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秋夜雨中聞鬼吟
石天祥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急忙披上衣服四處環顧，順手撿起一根打算用來燒火的木棍。
這時從左邊角落裏走出一個約摸十來歲的小女孩，身穿破爛的紫sè衣裳，蓬亂頭髮，滿臉污垢，一身髒兮兮的，手上拿着一個大番薯，——分明是個乞丐。
“你是什麼人？躲在這裏面作甚？”石天祥打量許久才開口問她。
“你管得着么？”小乞丐癟癟嘴，徑直走到火堆旁坐在石天祥在外找來準備當凳子坐的石頭上，咬了一口番薯，道，“這破屋是我和幾個兄弟的地盤，你這臭小子進來也不先問問我們答不答應就燒起了火，還想脫衣服，嗯，不過這衣服雖然舊了，但比起我身上的這件還是好得多，咱們換過！”
語言似乎帶有命令口氣！
石天祥笑了一下道：“破屋是不是你的尚且不知，你想換掉我的衣服我更不可答應。再說男孩子怎麼能穿‘小觀音’的衣服呢？”
“我可管不了那麼多，反正你要在這裏住就得給我。”小乞丐蠻不講理，走上前便要脫下石天祥的衣服。
正當兩人抓扯之際，突然一聲哀嚎打破雨夜的寂靜。
兩人不由都打了個冷噤，急忙側耳細聽這究竟是何聲音。
哀嚎聲像鬼魅的呻吟飄蕩在夜晚空曠的山間，附近村莊裏的許多隻狗也隨着一陣狂叫，使得這孤寂的破屋瞬間籠罩着一層yīn冷氣氛。兩人情不自禁挨在一起，四眼關注着門外漆黑的夜。
哀嚎聲漸漸近了，分明是朝他們這邊而來。
倆人對視一下，更加害怕了。
小乞丐差點就要哭了起來，骯髒的手緊緊地抓住石天祥的手臂。
屋外雨點清脆，微風過後，樹葉沙沙作響。
那哀嚎聲越來越近，兩人異口同聲地道：“聽清楚了，好像是哭聲。”
頓了片刻，小乞丐又道：“是鬼的叫聲，人的哭聲怎麼會這麼凄慘悲哀。”
石天祥搖了搖頭，但是，他看見外面黑夜裏有一點光亮，這點光影若有若無，時亮時滅，而且慢慢的向破屋飄來。
“鬼火！”石天祥腦子裏瞬間閃出了這兩個字。
正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小乞丐早已“媽呀”一聲尖叫躲在破屋的角落裏，用亂草蓋住自己不停發抖的身子。
石天祥也急忙躲進去，兩人抓草不停的往自己身上蓋。
屋外的風越來越大，佈滿蜘蛛網的破紙窗時開時關拍打着木牆。發出令人心煩的悠揚的“吱呀吱呀”聲響。
白天的煙雨此時也漸漸大了起來，黑夜籠罩的樹林裏雨打樹葉沙沙聲大作。
夜晚更冷了！
石天祥雖躲在亂草里，眼睛卻一直好奇的注視着破門外。
突然，一個披頭散髮身穿白衣的“東西”飄到窗前，而且仍然發出哭聲。
石天祥全身肌肉收縮的一陣酸痛，牙齒咬得緊緊的，額頭上斗大的汗珠滑過臉頰滴到草里。
劇烈顫抖的他幾乎要呻吟出來，他再看看身旁的小乞丐，見這小乞丐閉着眼睛正往他的腋下鑽。
窗外的“東西”漸漸飄過幾扇窗戶，在石天祥眼裏，窗外有一張煞白而且冰冷的毫無表情的面容。
然後“東西”向門邊移動。接着飄進屋裏。
“原來是個人，一個女人！”石天祥雖然害怕，但還是兩眼直直的看着這“東西”，等到這“東西”一進來，看到是個人，塞在喉嚨里的心肝才放了下來。
這人進來后，卻不再發出了可怕的哭聲，先是看見火堆，猶豫了一下，然後坐在小乞丐曾經坐着的石凳，兩手放在火堆上烘烤。
這下石天祥也不再那麼害怕，雖然進來的女子還是那麼蓬頭亂髮，雨水正從長長的頭髮上往下滴。
他伸手搖了搖旁邊的小乞丐，悄聲道：“不是鬼，是人！我師父說鬼走路時腳不落地的，而且鬼是不烤火的。”
小乞丐試探着睜開一隻眼，見進來的女子的確正在烤火，而且還撿起她因為害怕而扔在地上的番薯在大口大口的吃。
石天祥和小乞丐慢慢爬起來，輕輕走到女子身旁歪着頭想看看這個被長發蓋住的臉，可是仍然看不清楚。
霎那間，這女子突然抬起頭，見身旁多了兩個小孩，也“媽呀”一聲大叫，然後站起來道：“你們是人還是鬼？”
小乞丐一聽，心裏完全肯定眼前之人不是他們想像的幽靈，於是膽子終於大了，她乾咳兩聲道：“我還想問你呢？你看見有腳站在地上的鬼么？何況你現在吃的是我剛才正在吃的番薯。”
這女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然後點頭賠笑道：“哦，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的。”
石天祥見這女子把頭髮用手向後梳理露出了漂亮的臉蛋，於是奇怪的問道：“剛才發出凄涼恐怖的哭聲，像鬼魅般的讓人毛骨悚然，你可聽見？”
這女子莞爾笑了一下道：“應該說是的，我聽見了，而且那聲音就是我發出來的。”
“你為何要在昏暗的夜晚發出這麼可怕之聲？”小乞丐蹲在火堆前，看着這美麗的女子。
這女子仍是笑了一下道：“嚇到你們真過意不去，我從鄭州而來，因為急於趕路錯過投宿，於是只能在夜裏行走，但又怕遇見強盜或土匪，我就一路發出怪聲，希望嚇跑這類人。”
石天祥和小乞丐聽了哭笑不得，石天祥道：“虧你想的出來，要是嚇着同你一樣趕路的人，那可就慘了。”
三人正着說著話，突然又聽見屋外一陣腳步聲響起，有幾個人正往破屋而來，他們可以聽到腳步聲很是慌亂，而且還有人“哇哇”的尖叫着。
等到腳步聲近了，便有人在外喊道：“靜雲，靜雲，有鬼呀。”
石天祥看了她們兩人一眼，然後喃喃道：“誰是靜雲？”
小乞丐立即站起來道：“老大他們回來了，我就是他們說的靜雲。”
接着她跑出破屋，轉眼見五個也是十來歲的男孩連滾帶爬的倒進來。
“發生什麼事了，老大？”小乞丐急忙看着大家問道。
個子稍高年紀略大但很是黃瘦的男孩喘着氣道：“不得了了，我們幾個聽到了鬼叫聲，咦，怎麼有兩個陌生人在這裏？正好，人多膽子也會大一點，鬼怕陽剛之氣，我們現在有八個人，我們的陽剛之氣應該可以抵擋鬼進屋。”
另一個胖一點但最矮的男孩道：“哎呀，媽的，我嚇得拉屎了。”
小乞丐一聽，“噗哧”一笑道：“難怪那麼臭，老六，原來你被嚇出屎來！”
接着一個男孩道：“哦，你還好一點，我不但嚇出屎尿來，跑回來的途中還掉進了不知是那個該死的挖的坑裏，現在腿都還有點疼。”
邊說邊走過來圍在火旁，嚇出屎尿的躲在暗處擦褲子。
石天祥一直盯住這剛來的五人，見他們也都頭髮蓬亂，滿臉污垢，衣衫襤褸。每人手裏拿着一個破碗。
裝鬼叫的女子先是臉紅了一下，接着尷尬的道：“剛才……剛才你們聽見的鬼叫聲是我假扮的，不好意思，嚇到大家了。”
那個個子高點的被稱作老大的“啊”的一聲，然後兩眼發直，獃滯許久才說道：“是你？！你可害慘我們了。這一路小跑我們可是沒少吃苦頭。”
那兩個在暗處擦屎尿的一聽原來不是真的鬼，無奈地大叫一聲，急忙跑過來直嘆氣。
這扮鬼叫的女子低下頭，不久又抬起頭道：“不好意思，我自我介紹，我叫謝婉碧，年紀看來比你們稍長几歲。”
高個子嘆了口氣，轉眼又擺出老大的架子來，他乾咳兩聲一本正經地道：“我是他們老大，我叫費玉龍。”
接着一一自我介紹。
“我叫鄧天揚！排行老二。”
“我叫袁靖峰，排行老三。”一個小孩從暗處擦完褲子出來。
“我叫龍靜雲，排行五妹。”小乞丐站在一旁說道。
最矮又胖的那個也出來了，他癟癟嘴道：“我叫單驚雲，就是老六啰。”
“這位小兄弟貴姓？”謝婉碧看着進來卻一直沒有說話的小男孩問道。
這小男孩還是一言不發，就是板著臉，看着火堆沉默着。
“他叫游秋雨，排行老四。他就這樣，一直不愛說話。”龍靜雲道。
“你呢？”眾人異口同聲地問石天祥，石天祥微笑了一下道：“我叫石天祥。初次闖蕩江湖，以前都是和師父一起生活，前兩天他和我三伯被人殺死了。”
費玉龍還是裝作一副老練的樣子搖了搖頭道：“真不幸！不過比我們還好點，你才開始闖蕩江湖，我們已經在外漂流幾年來。師父去世后我就一直以行乞維生，而且素來多病，吃了不少苦，幸好師父教給我醫術，要不然早就死了。”雖然是在表現老大的身份，但說到此處也不免眼睛濕潤。其他人也低下了頭，氣氛頓時壓抑而尷尬。
屋外的風還是那麼大，雨也沒有停，周圍的樹林裏還是一片沙沙聲亂響。
謝婉碧掃視了大夥，開口打破了這悲涼的氣氛，她乾咳兩聲算是清理一下嗓子道：“我爹爹在京城做買賣的，本來身上還有點盤纏，只是在路上掉了，要不然我也給你們一些，不過，以後來京城找我我請大家吃飯。”
龍靜雲抬起頭道：“好啊，只是聽到有飯吃，我現在也餓了。老大，有吃的么？”
費玉龍抬起頭然後搖了搖道：“媽的，今天不走運，我們幾個也餓了一天了，明天還不知道如何是好！”
石天祥想了一下，眼珠一轉道：“明早我請大家去鎮上吃一頓豐盛的。”
龍靜雲疑惑的問：“你有銀子？”
石天祥搖搖頭道：“沒有，不過我說請你們吃好的就一定辦到。”
眾人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而石天祥卻表現得胸有成竹。
於是，大家饑寒交迫的盼望第二天的大餐。雖然個個心裏滿是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