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贖罪台
當廂式麵包車再一次停下時，周遠知道，他們已經到了進出內城的檢查關卡。
外面響起細碎的交談聲，緊接着，車廂門被打開，有人探頭朝車廂內看了一眼。
門關上，隨着一道‘放行’的聲音響起，車輛再一次啟動。
此時車廂內的十人全都知道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無比壓抑的氣氛瞬間瀰漫在車廂內。
執法隊長卻無比輕鬆，還哼起了歡快的小調。
然而這聲音落進眾人的耳中，就彷彿能夠索魂的惡魔耳語，讓人不禁臉色發白。
車輛緩緩駛入內城，許是道路變得平坦的緣故，顛簸感悄然消失。
很快，周遠的耳中接收到了更多的聲音。
‘據有關數據統計，聯邦人口已呈現負增長趨勢，五大家族對此召開了緊急會議。會上李氏發言人建議應該儘快出台新的政策，鼓勵外城民眾增加生育數量，並給予超過五胎的家庭更多的資金補貼......’
‘昨日，一支九人狩獵隊於荒野上遭遇數量龐大的角獒族群突襲，僅一人生還......’
‘本次「救贖日」活動將在下午兩點如期舉行，可容納上萬人的「救贖台」門票一經發售，三秒內被搶光。據悉，屆時蘇氏財團第三代領軍人將到場觀看......’
雖然看不見外面的景象，但是周遠猜測應該是某個露天廣場的大熒幕上正播報着聯邦新聞。
而他聽到的其中一條有關‘救贖日’的新聞，與他們車廂內的這十人息息相關。
甚至沒了他們，所謂的‘救贖日’活動就無法舉行。
不過周遠倒是沒有料到，‘救贖日’活動在內城居然這麼火爆，上萬張門票在三秒內就售空了。
這讓他在某個瞬間，產生了他們這一行十人非常受歡迎的荒誕感。
新聞播報的聲音漸漸遠去，而人群的喧囂始終縈繞在他的耳邊。
與外城不同，這些聲音大多都是喜悅的、興奮的、愉快的......
當車輛最後一次停下后，車上的眾人心中一顫，目的地到了。
還沒下車，周遠便知曉了外面的人一定非常多。
因為他的耳朵已經開始嗡嗡作響，甚至有些牽動了腦袋裏的那顆腫瘤，引起一陣陣刺痛。
他的情緒產生了一絲波動，從心底生出的暴虐感讓他有一種衝出去大吼一聲，讓所有人閉嘴的衝動。
‘啪嗒’
車門打開，兩名執法者率先走出，隨即掏出槍，示意車上的十人下車。
果然，當周遠一腳踏出車廂后，抬頭朝不遠處看去全是人頭。
密密麻麻的人群排着長隊，像是蛆蟲一般慢慢朝一處巨大的建築涌動着。
這些人的手上都捏着一張紙片，想來就是所謂的‘贖罪台’門票了。
當十人全都下車后，廂式麵包車駛離現場，押送他們的執法者也跟着離開。
不過周遠等人已經被另一群人接手，從他們的制服判斷，應該是內城的執法者們。
數十名內城執法者手持槍械，將周遠一行人團團圍住，看對方嚴肅緊繃的神情，就彷彿周遠他們是一群十惡不赦的殺人狂魔一般。
在呂明德幾人驚恐地東張西望時，周遠抬起頭，看向了前方那個建築。
這是一座大型體育場般的建築，建築的頂端，三個被鋼架固定的大字映入他的眼帘：贖罪台。
“不要東張西望，依次排隊進去！”
“賤種！都老實點，
不要自討苦吃！”
一名內城執法者怒喝一聲，隨即圍住周遠一行人的執法者們讓開了一條道，示意他們前進。
前方是一條贖罪台側邊狹窄的通道入口，通道階梯朝下，延伸至贖罪台內部。
通道的盡頭一片黑暗，彷彿是深淵入口，只要走過去就會被深淵所吞沒。
十人排着隊，在其中一人的領頭下，慢悠悠的前進着。
似乎只要走慢點，就能無限延緩被深淵吞沒的時間。
“他嗎的，走快點！”
又是一道怒罵聲響起，走在第一位的那名‘罪犯’嚇得趕忙加快了腳步。
‘哐當！’
當他們全都走進地下通道進入一處幽暗寬敞的空間后，身後的大門立即關閉，獨留周遠十人等待命運的審判。
“這是哪裏？我們是不是都要死了！”
沒了執法者，終於有人驚慌地開了口。
隨即另一人開口道：“別問了，這裏肯定就是候場室，出了那道門，你就可以上台表演了。”
說話之人抬手一指，指向了前方的大門。
他們現在所處的這片空間，除了四周的牆壁以及身後緊閉的入口，只剩下一道鐵欄杆大門以及一個高懸着的鐵欄杆窗戶。
陽光透過門窗，將光束照射進來，使得‘候場室’里不至於太過黑暗。
有人開始往鐵欄杆大門走去，其他人則快速跟上。
周遠和呂明德兩人沒有急着交談，同樣跟着前面的人來到了鐵欄杆大門前。
透過鐵欄杆，外面的光景近乎明了的出現在周遠眼前。
中央地勢最低處，是一塊面積寬廣的平地。
平地上滿是泥污，暗紅色的斑點毫無規律的混夾在泥污中。
除此之外，周遠定睛看去，似乎泥污中還嵌着一些腐肉狀物塊。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但確實有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從外面飄了進來。
在平地的周圍，則是層層向上的看台。
與骯髒不堪的泥濘平地相比，看台全都由精緻的瓷磚鋪設而成，並且被打掃得極為乾淨。
若是忽略掉周遠他們所處的空間和外面的泥濘平地，-這座贖罪台堪稱富麗堂皇。
外面排隊的觀眾們已經陸陸續續坐在了高台上，不少人發現了他們幾人，正朝他們這裏指指點點的說著什麼。
周遠看出來了，這裏就是一座角斗場，不過被某些人粉飾了一番，起了‘贖罪台’這麼一個牌坊味十足的名字。
此時其他人也看清了外面的景象，發覺越來越多的觀眾看向這邊后，一行人下意識地遠離了鐵欄杆，退回到陰暗的空間內。
沉默片刻后，眾人開始交談起來，詢問着各自被抓過來的‘罪行’。
被執法隊長拉來湊數的那個路人率先開口，話音中帶着哭腔，不斷傾訴自己倒霉的遭遇。
等到他心灰意冷的閉嘴后，其他人接着講述了起來。
他們這些人中，有像呂明德這樣被無端控訴且無人在乎真相的外城底層人，有不小心招惹到外城執法者的無權無勢的平民，也有確實幹過犯罪行為的罪犯。
等到其他人都講述完后，一名與路人發生口舌之爭將對方打進醫院的光頭看向周遠，挑眉道：“小兄弟，你呢，你是犯了什麼事被抓進來的？”
“建設文明城市。”周遠站在陰影里，雙手抱胸，面無表情的說道。
外面的喧鬧聲落進他的耳中宛若轟鳴，現在他必須將一部分注意力用在自我剋制上，才能讓自己的情緒不至於太過暴躁。
但即便如此，說出‘建設文明城市’幾個字時，他的語氣極為陰冷，讓那名光頭覺得，對方說的其實是‘殺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