了。
譚岩是男丁,家裏來客(qie)姐姐們不可能上桌陪着喝酒,只有他陪着。他從十四歲就開始喝酒,天生海量。
“喝點唄,你大姐給你錢了?”
“嗯,回來的時候給我二十塊錢。”
喝酒的時候譚岩問老山以後準備幹啥,老山說北邊的寶國吐煤礦招下井工人呢,他爸叫他去下井,他不想去,先待一段時間再說。
老山是礦工子弟,他爸是煤礦的老機修工,技術好,在東拉溝有名。
他家姊妹四個,老山上邊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下邊一個妹妹。姐姐家在北票市裡,姐夫有能耐搞銷售的。哥哥在朝陽柴油機廠上班,妹妹在念初中。
他家條件好,他腦瓜也靈,就是不願意學習,整天和一些閑散人員混在一起,沒少挨他爸罵。
罵歸罵,但死性不改總惹是生非。現在十九了,不能總在家待着,得掙錢了。
倆人快喝完的時候李傑來了,他是喊譚岩看電影的,說王美華也去。譚岩態度堅決的說不去,要在家學習。
說實話他是不想總叫好哥們兒給自己買電影票,什麼都是人情,欠多了不好。
另外明天還得早起上山割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