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奇犽可能這輩子都領會不到揍敵客家族史的魅力了。畢竟他從小就聽家裏人講這些長大，聽得耳朵都起繭了，膩了，煩了。

但是如果是莉莉婭要和他講……

他遲疑了一下，沒有繼續堅持拒絕。

這兩天他好像經常放棄一些原則。

因為莉莉婭說話總是活潑又輕快，她的聲音也很動聽，像是音符自己在五線譜上跳躍響起，她和他發出請求的時候，奇犽總是很難拒絕，就連他自己也逐漸意識到這份為難不太正常。

出生到現在為止十七年來都很少和女性接觸，奇犽對女性的印象總是停留在母親基裘，和獵人協會裏教了他和小傑一段時間的比斯姬身上。

顯然這兩位女士都不是什麼正常人。

基裘作為揍敵客的一員，張口閉口都是殺人，一有不順心的事情就會尖叫。比斯姬純純一個暴力狂魔。

拜她們所賜，奇犽對待女孩子一直沒有太強的普通人意義上的性別對立感，女性對他來說就只是女性，沒有什麼特殊意義，她們心情不好照樣能一拳砸碎地板，威脅奇犽——

但是莉莉婭打破了這個概念。

她不像是他印象里的女孩子，性格也好能力也好，她一點也不強，但是她很可愛，奇犽一看到她，就會情不自禁地覺得……那是說不上來的感覺，反正跟看見基裘和比斯姬時嫌棄的感覺不一樣。

他的目光悄悄落在還在眨着眼睛和他說個不停的莉莉婭身上。

他還並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她在自己眼裏會顯得和別人有些不一樣。

但是他已經隱約意識到，就算莉莉婭想要給自己講揍敵客的歷史，早就已經聽過這些故事千百遍的奇犽，還是願意讓她接着將他爛熟於心的篇章說下去。

……

雖然在奇犽看來有些弱小，但莉莉婭卻非常活潑，富有生命力，簡單地休息過後，她就主動要求繼續進行任務。

奇犽已經完全忘了自己當初趕着升級的心情，不知道為什麼，甚至有點可惜地覺得為什麼不再休息一會兒，但也只是想想。

他們倆一路往上走，終於找到了惡龍的屍體，奇犽本以為只是簡單檢查處理一下屍體就好，誰知道死去的龍又變成殭屍形態向他們發起了進攻。

他顧不得多想，第一時間就衝過去公主抱住還沒意識到危險的黑髮少女，帶着她一下又一下地躲閃過殭屍惡龍的攻擊。

大概幾次之後，奇犽就摸清了這條龍的攻擊路線，他發動念能力，幾乎在腦子裏有了計劃的一瞬間，就立刻將對方擊倒，同時不忘對莉莉婭道:

「把你的箭給我。」

莉莉婭還沒完全緩過神來，一聽到這話，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凝聚出附帶【消逝】效果的箭矢遞給奇犽，奇犽接過箭，接着——

莉莉婭還沒看懂怎麼回事，他就抱着她，輕巧落地。

身後惡龍屍體轟然倒塌，化作光點消失不見。

她怔愣地看着奇犽清晰分明的下顎線。

而奇犽也是這時候才發現，莉莉婭因為怕掉下去，縮在他懷裏，緊緊環住了他的脖子。

他抱住了小小一隻的耶比小兔。

奇犽覺得哪裏不對，又覺得這樣好像很正常，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麼，無從下手，硬着頭皮站在原地，只覺得從臉上一直發燙到耳朵上。

……應、應該要從他身上下去了吧，莉莉婭？她怎麼還不動啊！

他現在到底應該要做什麼？

奇犽腦子裏亂糟糟的，又好像空蕩蕩的，他什麼確切的思緒都抓不住。

她突然動了一下。

幅度不大，但是奇犽卻清楚聽到了衣料摩擦的聲音還有她的呼吸聲，還非常直觀地感受到沒有鍛煉過的普通人身上到底有多軟。

這傢伙絕對一塊鍛煉得當的肌肉都沒有，細皮嫩肉的，只要他把爪子亮出來，都不需要用力，只要碰一碰，她一定會流血，骨頭應該也很脆弱，一折就會斷吧。

……

太弱了。

奇犽只覺得臉上更熱了，背後幾乎都要流下汗來，他越發緊張，不敢用力，生怕自己把她捏疼。

「好厲害啊，竟然可以這樣……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莉莉婭瞪大了眼睛，感慨道，「哦，對了，我會很重嗎？你把我放下來吧，抱了這麼久，我怕你手酸。」

她會重嗎？而他又會手酸嗎？

當然不。

奇犽已經長大了，他努努力，就能推開揍敵客家所有的大門，別說抱着莉莉婭躲避惡龍，讓他舉着小汽車躲避惡龍都不是問題。

但是她說了她想要下來……奇犽僵硬着，緩慢地彎下了腰。

女孩子柔軟到讓他懷疑摸不着骨頭的身體，像水、像霧又像月光，總之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流瀉出去了——至少對於奇犽來說是這樣的。

她輕飄飄的，一點實感也沒有，而他又不敢下重手用力握住她。

「你真的好厲害啊。」

莉莉婭踏踏實實地踩着地面，伸展了一下手腳。

——先前她蜷縮在接近但還沒達到成人寬闊肩膀的少年懷裏，加上又是被抱着在半空中躥來跳去，根本不敢亂動，這樣的姿勢維持久了，不可避免地感到身體有點發酸。

但是現在好了。

莉莉婭找到舒服的站姿，絲毫不吝嗇於表達自己對眼前少年的崇拜：

「雖然是遊戲……但是你竟然能抱着我同時打龍，我真的想都沒想過！而且你抱得好穩啊，我一點都不怕掉下去，就是怕影響你，都不敢動，我有影響到你嗎？」

——這樣的誇讚，奇犽也是第一次聽到。

「沒有，」他一邊回答，一邊不忘蒼白地辯解一句自己的行為，「剛才情況緊急，沒來得及想辦法，只能這麼處理了。」

「下次還是別這樣了。」莉莉婭好像想到了什麼，臉上轉而露出了一點低落的色彩，如此囑咐奇犽道。

別這樣？不能再抱了嗎？

雖然這種突然抱着人的行為確實有點不合理，但奇犽即使明白，也還是覺得有點失落，好像當初給工作人員打完電話，卻被告知沒有會送糖的兔子。

但他還是點頭，一副並不在意的、冷淡的模樣，答應下來：「知道了。」

「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你應該先帶着我跑遠點，然後我們一起想辦法！」莉莉婭又嚴肅地道，「我們是組隊做任務，不能讓你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我會不好意思的。」

別這樣……是這個意思嗎？

奇犽不由得懷疑地想道。

他也開始有點心不在焉。

奇犽敷衍地應了兩句，開始在心裏琢磨起莉莉婭的意思到底是不想讓他下次再單打獨鬥，也不想讓他再突然把她抱起來，還是單純只是不希望他一個人把任務做完。

奇犽沒有問答案，莉莉婭也沒想到要給他解惑，她看了眼任務結算面板，接下來只需要他們回到山腳下告訴村民惡龍屍體已經解決了，任務就算成功了。

「我們下山吧。」她主動對奇犽道，然後非常自然地、做了一個奇犽怎麼都想不到的舉動。

她走過來，挽住了他的手，就帶着他往下山的路走，完全沒打算事先詢問奇犽的意見。

……如果奇犽稍微多接觸一下普通女孩子，大概就會知道女孩子成群結隊出門的時候，都是這麼自然的手拉手的。

但很可惜，他身邊沒有普通女性，甚至大多數他見過的女性都是個性強勢的獨立酷姐，在她們身上，手拉手一起出門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

所以奇犽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之中。

——她為什麼過來牽我的手！

其實在莉莉婭得逞之前，奇犽是有機會躲開的。

但是面對莉莉婭的時候，他的反應總會顯得非常遲鈍，面對危機的條件反射根本就不存在，莉莉婭一伸手，他就完全沒有抵抗地任由她拉住了自己。

可是就算這樣，明明在實際行動的時候，已經用默認態度表達了自己對牽手這件事情的允許的奇犽，還是在內心開始自我交戰：

我到底要不要讓她放開？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天不怕、地不怕，就連遇到再大的災難發生在自己面前，也不會動一下眼皮的奇犽，現在被一個普通又弱小的女孩嚇得如臨大敵。

有點像當初見到小傑的阿姨的感覺。

對方親昵的舉動太自然了，奇犽最怕這類人了，根本無法拒絕。

他渾身僵硬地可以說是被莉莉婭拖着走了一路，本來就總是冷淡的臉上一點情緒都沒有，看上去活像個石頭雕塑。

山下的村民NPC得知惡龍屍首已經被處理乾淨，非常感激地向兩人道謝。

系統彈出提示，表示任務完成，NPC送了他們一些道具，臨走的時候，奇犽還耳尖地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

「這位弓箭手小姐真是溫柔可親，能夠擊敗惡龍的勇者也很年輕有為，就是看上去有點不好接近。」

「畢竟是勇者大人嘛。」

「勇者大人姐弟倆的關係可真好啊，一路上都在牽着手呢。」

奇犽原本就冷着臉不願意加入莉莉婭和村民交談，現在更是直接扭過了頭，光明正大地划水，把和村民交談的任務全交給了莉莉婭。

姐弟……的話……

耶比小兔看起來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

而且她看上去那麼弱，還需要他來保護。

哪有需要弟弟保護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