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宋澄獃滯的聽着佟浩說話，佟浩明顯是個帶一些話癆屬性的人，他的同伴回來叫他，還被他三言兩語打發走了。

「等會兒哈，我碰見老同學了，你們先點，一會兒我就過去。」

他的同伴看了一眼宋澄，眼神露出了一些訝異。

隨着節目的播出，宋澄的知名度也是大大提高了，不過他本人還不清楚，畢竟這些天他都沒怎麼接觸過外人。

同伴走了，佟浩自來熟的坐到宋澄身邊：「說起來，現在你做什麼呢？真要出道當明星啦？」

宋澄默默反應了一會兒，他看向佟浩：「咱倆……是老同學？」

佟浩也忍不住沉默了。

他到底是長了一張多麼大眾的臉，說到這種地步，宋澄居然還沒把他想起來！

也就是四五年前的事，他忘得也太乾淨了吧！

佟浩都無奈了：「是啊，不是一個班，但也算是老同學。」

宋澄還處於自己進過看守所的震驚當中，他雖然知道自己以前混過，但他以為，自己頂天了就是被叫到派出所，而進了看守所，這一聽就很嚴重啊！

又緩了幾秒，宋澄總算是想起來身邊還坐着一位等待敘舊的舊人呢，他連忙轉過頭，不好意思的對佟浩笑了笑：「我最近記性不太好。」

佟浩一聽，細心的屬性頓時上線：「最近記性不好？是生病了嗎？」

宋澄點點頭，模糊的回答：「嗯，差不多。」

宋澄的態度只能說很有禮貌，但絕算不上熱絡，佟浩也看出來了，他同樣笑了笑，「要保重身體啊，現在年輕人身體普遍不好，你這樣的更是要小心一點。」

宋澄虛心的接受人家給的建議，但是聽到最後一句，他愣了一下，什麼叫他這樣的？

他哪樣了？

這麼想，他也這麼問了，佟浩眨眨眼，他不知道宋澄失憶，看見他這麼在意這句話，還以為是自己戳到了宋澄心中的痛點，打了個哈哈，他站起來：「我該回去了，今天我是跟同事們一起來聚餐，把他們晾太久不好。那什麼，以後有時間，咱們倆也一起吃個飯？我現在在甘寧實習，今年年底差不多就能申請自己的資格證了，不過我應該是幫不上你什麼忙了，誰能想到，最討厭看守所的我，最後竟然當了刑事律師。」

宋澄聽着他的話，眼睛慢慢睜大：「你現在是律師？！」

佟浩：「……是啊。」

現在的宋澄比之前聽到自己進看守所還震驚。

這個佟浩了不得啊！犯過事，進過看守所，現在居然還能當律師，家裏的背景一定很厚吧！

……

宋澄也是個貼心的人，他當然不會指着佟浩的鼻子說，你能成律師一定是走了關係了，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拿出自己的手機，跟佟浩互換了聯繫方式，佟浩跟宋澄道別，本來都要走了，但是轉身之後，他又把頭轉了回來，有些新奇的看着宋澄。

宋澄正在給他的賬號寫備註，見狀，他問了一句：「還有什麼事嗎？」

佟浩搖搖頭，「沒事，就是……本來我以為你在電視上都是裝的，原來私底下你也是這樣。你跟以前變化好大啊，不過，這種變化挺好的，最起碼我覺得挺好的。」

說完，他對宋澄又笑了一下，然後就走向他們聚餐的那個包間了，宋澄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機。

佟浩走了沒多久，秦霧年就出來了，宋澄還以為他也是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但秦霧年直接拉起了他的手，「走吧，回家。」

宋澄：「不用回去打個招呼？」

秦霧年：「用不着，你又不是吃這碗飯的人，不需要看別人的臉色。」

宋澄：「……」

講禮貌和看臉色是有區別的好不好？

他們倆準備走了，另一邊，呂若思和劉延初也走了出來，看見宋澄，他們都對他笑了笑。

劉延初問他：「小宋不喜歡這種場合吧？」

呂若思：「誰會喜歡，但是為了工作，不得不來。」

宋澄摸摸自己的鼻子：「其實還好，就是抽煙的人有點多……」

呂若思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愛，「我也受不了這個，我一天敷那麼多面膜，可不是為了讓這群人拿煙草熏我的。」

提到煙的問題，秦霧年有點不自在，因為剛跟宋澄分開的第一年，出於某種報復心理，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大煙槍，就他當時那個揮霍的模樣，感覺一個月就能得上肺癌。

後來腦子清醒了，他就戒了，但這事圈裏人基本都知道，他有點怕這倆人會在宋澄面前提起來。

是他想多了，劉延初跟呂若思根本沒想起來這件事，他們四個一起走去停車場，路上，劉延初還邀請他們過段時間去他家聚一聚。

這回就真的只有他們這些藝人了，五六個朋友小聚一下，不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劉延初：「趙菲菲說她能來，楊晴來不了，她的新劇下周就開機，想見她只能等明年了，我還請了甘亞文，他說要帶他女朋友一起來。」

宋澄看向呂若思：「你也來嗎？」

看到宋澄眼中的期許，呂若思微微一笑：「來，放心好了，拍了綜藝，現在我跟他也算是回到朋友狀態了，不會像其他離婚夫妻一樣，讓你們這些小孩連出去玩都必須一分為二。」

宋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低下頭，另一邊，秦霧年則突然問：「你們沒請岳余然和蘇瑜？」

劉延初看他一眼：「他倆剛分手，不能一起請，請誰不請誰又是個問題，還不如都不請。」

他給出的理由很充分，但劉延初的表情淡淡的，看着秦霧年的眼神也沒那麼隨意，很快，秦霧年就懂了。

然後，他幸災樂禍的笑了一下。

沒辦法，他就是這樣的人，凡是得罪過他的，不管過了多久，只要一聽到那個人倒霉了，他就能當場笑出聲來，心胸寬廣這四個字早就跟他絕緣了。

劉延初和呂若思都是有人送的，大家互相揮手告別，然後，秦霧年和宋澄上了自己的那輛車。

坐在駕駛位，秦霧年拿出墨鏡戴上，他正要系安全帶，突然，宋澄轉過身，按住了他的手。

秦霧年抬起眼，墨鏡從他高挺的鼻樑上滑落了一段，恰好露出了他那雙總是顯得冷淡的眼睛，看着這雙眼，宋澄心臟突突跳。

「我、我有件事要跟你坦白。」

秦霧年：「……」

又來？

他好不容易才把昨天的坦白消化完畢，怎麼今天又出來一個新的？

秦霧年都快要有坦白PTSD了，默了默，他讓自己坐好，深吸一口氣，確定自己真的準備好了，他才對宋澄點點頭，「你說吧。」

跟昨天只是有一點點心虛不一樣，今天的宋澄不僅心虛，還特別愧疚，腦袋都快低到地里去了，「剛才，我碰見了以前的老同學。」

老同學？

秦霧年快速過了一遍他記得的那些人，然後不動聲色的嗯了一聲，「你們說什麼了？」

宋澄：「我沒說什麼，是他一直在說，然後……然後他告訴我，我以前進過看守所。」

宋澄真的覺得這事特別丟人，不止丟人，還特別的讓人恥辱，但是宋澄發過誓，絕對不再對秦霧年隱瞞自己的任何事，他不想那麼快就打破自己的保證。

說完半天了，宋澄都沒聽見秦霧年的回應，心裏越發的忐忑，他抬起頭，看見秦霧年默然無語的看着自己。

宋澄觀察了他一會兒，發現一個讓他不是很理解的事：「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秦霧年聽了這句話，他把一隻胳膊搭在方向盤上，坐姿比剛才閑適了一些，「你說的這個老同學，是不是姓佟？」

宋澄愣了愣，「是。」

秦霧年點點頭：「我記得他，當時你們刑事訴訟法的老師弄了兩個能去看守所實習的名額，一個給了你，一個給了那個姓佟的，但是那個姓佟的受不了看守所的環境，一直在跟你抱怨。你受不了他，回來就跟我抱怨，好在後來他自己有事，中途就走了，要不然咱倆還要被他折磨一周。」

宋澄聽着他的話，有點沒明白：「……實習？」

秦霧年用搭着方向盤的那隻手撐着自己的頭，他看着宋澄，終於從他的失憶事件里找到了一點好玩的，「也對，你現在已經不記得自己以前是法學院的學生了，你是不是覺得你是犯了什麼錯，才進的看守所？」

宋澄獃滯的重複他的話：「法學院？」

秦霧年饒有興緻的點了點頭，「是啊，但你好像很不敢相信，你是覺得自己不會學法律嗎？」

宋澄脫口而出：「我是覺得自己不會上大學！」

秦霧年：「……」

這就有點離譜了，秦霧年默默看着他，最後還是收起了的，讓你去看守所實習，也是想以後繼續帶你，他想讓你成為他的學生，等畢業了，讓你給他增光添彩。」

宋澄聽着，眼裏都開始放光了，「那麼厲害呀，聽着都不像是我了。」

秦霧年發現，他特別喜歡現在的宋澄，這種一點小事就能讓他高興的模樣，讓秦霧年心底都變得柔軟了許多。

他眼中含笑的看着宋澄，而宋澄高興了好一會兒，他轉過頭，問道：「這麼說，我失憶之前應該是律師了？」

秦霧年眼中的笑意頓了頓。

垂下眸，把墨鏡從臉上摘下來，秦霧年抿了抿唇，才說道：「我不清楚，大二沒開學，你就走了，我讓助理去你們學校問，學校說你是暫時的休學，什麼時候回來，他們也不清楚。」

宋澄一怔。

看着秦霧年的表情，宋澄說話都忍不住輕了許多，「那你有沒有打聽過，我是休學去幹什麼了？」

秦霧年抬起頭，看着他，他說道：「打聽了，沒有結果，所以我猜，你是躲我去了。」

宋澄一時沒有開口。

車裏本來就是封閉的空間，只要沒人說話，好像連空氣里的分子流動都是能被捕捉到的。宋澄很用力的回想，想要想起一點點的關於他為什麼會休學的印象，很可惜，並沒有。

沒法從記憶里找到答案，於是，他把自己的心當作了答案。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那樣做，但我知道，我肯定不是為了躲你。」

宋澄靠着座椅，眼睛朝上看，卻只看到了停車場灰突突的天花板。

「能知道我曾經上過大學，還去了那麼好的學校和專業，我感覺很開心。它們應該是我生命中比較重要的一部分，但如果跟你比起來，那它們就什麼都算不上。」

說到這，宋澄皺了皺眉，他轉過頭，看向一言不發的秦霧年：「是不是很奇怪，我覺得我上不了大學，但我也覺得如果我想要，像這樣的榮譽和機會，我通通都能得到，只要用心去做就行了。」

秦霧年：「那是因為你有這樣的本事。」

宋澄聽了，有些靦腆的笑了笑：「這樣啊，那看來我還真對自己有些誤解。可是不止我，你也對你自己有誤解，我能輕而易舉的考上好大學，得到好機會，可我不能輕而易舉的得到一個你。」

秦霧年神情微動，而這時候，宋澄突然不說話了。

一下子閉上嘴，感受了一會兒心裏的情緒，宋澄才重新看向秦霧年：「我心裏不舒服。」

秦霧年一愣，他坐直了身體，「是心臟不舒服還是……」

宋澄沒有立刻回答他，看了他一會兒，他才伸出自己的胳膊：「不知道，但我想你抱抱我。」

秦霧年的身體彷彿按了暫停鍵，兩秒鐘后，他重新啟動成功，打開自己這邊的車門，然後，他又打開宋澄的，把宋澄從裏面拉出來，長臂收緊，宋澄也跟着落進了他的懷抱里。

宋澄看着他的身後，提醒他：「這是停車場，會有人看到的。」

秦霧年：「隨便他們看。」

宋澄勾了勾唇，沒再說話。

*

被秦霧年抱了幾分鐘，宋澄心裏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淡了，但他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感覺那麼不舒服。

很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或許他應該認錯，但他又不願意。

某些時候他就會這樣的固執，即使心裏已經隱隱的有了感覺。

回到家以後，宋澄纏着秦霧年，要他多講講自己上大學時候的事，但秦霧年知道的也不多，他選了其中幾件講了講，從這些事情里，宋澄漸漸的又發現了兩個事。

一是，他好像對法學這個專業並不怎麼感興趣，他在那上了一年，還沒今天一天興奮。

二是，那時候他住校，跟秦霧年的見面次數不多，多數時候他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別提佟浩了，現在連宋澄自己都覺得自己跟以前的性格真的很不一樣，現在的他要是有一天看不見秦霧年，他覺得自己能犯分離焦慮症，可以前他竟然一周才見秦霧年一回，這誰忍得了啊。

說起見面次數，宋澄的助理之心還沒死，第二天，班雲芳拿着一堆的劇本上門來，她跟秦霧年商量的時候，宋澄就在一邊聽着。

班雲芳：「這些是我覺得內容可以，製作方看起來也比較有信心的，推薦指數，三顆星。」

她又拿出另外幾份劇本：「這些，內容稍微差一點，但是片酬很高，而且有再商量的餘地，如果你想拍商業片了，這就是你的選擇，推薦指數，四顆星。」

宋澄：「……」

原來打分不是按照質量來，而是按照錢來。

最後，指着只有兩份的劇本，班雲芳說道：「這兩個都是藝術片，片酬么，也就那麼回事，內容，我比較土，我看不懂。一個是薛導，你也知道他這幾年一直想沖密涅瓦金獎，另一個是新銳導演，姓洪，他去年的作品剛得了青年獎，今年又搞了一波大的，如果你喜歡不知所云的藝術片，他倆就是你的首選。但在我這，推薦指數，兩顆星。」

秦霧年默了默，他沒看裏面的內容，只是看了看這些劇本的名字。

看到班雲芳說的那兩份藝術片劇本，秦霧年發現下面還有一份，名字叫《梨》。

秦霧年拿起它，問班雲芳：「這是什麼？」

班雲芳看了一眼，「哦，不好意思，放錯了。這是被我篩下去的，這個劇本連導演都沒找好，就想找你參演。看見這個名字沒有，李向南，這人有點名氣，之前寫的劇本上院線以後票房挺高，對新人編劇來說很難得了，但是他這個人脾氣不行，特想看見秦霧年好不容易追回來的人又光速把他甩了，笑了兩聲，她加入進來，「宋澄你就給他看看吧，秦霧年別的都不行，但是演技真的不錯，多爛的角色到他手裏都能救活，就是苦了剩下的爛角色們，一般都接不住他的戲。」

宋澄聽了，也有些躍躍欲試，「那我看看。」

班雲芳鼓勵他：「慢慢看，不着急，挑好以後，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就去跟導演說說，讓你進去，也客串一個角色。」

宋澄拿劇本的手一頓，他連忙搖頭：「不行不行，我演不了。」

班雲芳：「客串而已，沒幾個鏡頭，就當去玩了。」

宋澄聽到這句話，突然抬起頭，「那他拍戲的時候，我就能一起去了？」

班雲芳眨眨眼：「可以……吧？等以後你們兩個的CP粉多起來，導演肯定也想要蹭一蹭你們的熱度。」

這下宋澄也不說拒絕的話了，他低下頭，認真的給秦霧年挑劇本。

他看劇本的時候，秦霧年就在看他，之前因為天天都在一起，後來還參加了節目，他都沒發現過，宋澄好像格外的黏他。

但這種黏不是感情好的黏，更像是有點離不開他的樣子，是因為日記？還是因為車禍。

秦霧年一時想不出答案，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看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秦霧年跟宋澄說：「我去接個電話。」

宋澄頭也不抬的點點頭，繼續看向手裏的劇本，秦霧年看他這個不在乎的模樣，更是確定，他真的不是因為佔有欲才想時時刻刻跟自己在一起，他就是沒有安全感而已。

心裏有點失望，秦霧年拿着手機走到廚房，接起電話以後，他大哥的聲音從手機里響起來。

「我在南美出差，一時半會兒回不去，大寶二寶現在在他們媽媽那，明天她就該把他們送回來了，先送你那，你幫我照顧他們幾天怎麼樣。」

秦霧年沉默，「你不能讓孩子媽多帶幾天？」

秦易年回答：「她這段時間很忙，天天半夜才能回家，交給阿姨我不放心。」

秦霧年：「那你就不能把他們送爸媽那邊，或者外公外婆那邊？」

秦易年睜着眼睛說瞎話：「我不想勞累老人家。」

秦霧年：「……」

他想過他家裏人會派出間諜來打探他和宋澄的情況，但他一直以為那個間諜會是他媽本人，沒想到啊沒想到，最先行動的居然是秦易年這個看上去最偉光正的，還一下子派來兩個童工！

對着手機，秦霧年說：「你真缺德。」

秦易年眼皮不抬的嗯了一聲：「那就這樣，明天早上上班前，雙胞胎送到你家，你要是沒時間，那個誰幫忙帶也行，我該去開會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