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第 153 章 《渡鴉法》-清張與橫……

153 第 153 章 《渡鴉法》-清張與橫……

松本清張抵達橫濱之後,選擇步行穿梭在街頭。

禪院研一讓他先等一會兒,自己去停車,清張口頭上答應得好好的,等車輛消失在視線中的那一刻扭頭就走。

清張發誓,他原本是想要乖乖等着的,是道路那頭的聲音在不斷誘惑着他!

作為一個作者,他怎麼可以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呢?更何況只是一條街道的距離而已,研一君是絕對能找到他的!

在心中做下一番可以算是「狡辯」的建設后,清張快步走向了聲源處。

那是一家電器店,在店門口擺放着貼有價格標籤的電視,聲音就是從中發出的,nhk新聞欄目的當家主播正和請來的專家探討着神奈川的問題。

【首相希望推動「對外貿易的民營化改革」,阻力可不小,不僅是在野黨反對,自民黨黨內的意見也沒能統一。您認為,這是否可以看作內閣不穩的信號呢?】

【這是合理的推測,日本最大的對外貿易港口有兩個,神戶和橫濱,最大港口城市則是橫濱。那個地方是眾所周知的混亂,幾十年了也沒見改善。會對那裏的集團寄予期待,首相這樣的舉措會遭到抨擊也是情有可原。】

【橫濱啊,似乎是總被騷亂縈繞的地方,這次還爆出了有關武裝偵探社這樣的醜聞。】

【沒錯,身橫濱當局居然對這樣的組織投以長期信賴,那件事之後,橫濱的居民也怨聲載道,不過這對首相和他的內閣而言或許是好事……當然,事件本身是悲劇的,我也為橫濱發生的慘案而感到無比痛心。】

【……】

“狗屁專家……”店長嘴上罵著,拿着遙控器換了頻道。

看到門口站着的松本清張后,他才擠出一個笑臉:“這位先生,您需要點什麼?”

清張還在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到不忿的遺影,還沒開口應聲,店長揮揮手:“我這裏不招兼職的大學生,不管問幾次都一樣,要找工作的話換個地方吧——不過現在橫濱的工作可不好找。”

松本·快三十歲·清張:……

怎麼說他也橫豎算個小富翁了,怎麼能一眼看成眼巴巴想找兼職的大學生啦!

暗自腹誹着,清張口中卻說:“怎麼會這樣啦。”

儼然一副涉世未深的受創小青年模樣。

只能說松本清張的娃娃臉在此刻起到了莫大的誤導性,加上他周身的確散發著一股涉世未深的乾淨氣息,店長一下子被徹底帶進了溝里。

他很好心地安慰着:“在這地方獃著是沒前途的,你還年輕,儘早出去闖蕩吧。”

“不是說正在推動改革嘛,我還以為是外貿公司的黃金時代要來了……”

“呵。”店長冷笑,“那你得去神戶,橫濱它——”

話音還未落,一個黑衣人突然衝進了店裏。

他來得氣勢洶洶,那架勢不像是來購物,而是討命的。

“把所有現金都——”

黑衣人的話也只說了一半,店長自然又嫻熟地從他屁股後面摸出來一把槍,黑色的洞口對準了遮掩住口鼻的黑衣人,冷酷道:“要打劫去隔壁,滾!”

黑衣人默默咽回了後半句話,在店裏進行了一個繞圈的小跑,屁滾尿流滾了出去。

松本清張望着那絕塵而去的背影,從中讀出了落荒而逃的蕭瑟。

店長把槍塞回屁股后,面不改色繼續說:“橫濱它就是這樣。”

松本清張:“……”

這裏的民風真是越來越淳樸了,帶着不真實的粗曠之美。

然而,在清張打算離開店面的時候,店長突然變了臉色,把他直接拽進了店裏,拉下了店門。

外面傳出響徹天際的爆炸聲,似乎有飛石四濺,沖在捲簾門上留下明顯的撞痕。

“發生……什麼事了?”

老闆沉着臉,點了支根嘛,他深吸一口,吐出煙圈:“軍警在抓人。”

“啊?”

“說是在找潛逃的武裝偵探社,誰知道呢。電視裏一直在循環播放偵探社那幾個人的模樣,每天也有人來問有沒有見過他們。呵,見過又怎樣。”他點了點煙灰,說,“你也別在外面晃悠了,保不準就被牽連進去,這群「正義」的東西哪管我們死活呢。”

清張被近距離的煙嗆得輕咳了兩聲,緩過來之後才說:“所以您是見過的。”

“或許吧。”

“但是您沒有告訴給軍警呢。”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們不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嗎?”

“窮凶極惡?”店長笑了笑,“初出茅廬的小子,好心告訴你吧,死兩個政客在橫濱算不上窮凶極惡。”

“那要怎麼才算呢?”清張很認真地請教着。

這裏的情況有些超出他的預料,禪院研一對武裝偵探社的態度很明顯,讓他誤以為這裏的人早就對偵探社深惡痛絕了。

但似乎並不是那樣。

他們並不在乎那麼多,也不關心,這破日子早就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了,正如店長所說,只是死幾個政客而已。

在橫濱,名聲有什麼可重要的,聲名狼藉的港口mafia不也正如日中天的發展着嗎?

“他們要做到什麼地步,才會讓橫濱的人產生「不把他們消滅掉,我們就糟糕了」的想法呢?”

清張邊說邊思考着,“死更多的人嗎?可這樣也只會引起小規模的恐慌吧……你們似乎早就不相信政府了,所以即使引起社會躁動不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要重新複製當初擂缽街的騷亂,或許要那樣的程度才夠。”

“你……”松本清張話語中的直白給了店長很不妙的感覺,會這樣說話的,要麼是徹頭徹尾的蠢小子,要麼是有所依仗的神經病。

「把人往最壞里想」是這裏人最優秀的素養,店長的冷汗瞬間從額頭冒出,意識到自己可能和一個不得了的人搭上了話,他幾乎是立刻摸上了后腰的槍,虛着眼:“你該走了。”

暗中的影子沸騰起來,在店長的驚疑中,一個人影逐漸從影子中顯出端倪。

“不是讓您等我嗎?”禪院研一皺着眉,即使面對黑洞洞的槍口也不為所動,“橫濱很危險,我提醒過您了。”

松本清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對禪院研一堪稱驚世駭俗的出場方式表示出任何詫異:“我在採訪這位先生,他給了我很好的建議。”

店長:“你們……”

外面的爆炸聲還在接二連三作響,清張走到研一身邊,若有所思。

他覺得有必要去拜訪一下港口mafia,但不是作為「松本清張」,那樣的話研一君肯定會連夜把他綁會東京的。

要說合適的筆名,那是有的。

“我想找個地方暫時住下來。”打定主意后,清張拉住研一的袖子,頂着對方不贊同的目光,說,“我已經想好開篇要寫什麼了,徵文的工作還得交給你呀,研一君。”

禪院研一推了推眼鏡,無奈答道:“我明白了。”

***

【伊莎瑪涅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面前這張白紙上。

“可以的話,我並不希望記錄下這段時間我所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惡。”她乾巴巴說,“可我祈求得到您的憐憫,在陰影即將佈滿我身軀之際,希望您能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是環境擺佈下的墮落之舉。”

在她面前坐着衣着白衣的慈祥醫者。

在渡鴉之丘,這樣的醫者又被稱為「教徒」,是渡鴉真理會最虔誠的智者,他們無私地向渡鴉之丘的所有國民無償提供各種幫助。

伊莎瑪涅不得不來尋求一個解答。

她相信教徒會解決掉一切煩惱,他們總是慷慨的,不吝賜教,幫助渡鴉之丘的國民度過了無數難關,即使是捨棄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如果世界上還有誰能給惡貫滿盈的自己提供幫助,那也只能是他們了。

教徒安撫道:“保持愉快的心情,孩子,我在傾聽。我看見了你的懊悔,我會認真考量你的罪行,給出公正的判決,並給你提供力所能及的所有幫助。”

伊莎瑪涅感動到啜泣,在教徒的安撫下,講訴起她那離奇的遭遇來。

“大概在一年前,我在鏡子中見到了一個男人。”

“男人?”

“是的,他和我有一樣的面容,可是個男人無疑。您是知道的,渡鴉之丘的女人不會有那樣豐富的想像力,和暴躁的性情。”

“哦,是的,是的,是這樣,請繼續。”

“他自稱萊溫,是個鬱鬱寡歡的小說家。”

「鬱鬱寡歡」的描述讓教徒倒吸一口涼氣。

“因為生活枯燥得沒有任何起伏,萊溫寫不出任何值得閱讀的故事,可他剛愎自用,又喜怒無常,貧窮和常年的忽視讓他充滿了攻擊性……”伊莎瑪涅說著,手指快要摳破面前寫着自己姓名的白紙。

她的臉色也一片蒼白,光是回憶起萊溫的作風都是一件萬分痛苦的事情。

“伊莎瑪涅。”教徒不得不喊停,“伊莎瑪涅,請保持愉快的心情。”

伊莎瑪涅僵住了,呢喃:“是,是,我得保持愉快的心情……請允許我重新說下去吧。”

鏡子中的男人驚喜自己和伊莎瑪涅的相遇,並聲稱這是一次絕佳的取材機會。

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奇妙的事情,通過鏡子,他看見了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作為女性、擁有完全相反境遇的自己!

於是,萊溫請求伊莎瑪涅告訴他「故事」。

“他想知道有關我的故事,想知道幸福的自己是如何生活的。我不知道那是最大的陷阱……我只是想讓他別再那樣了,對一切都充滿了怨恨,所以我告訴了他有關我的事,關於「伊莎瑪涅」的故事。”

“非常善良的舉措,我的孩子,我為你感到驕傲。”

伊莎瑪涅苦笑一聲:“那就是一切的開始。”

伊莎瑪涅問萊溫,你想知道什麼呢?

萊溫答:你的生活,你的愛情,你的家庭。

這是伊莎瑪涅感到十分驕傲的內容,她有太多美妙的故事可以分享。

數百年前,那是世界一片黑暗混沌的時代。

天災人禍不絕,人們絕望地行走在大地上,即使仰頭也不見明日,只有黃沙漫天,魔鬼在不斷逼近,把所見的一切都毀至千瘡百孔。

智者動了惻隱之心,向眾人垂憫:跟隨我。

渡鴉之丘由此誕生。

魔鬼不甘,潛伏在人群中,用虛偽欺瞞他人,用善行遮掩自己的醜惡,智者杵仗立於邊際,向魔鬼說:你不可來犯。

於是魔鬼被驅逐。

渡鴉之丘成為了安寧和平的國度。

這裏的人類乾淨、澄澈、柔軟、真誠,人們相互理解。智者成立了渡鴉真理會,在這個充斥着混亂的世界中,他們不僅要和外界蠢蠢欲動的魔鬼抗爭,還隨時為國民指點迷津。

伊莎瑪涅就是在這樣的國度長大的。

她自小被安排在一個熱情的家庭,意志堅定又寬和的父親,體質羸弱卻堅強的母親,還有一個頑皮跳脫的弟弟。

她則是一個天真開朗的好姐姐,隨着一年年長大,家庭每個人的稟性也就越發鮮明,她過得非常幸福,有一顆堅定柔軟的內心。

十七歲的時候,伊莎瑪涅和愛情相遇了。

對方是一個滿懷責任心的優秀青年,有着明媚的藍色眼睛,那雙眼睛總會讓伊莎瑪涅想到海洋,和他相處的時候,來自大海的玫瑰花氣味充盈,無時無刻都讓她感到無比幸福。

父母知曉了伊莎瑪涅的感情后,送上了誠摯的祝福,他們還邀請對方搬到了隔壁,兩家人從此成為了鄰居,只等到渡鴉之丘的法定結婚年齡,他們就會邁入婚姻的殿堂。

“萊溫聽了我的故事,他的眉眼間充斥着陰鬱,像是雨天陰密暗沉的烏雲。我問他怎麼了,他說,他在為我感到痛苦。”

伊莎瑪涅捂住臉,無助地哭泣起來。

“他說死亡正在向我靠近,而我竟然毫無察覺,他在鏡子裏為我流淚,那眼淚也從我的臉頰滑落,我嚇壞了,問他是怎麼一回事……我不該問的。”

“發生什麼了,我的孩子?”

“他將我的故事寫成了小說。”伊莎瑪涅說,“我必須一字不漏地向您講述這些小說,這樣您才能理解我的惶恐不安來自何處,您才能知道要如何帶領我走出恐懼……求您了,我已經飽受折磨。”

教徒坐直了身體:“那你開始講吧,伊莎瑪涅。”

——————《渡鴉法》·伊莎瑪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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