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自笑走紅塵，流年舊復蘇
蜀州多山多水，每年至少有兩個月都是大雪天。
姜鳴這等修士寒暑不侵，只當是舊景換新妝。而對於雲縱雷鷹這種生於南海的異禽，卻是極大的考驗。既分不清方向，也看不到獵物，只能早早回到小院內，靠主人投餵過活。
“你個扁毛......”金娘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而她對面，體型足足大上數倍的雷鷹，把頭藏在翅膀下，任她吼忍她罵，就是不出來。
金娘氣極，雙翅飛速震動，隱隱有蟲鳴傳出，似乎在醞釀一計大威力術法。
“又怎麼了？”姜鳴拿着快削好的杏木劍走了過來，眼神不善地看着雷鷹，假裝兇惡：“你若是再惹金娘生氣，信不信把你裝回靈獸袋裏。”
這雷鷹自從迎着大雪飛回來，腦子就不正常起來。有時聰慧靈動，任何指令都能完美執行，甚至連表情都變得生動；有時卻極其愚笨，真如不開化的野生動物，全靠本能行事。
於是，金娘暫存在雪堆里的食材，還有做到一半的靈食，有不少都遭了雷鷹毒口。方才想必又是循着味道偷溜進廚房，糟蹋了某某菜品，將金娘這個溫和小妖都氣得想動手。
眼見姜鳴出來解圍，金娘收了神通，鼓着腮幫子說道：“姜公子，快把這蠢鷹收起來。不然你家的新春宴，我可不管了。”
目前她受姜鳴所託，正研究凡人的吃食，準備在新春宴上大展身手，時間極其緊迫。
姜鳴走到雷鷹跟前，將它的頭拔出來，說道：“快跟金娘道歉！”
雷鷹歪着頭，像是在思考。隨後朝着金娘“啁~啁~”叫了兩聲，如咿呀學語的幼兒。
金娘冷哼一聲，算是接受了道歉，正欲飛走，姜鳴卻叫住了她，問道：“金娘可曾記得當初開智時的情形？”
他懷疑雷鷹近段時間的異常，可能是到了開啟智慧的關口。
金娘則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回道：“不記得！好像老祖喂我吃了枚金丹，睡醒后就什麼都知道了。”
聽聞此言，姜鳴一愣，想起這小妖好像出身豪門，前期有長輩護持，完全不需要操心。
既然沒有經驗可以參考，這關鍵一步只能靠雷鷹自己去摸索。他取出身上最後一枚丹丸，喂它服下，然後果斷收回靈獸袋。
其實他也想清凈一下。近些天一直在琢磨一種新的煉器之法，不依靠玄胎，不動用法力，僅借四時天象之力，煉製最基礎的法器。然而這雷鷹吵鬧得厲害，已經削壞好幾把木劍了。
進入靈獸袋的雷鷹突然變得乖巧，最初兩天還會叫上兩聲，想要出去透透風。之後精力越來越差，乾脆陷入長眠之中。
缺少了雷鷹這個禍害，金娘的菜譜研究得十分順利，預先處理的食材足有上百種，全都冰封起來存到玲瓏劍匣中。可憐姜鳴期待了許久，連試菜的機會都沒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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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紫星隱，今朝歲起東。當紫薇星完全隱入正西方夜幕，象徵著舊年的終結。新的一年，紫微星會從東方重新升起。
九州歷以天時星象定下二十八節氣，以新禧節為首，也以新禧節為始。按照習俗，家家戶戶會都要舉辦家宴，人數越多寓意越祥。以至於許多地方出現拼宴，同姓之家或者通家之好，湊到一起共渡佳節。
由於姜鳴的歸來，鍾離慈格外高興，很早就開始張羅新春宴，山莊內學徒、僕人、護院，店鋪內管事、小廝，只要願意來的都算上，拖家帶口合起來足有數百人。
雲鳳裳一家自然不會缺席，姜鳴還見到了另一位故人。
“姜師兄，新禧快樂！”一位看着老成的少年走到跟前，向他深深鞠躬。少年相貌並不出眾，走在人群中一點不出彩的那種，但雙眼格外明亮，像是裝載了漫天星光。
這少年正是他昔年的同門師弟，竹老先生的傳人，葉嚴。
“原來是葉師弟。”見到故人，姜鳴也格外欣喜，笑道：“這小小蜀州，果真困不住你這位大才。”
以他的眼光，自然發現葉嚴不僅武道小成，身上還有一種布衣難掩的氣勢，顯然近些年際遇不凡。
葉嚴笑得很真摯，恭敬回道：“幸得師兄教導，嚴終身難忘。”
他不由得想起在蜀州的那些年，竹林求學、蛇蟒攻城、繼承道統，一樁樁往事在腦海中浮現，心中改改萬千。
不過數年，落魄的克念師兄成為執政一方的封疆大吏，他這位前前朝遺脈成為玄甲衛上將。最難以相信的是姜師兄，連唐皇都要奉為上賓。這次得以錦衣還鄉，還是藉著代唐皇送禮的機會。
今天山莊的人很多，姜鳴與他閑談幾句，便隱身在山莊中。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新年到來的那刻，他心中靈光一閃，好像抓住了重要東西。而隨着山莊中客人越來越多，這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從乖巧爛漫到滿腹心事的程仙靈，從驚慌無措到權勢在手的葉嚴，還有從隨意度日到刻苦修行的老爹。都一個人的轉變，都像是在告訴着自己什麼。
究竟是什麼呢？他想起重回九州的目的，想起了虛無縹緲又真實存在的三生紅塵煞。
何為紅塵？即紛紛攘攘的人世間。天地間生靈無數，只有人族聚集的地方，才屬於紅塵。
“老李頭，新年好呀。看你身子骨還算硬朗，娶孫媳婦的銀錢都攢夠了吧？”
“爹，這杏林山莊可真氣派，我們家啥時候也能住上大房子呀。”
“東家大宴，我們老夥計難得齊全了，可得好好喝一杯。”
“祝大慈大悲的鐘離神醫長命百歲！”
......
不時有交談聲傳入姜鳴耳中，夾雜着歡笑聲，每一句都清晰可聞。其中好像蘊含著什麼，可每一句又是那麼的普通。
他聽人們從今天談到明日，從春雪消融談到秋日豐收，從朝青絲談到暮白頭，他終於聽懂了其中飽滿的希望。或許這就是新禧節的意義，讓人憧憬，給人希望。
燧皇傳火，蒼皇著書。人族兩位大羅始祖開啟文明之光，羸弱的人族先人帶着希望，將火種傳遍鴻蒙世界，直至成為天地主角。
人道的力量，是億萬人族眾志成城，是堅定不移的希望。或許這不是全部，但足以讓姜鳴了悟三生紅塵煞的本質。
“叮~”就在此刻，他懷中的幽冥寶鑒傳出一聲脆響，而後緩緩升起，鏡光穿越重重阻礙，照向拘謹坐在山莊角落的樸實老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