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

裂縫

張良曾經問過成念:“你知道所有將來會發生的事情,會不會覺得這一切很無趣?”

“也不是所有,比如我沒想到我會成為你的妻子。”儘管他們已經成親了有一段時間,但成念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是會有些臉紅,“史官只挑重要的事情寫。”

“我們成親這件事情明明重要的很,怎麼能說不重要。”張良一手攬着她的腰一邊吻了她許久。

“夫君說得對……看來就是史官偷懶,懶得寫……”成念被吻得七葷八素,又是不知不覺地被摁倒在床上。

“凡人筆墨怎能描繪天上仙子。”

鬢亂釵橫,重綃濕透。

“念念,外面變天了,有一件事,我想搏一搏。你知道是什麼事,也許也知道結果。”張良撥弄着成念凌亂的髮絲,輕聲說著,即便她已經睡得香甜,“如果你知道沒有好的結果,你還會阻止我嗎。”

現在,在軍營里,張良對成念說:“我有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應該很辛苦,不知道你會是什麼意見。”

“是復韓吧。”

“對。”

早上我們都見到了少羽…啊,現在應該叫項羽才對。他一開始還是跟以前一樣叫你三師公,後面才改口叫你張良先生。他當時肯定是想讓你幫助他,就和從前一樣對你恭恭敬敬。你委婉地拒絕他時,我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驚訝與失落。

人非草木,誰能不念舊情?

換作以前,我一定會說你莽撞,讓你不要去拚命,去犯險。

我還記得我們為了刺秦的事情還吵過一架,那是太心急你的安危。後來關於嬴政、李斯的主張我們也有過爭論。我現在想來,畢竟自己知道得多些,以後人的眼光來看待前人的事情,總是會更全面和理智。

有的事情早晚會明白的。可若現在不去做,將來心中必會帶着些遺憾,總會認為自己沒有儘力去試一試,無論實際上結果如何。

於是成念說道:“好。”

張良道:“事情都交給我來做吧,過些天沛公那邊,我會跟他說。”

“好。那我先休息一會。”成念盤膝坐下,閉目運氣,經脈間依然有不少阻滯之感,不過已經比之前好些。

張良不打攪她,在一旁看着地形圖沉思。

這地圖是張良閑來無事借來看的,也不知道劉季是從哪裏弄來的,說不定是他們一伙人的回憶版,破爛的要死,還沒有張良自己知道的準確,就靠這地圖這仗要是能打贏才叫奇怪。

張良在地圖上添了幾筆,算是留給沛公的禮物。有這地圖總比沒有好些,即便對他們來說這也可能不大管用。

張良此時全無睡意,合上地圖後用手支着頭深深凝視着成念。

她吃了很久的葯,用她師父教的內功調理了很久,也只是稍稍好了一些而已。她的脈象凌亂,甚至連不通醫術的張良,也能搭得出來。

曾經六國的後人,如今趁着陳勝吳廣起義紛紛復國。張良也考慮過很久,想到自嬴政一統,現在即便復國,將來天下未必不會出現諸侯紛爭的局面,最後天下未必不會歸於一人之手,此時復國未必就是明智之舉。他還想到擁立新王,行軍跋涉,在各諸侯國之間周旋……這對於成念來說也太辛苦了些。

況且,成念在沛公這裏可以做個軍醫,不必親眼見到太多殺伐與血腥,要是到了韓國……攻城掠地,難免要她親手去殺人。

她和他不一樣,讓她主動去殺人,她做不到。

他想算了,卻總有些不甘心。

他想到自己的忘年好友韓非……若上天能再借韓非三十年,也許腳下就是韓國繁華的萬里江山。

就這樣,他告訴成念,他有一件非常想做的事,也沒說是什麼事。

他以為,如果她能猜出來是什麼事,就一定知道結果,如果她知道結果,就一定會阻止他——就像她之前說“如果我知道你要去刺秦,就一定會阻止你”一樣。

從此他便會打消這個念頭。

可她說的是“好”。

張良心中如波濤翻湧,一絲溫熱的霧氣籠上眼眶。他眨了眨他烏黑髮亮的眼睛,抬頭仰望窗外深邃的夜空,將那些感動、柔情、憂心融在滿目星河裏。

“只要再給我幾年時間。”他在心裏說。

後面幾個月,張良幫助韓王成攻打城池,費盡心思,可惜韓王成總是猶豫不決,錯失良機,就連已經攻下的地方都守不住。

劉季攻打楊熊受挫,恰逢張良帶兵在附近。本來已經收拾好準備跑路的劉季,忽地又聽說自己贏了,真是又訝異又欣喜,抬頭看見從帳外走來一人,不是張良又是誰?

“沛公,別來無恙?”張良黑衣黑甲,還帶着些剛下戰場的冷冽。若不是他身着盔甲,邊上還沾着些血跡,光看見他他嘴邊淺淡的笑意,真會讓人以為他是才從山間飲茶歸來的居士。

“啊呀!原來是子房!幸好有你啊,不然我肯定要腦袋搬家了!”劉季又是一番噓寒問暖,熱情地像個火爐,對張良的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張良很客套地說道:“沛公吉人天相,總能化險為夷。”

“幾個月不見,我可真的很想你,特別是每次打敗仗的時候總是想,我這邊能打仗的勇士有很多,可他們只會攻城,現在就缺一個能出謀劃策的謀士,子房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劉季在張良面前很努力地不說出自己慣說的粗鄙之語,十分地情真意切、尊重有加。

張良聞言心裏苦笑兩聲:我其實沒幫上你什麼忙,見面的次數加起來還不超過五次,你卻對我如此敬重。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有人不想追隨呢,可是我有我的使命。

張良於是道:“我現在已經是韓王的謀士。”為婉拒之意。

劉季誠懇道:“啊,這好辦,我這幾天就去跟韓王說,把你借給我幾天,你看怎麼樣?”

“那還要韓王同意才是。”張良平靜的說。借幾天嗎?那也不是不可以。

劉季眼中滿是喜悅。

劉季乘勝追擊,一連幫韓王收復十幾座城池。

韓王拿出一堆珠寶美女賞給劉季時,劉季竟一改常態,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擺擺手讓人抬到一邊,不屑一顧的樣子,又接着道:“我還有個請求,不知韓王能否答應,為表誠意,我、現在、就可以再送你一個陽翟!”

韓王一聽到能拿到韓國舊都,加上手上的十幾座城池,還能做上個小國之君,哪還管是什麼條件,連連道:“都答應,都答應!”

“我要借幾天你手下的謀士,張良。”

斬釘截鐵,擲地有聲,語畢,四下瞬間沉寂。

寥寥數語,反覆爭奪而來的城池瞬間易主——這是只有天子才敢做出的豪賭,賭注是幾座城池,換來的是大漢四百年江山!

韓王還以為是什麼天價的財物——即便是天價他也付得起,可劉季費盡周折只要他的謀士,還只是借。

他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輕飄飄地道:“就這個呀,行,你帶走便是了。”

張良如墜冰窟,胸口如剔骨剜心般的疼痛。他強忍從胸中翻湧而上的血氣,顫着雙手給韓王行禮辭別,臉上尚掛着禮節性的微笑。

由於張良不讓成念隨他上前線的緣故,先前成念一直在後方。這次她聽說張良帶兵出征幫了劉季,且韓王要和劉季會面,便在張良不知情的情況下跟着韓王的人馬前來。

她遠遠地在外面等着,以她的耳力,也未能聽見裏面發生的事。

張良走出來看見成念時,他冷若寒冰的神色才稍稍融化,他緊緊牽起她的手,跟在了沛公身後。

成念問張良發生了什麼,他搖搖頭不想說,後來她才從當時跟着劉季一起進去的樊噲口中得知韓王說了什麼。

想到歷史書上的那一句“臣為韓王送沛公”背後掩蓋了多少心酸,她只剩下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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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良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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