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有句話叫做計劃趕不上變化。

本來秦霧年和宋澄都商量好了，第二天吃過早飯，帶上雙胞胎，然後一起去韓琮洲家裏接乘風。

但班雲芳一大早就給秦霧年安排了工作，新代言和某雜誌的採訪，下午還有約見導演的飯局。

那一堆劇本里，宋澄覺得薛導的藝術片最好，雖然百分之九十的情節他都沒怎麼看懂，但字裏行間，哪怕不是由真人說出來，看着那些台詞，他也覺得十分迷人。

宋澄覺得可以，秦霧年自己看了一遍，也覺得可以，於是，班雲芳就去跟薛導談片酬的問題了。到了秦霧年這個地位，他已經不用再按照流程參加試鏡，但私下跟導演的見面會還是不可避免，總要讓導演看看他究竟合不合適。

原本空閑的一天就這樣爆滿起來，宋澄聽了，只是有一點點失望，然後他就恢復過來，讓秦霧年安心去工作，他帶着雙胞胎過去也是一樣的。

哪知道秦霧年對他這個方案反應特別大，他堅決不同意宋澄單獨過去，而且給出的理由也特別充分。

現在認識宋澄的人太多，自己一個人出門會引起圍觀；他不熟悉帶孩子的流程，雙胞胎在家裏是惡魔，離開家裏就是惡霸；帶着兩個孩子已經夠艱辛了，回來還要帶着一條狗，萬一走丟一個，或者全都走丟了，那他到時候去哪裏找人，或者狗；還有就是，那個叫韓琮洲的，他看起來是宋澄的朋友，但萬一他不是呢，萬一他是個騙子呢，身為中國人，最起碼的反詐意識還是要有的啊。

宋澄就這樣被秦霧年的一大堆理由繞暈了，等他出門以後，坐在客廳里，宋澄才微微的眯起了眼。

他怎麼感覺，前面的理由都不重要，最後一條，才是秦霧年不願意讓他今天過去的真正理由呢。

……

停擺了那麼多天，今天才算是正式復工，班雲芳神清氣爽的，襯得她身邊的秦霧年死氣沉沉。

拍攝中途，班雲芳提醒了他一下，「等一會兒雜誌社的編輯和記者過來了，你可千萬別這樣了，現在的人們最會捕風捉影，你露出不高興的臉色，他們就會猜你身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比如家暴風波是不是還在影響你，或者你不像綜藝上表現的那麼遊刃有餘，其實你還是心虛。」

秦霧年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妝師為他補妝，他臭着一張臉：「我這臉色都保持好幾年了，現在才捕風捉影，只能說明某些人的反射弧已經超出了地球人範疇。」

班雲芳：「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如今你的形象變了。綜藝第三集已經播出了，現在網上鋪天蓋地都在說你們倆好甜好甜，你們背着鏡頭互相發消息的畫面都快被營銷號剪爛了，今天早上你沒看私信？一堆人問你當時到底在跟宋澄說什麼悄悄話。」

秦霧年一臉的面無表情：「剛起來就被你叫出來了，哪有時間看手機。」

班雲芳：「……」

我是幫你賺錢，又不是幫你欠錢，敢不敢給個好臉色！

看在她心情還不錯的份上，班雲芳暗暗的原諒了他，繼續眉飛色舞的說：「我有預感，從今天開始，你們倆的CP粉就要像星星之火一樣，刷的一下燒遍全國了，初戀、年少、青梅竹馬、破鏡重圓，以及最最重要的，雙帥哥。那麼多元素湊在一起，想不火都不行啊！二公子，有些事情咱們現在就該商量一下了，我知道宋澄不願意演戲，但他願不願意拍廣告呢？流量就是商機，趁着這波流量還在，咱們狠狠的賺一筆，分成比例按照你的合同走，怎麼樣？」

秦霧年看了一眼只要有錢賺就彷彿打雞血的經紀人，然後想都不想的一口回絕，「不行。」

班雲芳一愣，「為什麼不行？」

秦霧年：「拍廣告是不是要宣傳？小的代言還好，大的條條框框那麼多，那些公司又不傻，肯定會在合同里要求宋澄增加自己的曝光，那他要怎麼增加，一個素人，又不去演戲，就只能繼續參加綜藝，走活動，他要是做了這些，他還算是一個素人嗎？」

班雲芳眨眨眼，她抱起雙臂，「這個啊，他們可以提，咱們也可以拒絕，品牌方又不是黃世仁，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如果他們想要增加宣傳，你和宋澄多拍幾張合照，發在自己的微博上就行了，CP粉的胃口是最好填滿的，一張照片能讓她們嗑上好幾年呢。」

化妝師補好妝走了，秦霧年放鬆了自己的坐姿，像個大爺一樣靠在椅背上，他斂着眼皮，照樣油鹽不進的回答：「不行。」

班雲芳：「……為什麼？發照片你都有意見？」

秦霧年：「嗯，我就是有意見。」

他斜斜的看了班雲芳一眼，「我連自己的照片都不想發，難道還想發宋澄的？再說了，我又不是剛入圈的小年輕，我還不知道這裏都是怎麼回事嗎？一開始只是照片，漸漸地就是活動，最後宋澄不想入圈也只能入了，因為大量的曝光只能讓人們看到他身上的流量和商機，就像你現在這樣，我可不想讓宋澄因為參加了一個綜藝，就不得不放棄他真正想做的事。」

班雲芳聽着他這正氣凜然的理由，她沒說贊同還是反對，只是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後問：「哦？那宋澄真正想做的是什麼？」

秦霧年哪知道，連宋澄都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

默了默，秦霧年說：「反正不是拍廣告。」

班雲芳呵呵一笑：「說了這麼多，可這都是你的想法，你又沒問過宋澄，你怎麼知道他不願意，也許他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也許他還很喜歡這些，就像拍綜藝之前，你也是不願意，但宋澄聽說以後是什麼反應，人家可是立刻就答應了啊。」

秦霧年：「那不一樣，那時候他是為了我才答應下來的。」

班雲芳點點頭，「這倒是，那你還怕什麼呢？」

秦霧年表情一頓，他抬起頭，看見班雲芳對他高高的挑起眉。

「二公子，咱們合作都快四年了，你又不是一個多麼神秘的人，不對，應該這麼說，你一點都不神秘，但凡認識你一段時間，就能發現你有多好懂。」

秦霧年：「……」

班雲芳比秦霧年大十歲，雖然他經常把班雲芳氣到跳腳，但有時候，班雲芳覺得他就像是自己不懂事的弟弟，總是犯錯，卻也怪不了他。

坐在秦霧年對面，班雲芳對他語重心長的說：「你不能這樣。因為你自己害怕，擔心，你就把宋澄的機會都否定了，他拍廣告會不會變成你擔心的那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要是發現你私自替他決定這種事，他一定會變成你擔心的那樣，還可能更嚴重。」

秦霧年的手指縮了縮，這是他知道自己錯了的信號，只是絕大多數情況下，他都不會認錯。

也就宋澄能從他嘴裏得到一句對不起。

秦霧年動了動唇，聲音比之前稍微低了一點：「我不是要否定他的機會，我只是怕他被外界的聲音強迫着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班雲芳問他：「宋澄是會被強迫的那一類人嗎？」

秦霧年想起過去的種種，他垂着眸，微微的搖了搖頭。

宋澄不是。

他永遠都不會被人強迫，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最想要的，然後一步一步直直的向它走去，可能他現在的性子軟了一些，但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而這，也是秦霧年無比確信並仰仗的一點。

網上的言論會影響他，日記的內容會打動他，但不管外界灌輸了多少信息進來，它們都無法決定宋澄的行為，如果宋澄要做什麼，那隻能是因為他想做。

當初離開他，是這樣，現在回到他身邊，也是這樣。

這是秦霧年最後的指望，如果宋澄連這點都變了，那他的世界可能也會隨之崩塌吧。

*

秦霧年走了以後，把他工作室的另一位助理派過來替宋澄帶雙胞胎，這位顯然是遺落在明星工作室的幼教明珠，雙胞胎在她手裏不能說乖，至少不會再提出那些令人頭疼的問題了，他們三個一起玩的時候，宋澄加入進來，陪着玩了快一個小時，然後就躲到了一邊，打開秦霧年的電腦。

他覺得，等雙胞胎上小學了，不，等雙胞胎上初中了，他應該就能跟他們好好相處了，到那時候再培養感情也不遲啊。

……

抱着這樣的想法，宋澄在電腦里輸入秦霧年的名字，然後美滋滋的看起他以前的作品。

之前在醫院的時候，宋澄只看過一些片段，沒有看正式的劇集或者電影，後來搬到這裏了，天天對着秦霧年本人，他更沒時間看這些了，所有人都在說秦霧年演技好，但宋澄並不知道是怎麼個好法。

視頻軟件里有明星專輯，宋澄在裏面挑了一個評分最高的，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電影片頭出現，宋澄眼睛亮亮的。

兩個小時后，秦霧年回到家裏，雙胞胎正在一樓跟助理看電視，秦霧年跟他們打了招呼，然後到處找起宋澄的身影，一樓沒有，二樓也沒有，到了三樓都沒發現人影，秦霧年腦子一空，還以為宋澄又不告而別了，在腦供血即將不足的時候，秦霧年突然想起來，家裏有個地下室。

……

火急火燎的跑到地下室，宋澄就坐在地下室的沙發上，腿上放着他的筆記本電腦，還有一包紙巾，此刻正哭的不能自已，連鼻頭都紅了。

秦霧年：「……」

宋澄是戴着耳機的，秦霧年走近一看，發現筆記本的屏幕上正是他的身影。三年前，他拍了一個劇情片，這個電影讓他把國內的獎幾乎都拿了一遍，也是從那時候起，他有了影帝的名頭，雖然秦霧年自己覺得，那時候的自己還是嫩，配不上這個名號。

這個電影是根據一個女記者的採訪筆錄改編的，因為是真人真事，所以更加撼動人心，他演的主角是一個社會邊緣人，沒有朋友，和家人關係惡劣，也沒有夢想，平時的工作就是臨時工，一場意外讓他跟兩個罪犯一起生活了三天，中間經歷了很多很多事，他被誤認成罪犯的一夥，被迫幫助罪犯逃命，知道了罪犯的過去，這期間他的故事也在一幕幕的情節發展當中慢慢展開。

原來他以前也不是這樣的，他有個妹妹，但妹妹小時候被人販子抱走了，而還不到十歲的他就在一旁，沒能把妹妹搶回來。回到家裏以後，父親打他，母親罵他，全家人都以淚洗面，母親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去世了，而他跟父親的關係也是越來越差，不到十八歲他就出來打工，用工作和混不吝麻痹自己的神經，好像他只要不展現出有情感的那一面，別人就不會知道他內心深處其實早就腐爛了。

電影當中只度過了三天，而在這三天裏秦霧年演的主角得知了當年到底怎麼回事，他記憶里的人販子之所以那麼快的就抱走了他妹妹，是因為人販子和他大伯是一夥的，而那兩個罪犯，其中一人的妻子，就是他長大以後的妹妹，她過的一點都不好，早早的有了一個女兒，現在卻快要失去自己的丈夫了。

主角的各種情感起伏是整個影片里最大的看點，秦霧年演的特別好，好像他真的這樣過了一生。最後警察還是找到了罪犯，主角此時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心中雖然還是很痛，但至少他輕鬆了，知道過去不是自己的錯。他已經想好了以後該做什麼，他會去照顧妹妹，會學一門技術，會回家去，把真相告訴爸爸，再去媽媽墳前燒紙，告訴她現在他們一家可以團聚了。

他已經做好了承擔起自己人生的準備，做好了重新開始的心理建設，然後在警車強烈的遠光燈下，另一個罪犯反悔了，他不想去坐牢，他瘋狂的拒捕，還搶了一把刀，他要捅警察，而那個警察是個剛參加工作的小姑娘，主角替她擋了一下，最後倒在了血泊里。

在最後的抓捕鏡頭裏，很多人都來了，兩個罪犯的家屬過來勸他們投降，主角的妹妹也在其中，村民們來圍觀，當中就有主角的父親，那麼多人圍着他，但他身上的血還是一點點流幹了，而在這個慢鏡頭裏，電影慢慢的結束了。

宋澄也是看到這個鏡頭，才爆哭起來的。

秦霧年有些無奈，他是從宋澄身後過來的，而宋澄的耳機里正在播放那首催淚的BGM，根本沒聽到他的靠近。秦霧年等了一會兒，發現宋澄還沒停下來，他就伸出手，摘下了宋澄腦袋上的耳機。

BGM一消失，那種恨不得把自己淚腺都哭出去的感覺瞬間就少了一半，宋澄愣愣的轉過頭，臉上還掛着淚珠。

秦霧年：「我知道是我演得好，但你也用不着——」

這句話都沒說完，宋澄蹭的站起來，不管不顧的抱着秦霧年的脖子，繼續痛哭出聲：「嗚嗚嗚嗚嗚嗚你不要死啊！——」

秦霧年：「…………」

宋澄一邊哭一邊說：「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死，你的人生馬上就要好起來了！編劇沒有心，為什麼要安排這種結局，我恨他們！！！」

秦霧年沉默，又沉默。

最後還是沒把那句這是真人真事改編的告訴宋澄，他怕他說了以後，宋澄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

秦霧年不怎麼會安慰人，所以他只能抱着宋澄，讓他坐下來，再一遍遍的告訴他，那都不是真的，是電影而已。

過了快十分鐘，心裏的情緒總算是淡下來了，宋澄抽了抽鼻子，趴在秦霧年的懷裏說：「你演的真好。」

秦霧年輕輕一笑，他的胸腔震動，宋澄的耳朵就感覺麻麻的。

「也不全是我的功勞，當時我看了很多的紀錄片，看到過那些真正發誓這種悲劇的人是什麼樣的心情，我演的連他們百分之一都沒有。」

宋澄搖頭：「不能這麼說，演就是演，說出大天去也只是演，不能和真正的經歷相提並論，至少在演這個層面上，你是大師，誰都比不過的大師。」

秦霧年聽過很多種類似的評價，但這個評價從宋澄嘴裏說出來，還那麼的認真，這讓秦霧年有種心臟都被填滿的感覺。

他忍不住的低下頭，親了親宋澄，宋澄仰起頭，對他笑了笑，回親了兩下以後，然後他翻了個身，讓自己更加舒服的躺在秦霧年的大腿上。

他對秦霧年說：「現在我懂你為什麼要當演員了，你天生就該吃這碗飯啊。」

秦霧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宋澄：「那你呢，你天生該吃哪一碗飯？」

宋澄眨眨眼，「唔……我天生就該吃你這一碗軟飯。」

秦霧年：「……」

「不跟你開玩笑，澄澄，你以後想做什麼？我不是催你，只是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可人不能一直待在家裏，總要做一些事情，充實自己。」

宋澄：「你的助理……」

秦霧年看着他的眼睛，「你真想做我的助理？」

他的神情很認真，認真到宋澄都忍不住坐了起來，秦霧年對這件事的態度比他嚴肅多了，雖然宋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嚴肅。

好像在秦霧年的腦袋裏，工作是很重要的事情，可能他這樣才是正常的。但在宋澄這裏，他根本不覺得工作與否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只是想跟着秦霧年，每天都能見到他而已。

也就是說，對他來說，助理也好，別的也好，做什麼都行，只要能讓他經常看見秦霧年就行。

但宋澄隱隱約約的察覺到，這不是秦霧年期待的答案，如果他真的這麼說了，秦霧年可能不會高興。

但是，為什麼呀？他是為了能一直留在秦霧年身邊，他不應該覺得很開心嗎？

宋澄想不明白，坐在沙發上，他想了一會兒，想的自己表情都有點委屈了，最後，他也只能小聲說一句：「我不知道。」

秦霧年看着他的神情，也覺得自己有點操之過急，失憶都沒解決呢，想這些又有什麼用。

面對面的坐着，秦霧年抬起手，摸了摸宋澄的臉，他低聲說：「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宋澄看着他，握住秦霧年那個比他粗兩圈的手腕，宋澄在他的手心蹭了蹭，「我知道，但做什麼不是我的開心來源，和誰在一起才是。」

秦霧年頓了頓，提起另一件事：「明天秦易年就回來了，早上八點到機場，先把雙胞胎給他送回去，然後咱們兩個一起去接乘風，怎麼樣？」

宋澄問：「明天你沒有工作嗎？」

秦霧年：「有，但是都在下午。」

宋澄點點頭，「但是不知道韓琮洲有沒有時間，要是他沒有……」

秦霧年：「那就讓他空出時間來，不是說是你的朋友嗎？為你做這點事都不行？」

宋澄：「……」

你要不要聽聽你說的話有多離譜。

朋友也不能這麼壓榨啊！

更何況，韓琮洲也沒說過是他的朋友，只是宋澄先入為主的這麼認為了，昨晚發生了那個事，他都沒再跟韓琮洲聯繫過。

宋澄還是不知道昨天韓琮洲對秦霧年說了什麼，但他知道秦霧年不太喜歡韓琮洲，所以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發消息給韓琮洲，問他明天上午有沒有時間。

韓琮洲當然有，自從接收了乘風，他這些日子也就中午去公司看看，早晚都得回來伺候狗大爺。乘風精力旺盛，而他家裏又沒有草坪可以讓它發泄，那就只能每天早晚遛一次，有時候沒時間，他就打開自己的跑步機，讓乘風上去風馳電掣。

但狗也不是那麼好騙的，在試了幾次發現怎麼跑都還在同一個屋子裏以後，乘風就不幹了。

說實話，能把乘風還給宋澄，不管是人是狗，都徹底的鬆了一口氣。

畢竟，前段時間他們倆都以為要跟對方過一輩子了。

作者有話說：

狗是真的狗啊！只是格外聰明，不是人變的，也不是狗妖，更不是人的靈魂穿進了狗的身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