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第1章 序章

月朗,星稀。

有風自北方來。

風帶寒氣,吹過玉皇宮前的梧桐樹,樹枝輕晃,掉落一片枯葉。

風繼續吹,吹過玉皇殿檐角的風鈴,風鈴輕晃,響起聲聲叮噹。

梧桐葉落,樹下一名錦衣華服之人伸手接住這片落葉,看着枯黃的葉片,輕輕嘆了口氣,舉起手,向著玉皇宮的大門一指。

風鈴聲響,殿內一名盤膝打坐的老道士睜開了眼睛,看着宮門的方向,也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無奈的把拂塵一抖。

隨着錦衣華服之人的手一指,無數錦衣人從四面湧出,沖向玉皇宮內。這些人顯然訓練有素,分工明確。一人突前,手執刀盾,以盾為先;兩人隨後,持刀護住左右側翼;最後一人居中,持連弩主攻,鷹顧四方,伺機而動。各組之間互為倚仗,突進之時井然有序,章法不亂。

伴着老道士拂塵一抖,玉皇殿正中心地面上的瑞獸圖忽然泛起藍光,隨後整個玉皇殿的牆壁上都浮現出藍色符文,緊接着以玉皇殿為中心,天王殿、文星閣、武星閣、三清殿的牆壁以及殿閣之間的樹木、沙石、假山、池塘皆亮起藍色符文,一時間熒光閃閃,煞是好看。

剛突進藍光範圍之內的錦衣衛士們頓覺月色一暗,周圍假山樹木影影綽綽,忽前忽後,除了自己組的幾人,已看不到其他組之人,更不時有吶喊聲傳來卻又說不好從何處傳來,覺得四周皆敵,又不見敵蹤,一時迷了方向,躊躇不前。

梧桐樹下,錦衣華服之人看到藍光泛起,微微皺了皺眉,似有疑惑,轉瞬又恢復堅定,朗聲說道:“此乃玉皇宮護宮大陣四象金剛陣之幻迷陣,吾等只管向前,不要管周遭變換,被其所迷!九龍衛何在?隨本官破陣!”

話音剛落,有九名錦衣衛士出現在他身前。這九人雖也是錦衣,卻在左胸口處有一金色龍頭刺繡,活靈活現,與眾不同。九人所用武器也與其他人不同。當先兩人手持龍鱗巨盾,盾如其名,上圓下尖,狀似龍鱗,盾面巨大,近一人多高,集天外隕鐵而鑄,堅固無比,非力士不能抬舉,盾靠上沿處有一孔洞,不知其用。隨後一人手持黑玄長矛,矛身通體黝黑,矛長丈八,從前邊兩面龍鱗盾中間穿出,直指前方目標。後有四人手持精鋼弩,弩機弩箭皆為精鋼打造,弩弦為淺海蛟筋所制,每人又在身上斜盤了一圈鐵鏈,甚是威武。最後兩人背插六隻精鋼投矛,矛有手柄,近可做刺劍護身,遠可投擲破甲殺敵,端的無堅不摧,矛柄末端設有柄環,也是與眾不同。

錦衣華服之人見九龍衛陣勢已成,便大喝一聲:“沖!”那九人便義無反顧地衝進宮門之內。錦衣華服之人亦快步跟在其後進入宮門之中。

因得了提醒,九龍衛入陣之後,雖也見到撲朔迷離之幻象,卻不管不顧,只管前沖。前方持盾兩名力士將盾尖朝前相對,利用自身如牛怪力一路前沖,竟是撞破了天王殿的韋陀,廣場上的影壁,也沒有絲毫減速,直衝破玉皇殿的大門,來到老道士近前,眼前幻象消失,才停了下來。

老道士看着破門而入的九個人一陣無語,心說重修這神像、影壁、殿門又要花多少銀子啊。而後看到錦衣華服之人進到殿內,才收斂了心思,認真起來。

“新皇還是不信我?”

錦衣華服之人不敢看老道士的眼睛,邊向著皇宮的方向抱拳行禮邊說:“皇上有旨,《玄天寶籙》必須交出,妖人子歸必須處死,否則,玉皇宮上下…一個不留!”

老道士聽聞,終於死了心,緩緩站起身來。許是打坐久了,起身的動作竟有些顫顫巍巍。看看身上代表皇家欽賜的紫色道袍,想着這十二年的種種經歷,忽然覺得有點可笑,於是便真的笑出了聲。

錦衣華服之人聽到老道士的笑聲,趕緊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這才發現這老道士與十二年前相比,真是老了許多,不光頭髮已經全白,臉上更是佈滿了皺紋,可見這十二年裏為了參透這《玄天寶籙》,他是付出了多少代價。心中想着,便不由自主的向著老道士行了一禮。

“國師為天下蒼生,閉關於這玉皇宮內參悟《玄天寶籙》,為天下修行之人指出明路,殫精竭慮而陽壽大損,吾等後輩必不敢忘國師之恩德。”

哪想到國師聽了這話非但不領情,反而氣的跳腳。

“別拜了!別拜了!什麼恩?什麼德?參悟了《玄天寶籙》我自己練不好么?誰想公佈天下的?要不是二師兄…不是…是先皇,你當我願意把它流傳天下啊!是,這《玄天寶籙》一公佈,讓天下修行有成之人多了許多,可那干我屁事啊!別拜我了,你就說吧,今日事怎麼了結?”

錦衣華服之人聽到國師如此說,立刻面色一正,嚴肅說到:“本官既然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得皇上信任,必遵從皇命,望國師見諒!”

國師聽他這麼說便哈哈大笑起來。

“駱廣靖,駱指揮使,你不是瞎子吧,看不到我這玉皇宮裏除了我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么?子歸和《玄天寶籙》已經都不在了,你要對我下手么?參悟《玄天寶籙》多年,我已入半聖之境,要是我沒看錯,你頂多是安神境,你手下這九人看樣子也不過是背山境武修,其餘的人還在我大陣之中,你憑什麼敢說一個不留!”

駱廣靖回頭看向殿外,果然,他手下的錦衣衛士還在外邊到處打轉,看起來分外滑稽可笑。原來這大陣能隔絕聲音,剛才駱廣靖提醒手下時,這些人已經入陣,故對於上司的提醒,除了九龍衛,其他人是什麼都沒聽到!

駱指揮使轉回頭看向國師,面色卻依然堅毅。

“不錯,吾等十人境界偏低,但皇命難違,吾等拚死,也想試着請國師歸天!”

國師聽他如此說,忽然心生感慨。如此不畏艱險,敢於迎難而上的人物,真是我華夏好男兒,假以時日,必是國之棟樑。可惜啊,可惜!

駱廣靖又說:“國師也不用虛張聲勢。據我所知,玉皇宮這四象金剛陣需108名至少背山境的修士一起發動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尤其四個陣眼必須要安神境修士才能發揮作用,如今只國師您一人持陣,哪怕您是半聖恐怕也是力有不逮。這也是為什麼大陣只開了幻迷陣,能困人卻不能傷人的原因吧。”

聽到對方捅破了自己的偽裝,國師也不惱怒。是啊,誰讓自己心存幻想,非要留下來等那個結果呢?如此局面,都是咎由自取啊!若自己不再維持大陣,那眾多錦衣衛士圍攻而來,即便自己是半聖也要被耗死在這兒,自己殺再多人又有什麼用呢?何況這些人都是我華夏兒郎,他又哪有狠心下得了如此殺手。若繼續維持着大陣,自己體內精氣神不斷的消耗,恐怕也凶多吉少!罷了,只能速戰速決先解決了眼前十人,才有可能脫離險境了。

一念至此,國師便不再遲疑,將右手拂塵舉過頭頂,左手掐訣於胸前。

一時間,殿內竟憑空起了一股旋風,圍繞國師旋轉,並且越來越快。風力漸強,把殿內吹得亂七八糟,燭火全滅。駱廣靖等人也不得不運起真元,勉強穩住身形。風龍捲而上,把殿頂掀翻,漏出一個大洞。皎潔月光射入,卻見國師被風環繞着,雙腳竟已緩緩離地,向半空飛去。

半空中的國師如神靈降世,看着殿內駱廣靖等十人在風中搖擺,似乎面露慈悲之意。但感到自己體內快速消失的真元和越來越疲憊的精神,國師知道自己不能猶豫,這是自己唯一一次機會了。

眼中慈悲消失,換來金剛怒目!

瞬間,雲涌!

玉皇殿上霎時陰雲密佈,電光雷蛇遊走於其間,煌煌天威壓的人透不過氣來。

“九天御雷真訣!”

駱廣靖看此情景,馬上知道到了決戰時刻,也不再有所保留。

“九龍衛!”

“在!”

“御!”

“諾!”

兩名力士將龍鱗巨盾的尖端狠狠地插到地上。後邊四名弩手快速解下身上的鐵鏈,兩兩相連,組成兩根長鏈。鐵鏈一頭有鐵鉤,兩人將鐵鉤勾在龍鱗盾上沿孔洞之上,另一頭回身扔給兩名擲矛手。

此時國師於半空之中將高舉的拂塵轉了一圈,雲層中的電光雷蛇竟像有生命一樣隨着拂塵指揮彙集一處,隱約可見一道粗壯無比的雷霆已經成型。

兩名擲矛手接住鐵鏈,從背後抽出投矛,把鐵鉤勾在矛柄圓環之上,然後調轉矛尖,指向天空之上!

國師感到雲中雷龍雖不如自己全盛時雄壯,卻基本已經成形,忽然想到當年學此真訣時,自己聚形的雷龍被師妹笑話像個雷蟲,二師兄答應陪他多練幾遍,結果雷電失控,兩人被劈了個外焦里嫩,怕被師傅責罰,央大師兄偷葯給他們療傷的情景,嘴角不由的微微上揚,目光望向清涼山方向。

這一走神,雷龍險些失控。

國師知道,這是自己精氣神不濟所致,便不再耽擱,拂塵一揮,指向地上十人:“雷龍破!”

雲層中,一聲雷鳴響徹雲霄。是雷鳴,也是龍吟!一道金黃的龍影從雲層中飛馳而下,四周的空間似乎都要被他撕裂,帶着鎮壓眾生的氣勢,向著地上十人一閃而下。

“放!”

駱廣靖將雙手放在兩名擲矛手背後,瞬間送出大量真元!兩名擲矛手突然得了這麼多真元,直接將其傳到持矛的右臂之上,將矛對準天上雷龍疾射而出,這一擲力道之大,竟有了音爆之聲。兩名擲矛手的右臂也瞬間崩裂,眼見是廢了。

一邊是半聖雷龍攜天威而至,一邊是集十人意志捨命而來。兩股力量在半空相遇,天地為之一顫!

一聲巨響過後,巨大的衝擊波瞬間沖向四周。天上的烏雲被直接吹散,玉皇殿也瞬間被夷為平地。四象金剛陣消失了,但滿院的錦衣衛士皆被爆炸的衝擊波震倒,驚慌失措不知發生了什麼。

國師於半空緩緩落下,紫色道袍已破破爛爛,勉強還掛在身上。

看着倒在地上渾身焦黑的十人,他不禁有些遺憾。這些人的想法很好,配合也很默契,顯然針對自己的雷法,他們早有研究並制訂了應對方案。利用鋼鐵的導電性把大部分的雷電引入地下,這確實是個有效的措施。但這雷龍可不是普通的雷電,裏面還有自己半聖的真元在,雖說受鐵鏈引導沒有直接命中,可這個距離的能量爆發,也足以殺死任何一個安神境的修士了。

國師看着四周的情景,雖然有很多錦衣衛士逐漸清醒過來,但以自己剩下的這點力氣,在一群鍛體境的包圍下衝出去還是不成問題的!衝出重圍后要快點離開京畿之地,去哪兒呢?去追子歸?不行,那會把追兵引過去的。南下回清涼山找大師兄?恐怕出了這事後,師兄的清涼山也自身難保了!不如去碧雲島找小師妹?唉,小師妹最後還是選了跟那傢伙走,想起來就覺得一陣心痛…

怎麼心真的痛了?

國師低頭看去,自己的心口露出一截劍尖。

十具焦黑的屍體中間坐起一個人,一個穿着黑了的錦衣華服的人。

華服者,皆為御賜。有東海鮫人防禦法陣加持,才可稱為華服。

“原來你是安神境劍修。”

“知道對手的牌,又不讓對手知道自己的牌,才有贏的可能。”

“不錯!以後華夏就要靠你們了!我們這些老人,也該歇歇了。”

“國師於世人之大恩,世人必不能忘!”

“說這些幹嘛?”國師緩緩盤膝坐下,眼神逐漸迷離,“這下哪也去不了了,魂歸何處呦~”

此時,天就快亮了,地平線上已經漸漸泛白。

感到了光線變化,國師把臉朝向東方,似乎在光里看到了什麼,口中喃喃自語:“師傅,二師兄,今天能不砍柴了么,我累了…”漸漸趨於無聲。

駱廣靖艱難爬起,跪於地上,滿眼淚水的大聲呼喊:“送國師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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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笑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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