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雨夜
“多練習兩次，總是好的！”雪緋嫣又說，聲音平淡如水。
蘇君寶看着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街上那個小女孩的身影，雪緋嫣現在看他的眼神，是不是也像他看那小女孩？
“謝謝！”
蘇君寶喉嚨乾澀的吐出兩個字，接過來，沒有拒絕，也沒有矯情，在這些人眼裏，他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嗯！”
雪緋嫣示意的點點頭，低垂下眼睛，便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蘇君寶回過頭，將注意力集中到那本基礎煉丹圖經上。
放學了，學堂里的學員越來越少，蘇君寶罕見的最後一個走，等到再沒人的時候，他撐起了丹爐，按着順序緩緩投入煉製三品靈丹所需的各類藥材，雪緋嫣送給他的藥材足夠煉製一爐血元丹。
他現在就要嘗試一次！
靈藥在丹爐中漸漸化開，藥力和靈氣被提取出來，靠着丹爐的陣法力量，凝聚不散，這個時候，蘇君寶就要注入自己的精神力，控制那些藥力和靈氣的合成，才能凝聚成丹，注入精神力的同時，他還要精確的掌控火候的變化，稍有不慎，一爐丹就白費了。
在蘇君寶的神識感應中，丹爐中那團白氣開始漸漸濃縮，旋轉，最後“噗”的一下，變成三顆圓溜溜的丹丸，煉丹已經成功一半，接下來的時間裏，就是注入精神力，在丹丸刻錄下丹紋，煉丹就算成功了。
這種刻錄不是用筆或者刀，而是藉助丹爐上的陣法，將煉丹師的精神力隔空注入靈丹中，這是個精細活，半點分心馬虎不得，精神力越高，熟練度越高，則成功率就越高，同時一個好的丹爐往往能帶來奇效，所以，一個好的煉丹師，往往配備有一個好的丹爐。
蘇君寶的丹爐只是煉器坊里隨便買的普通貨，他也是第一次煉製三品靈丹，高度精神力的集中下，蘇君寶幾乎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但最終……還是失敗了一顆。
一爐兩丹，算是份滿意的答卷！
蘇君寶本就是對精神力修鍊沒有太大興趣，只是老人說過精神力修鍊對於武道修鍊同樣有着很大的裨益，他才來上的精神力課，也不想讓自己和這個世界，還有同齡人太過於脫離，否則心中掩埋的那份傷痛遲早會壓垮他。
看了看掌心裏的兩枚靈丹，蘇君寶罕見的流露喜悅的出表情，收拾東西，最後將那兩枚靈丹放進雪緋嫣的課桌里，邁出學堂，外面已經是天黑了，居然還下起了綿綿細雨！
蘇君寶沿着街道往家裏走，他沒帶傘，冷冰冰的雨點直往脖子裏鑽！
北國深秋的雨，比起冬天的雪，更加令人冰冷徹骨，體質虛弱的人，一旦寒氣入體，很容易就落下病根！
蘇君寶快速的走着，他年輕力壯，但不喜歡這種冷颼颼的感覺，想快點回到自己乾燥而溫暖的小宅院中。在路過蝶兒平時乞討的地方，蘇君寶下意識的看去。
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不在了，更何況今天是下雨天！
但就在蘇君寶扭頭瞥去的剎那，藉著昏暗的光線，他看見了有個小小的東西在泥水中蠕動，是蝶兒，蘇君寶一眼就認出來！
她正拖着再走不動路的兩腿傷腿，朝附近的一處屋檐下爬去，想避避這該死的雨，但這短短的距離，不到五十米，對她來說，卻是千難萬難！
她爬動着，卻未能離開原地一步，她不止腿傷，身上再沒有一絲力氣，她的舉動更像是一種本能，無助的求生本能！
小小身軀和地上的泥水糅合在一起，只有那一點點動靜，證明她還活着！
蘇君寶大步的走過去，俯下的身軀擋住了飄零的雨點！
“大哥哥，是你！”
蝶兒抬起滿是泥垢的笑臉，露出欣喜的笑意，她還能笑，多麼純真美好的笑容，可為什麼要蒙上那層層的泥垢！蘇君寶心頭湧上來一股心酸！
“那些人呢？”他問！
“他們沒有來，我想過去避避雨，我的腿不疼了，可是，可是我……真的好累，爬不動了。”蝶兒訥訥說著，氣息微弱到極點，就像是風中的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蘇君寶聞言一驚，掀開蝶兒的褲腿，即使隔着泥水，他也看到了！
不是蝶兒不疼了，而是因為她的兩條腿已經徹底壞死，青黑青黑，蘇君寶一摸她的額頭，冰冷的雨水下，傳來的卻是燙燙的，她正在發著高燒！
“跟我走！”
蘇君寶再顧不上許多，從中抱起小小的身軀，發足狂奔，朝着附近還在亮燈的醫館趕去！腳踩在滿是泥水的道路上，濺起一身泥，蘇君寶再不管了，他只要快，再快！
“她不行了，送來得太晚，即便截肢也救不活，最多……最多也就能熬過明天後天！”
年過半百的郎中說道，一邊清洗着糜爛的傷腿，一邊搖頭嘆息，蘇君寶知道他沒有必要說謊，清洗好的兩條腿全部壞死，感染到了全身的血液。
“做……你能做到的一切！”蘇君寶面無表情的說，彷彿被抽去了靈魂！
郎中點點頭，連上紗布都沒有必要上了，他用一塊輕柔乾燥的毛毯輕輕包裹着蝶兒，這樣能讓她舒服一點！
從醫館裏出來，蘇君寶除了醫藥費，還多付了一把傘的錢，很大的一把油傘！
他一手舉着傘，一手穩穩的拖抱着懷裏小小的人兒，依然燙燙的小臉蛋靠在他的肩頭，靜謐而安詳，也許曾幾何時，她也被人這樣呵護的抱過。
雨還在下，而且越來越大，但再沒有一滴落到蝶兒的身上，那怕是有雨絲夾雜着寒風斜吹進來，也都被蘇君寶身上一層看不見的罡氣震開！
在她生命的盡頭，蘇君寶不希望讓她感受到一絲寒冷！
兩人穿過風雨，朝着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小傢伙對突然出現的小夥伴非常好奇，圍着蝶兒咿咿呀呀問，只是蘇君寶現在沒有時間去哄她，他把蝶兒放到自己綿軟的床榻上，蓋好被子。
胭脂平時非常喜歡黏着蘇君寶撒嬌，但現在好像能感受他糟糕的心情，乖乖的自己呆在一旁，沒有跟他鬧！
蘇君寶把蝶兒蓋好被子，又煮來一碗濃濃的肉湯，吹到可以入口，其他的留給小傢伙自己當晚飯！
氣息微弱的蝶兒喝了幾口之後，感覺好受一些！喝到第七口的時候，她就不喝了！
“不好喝嗎？”
蘇君寶問，他向來都是自己做飯，自己吃，基本的手藝還是有的！
蝶兒象徵性的搖搖頭，對她來說，搖頭都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很好喝，蝶兒從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湯！”
“那就再喝一口！”
蝶兒還是搖頭：“我已經很飽了！”
她不是飽了，而是身體機能正在衰退，就連最容易消化吸收的肉湯，都滯留在腹中，無法被消化。
“這裏就是大哥哥的家，蝶兒也有過家，但是他們都吃不飽飯，蝶兒在離開家的那天，娘親才去給蝶兒弄來了一碗像大哥哥這樣的肉湯，但沒有像大哥哥煮的那麼香，那麼濃，那是蝶兒第一次吃飽飯，然後就來到了這，見到大哥哥……！”蝶兒訥訥說著，斷斷續續，彷彿要把她短暫一生的話都說盡。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蘇君寶捧着肉湯，大顆大顆的淚珠再控制不住的湧出來，滴落到碗裏！
如果不是他的軟弱，如果不是他的逃避，如果他能再快一點，也許就能救下這天使般的生命！
“大哥哥，你不要難過！”
蝶兒擠出一個笑容，想從被窩裏伸出手來，替蘇君寶擦拭眼淚，但她做不到！動了動，又縮回去！
她繼續說：“醫生和大哥哥的談話，蝶兒都聽到了，蝶兒就要走了，但蝶兒不難過，蝶兒很開心，在最後，蝶兒還能見到大哥哥，躺在大哥哥溫暖的床塌上，喝着大哥哥煮的肉湯，蝶兒很開心，真的很開心，蝶兒也不希望大哥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蝶兒謝謝你！”
“好，大哥哥不難過！”
蘇君寶帶着眼淚，同樣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伸手刮刮她的小鼻樑！
蝶兒再一笑：“蝶兒只是再見不到小西她們，她們現在要是也能喝上肉湯該多好，那地方又黑又冷，每次關燈，我們都只能害怕的擠在一起，小西每次討不夠錢都要挨餓，但她還是悄悄的把東西給我吃，在黑暗裏，偷偷的！”
不用問，她所說的小西，肯定是被街頭幫派控制下的小乞丐！
“那蝶兒現在想不想見到她們？”蘇君寶撫她的額頭，輕輕問！
“想，但那些人都很兇，大哥哥你不要去，蝶兒，蝶兒只希望她們能像我一樣，吃飽飯！少挨一些打罵！”她望着天花板的眼睛，流露出嚮往！
蘇君寶想了想，正要說話，突然從外面傳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聲音大得像是要把門擂碎！躺在床榻上的蝶兒像是聽到了什麼最可怕的聲音！
“他們是來找蝶兒的，大哥哥，你把我交出去吧，反正……反正蝶兒也活不長了！”蝶兒聲音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