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你好,我是賀憬。」◎
宋幼意沒有想過會在這個時候見到賀憬。
意識回籠時,她已經坐在車內,車內暖氣開得很足,身邊的男人意味深長地望向她,嘴角還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暖意一點點回籠,宋幼意才緩緩回神,連帶着心臟狂跳幾下。
是賀憬,真的賀憬,兩年未見的賀憬。
原本酸澀的雙眼瞬間染上一點濕意,她死死攥住裙子,一點點把淚水忍住。
她當時是怎麼和賀憬說的?她騙他說談戀愛了,她怕男朋友會介意,以後還是少聯繫比較好。
只是這次相遇,對於宋幼意而言,真是一場極其糟糕的久別重逢。
「意意。」
熟悉的清越嗓音響起,宋幼意不得不抬眼和他對視。
「你要去哪裏?我送你過去。」
宋幼意微怔,隨後報了一家酒店名:「送我到那裏就好,麻煩學長了。」
賀憬並沒有過問她為什麼要住酒店,車子平穩安靜地開了出去。
抵達酒店,宋幼意低聲和他道謝,就當宋幼意以為這一場尷尬的相遇就要就此結束,現實卻給她來了一個猝不及防的意外。
她站在酒店大堂前台,聽着前台工作人員的道歉。
短訊剛剛發過來,顯示着訂房失敗。
「不好意思小姐,我們的房間已經訂滿了,真的不好意思……」
宋幼意只能強笑着說沒事,一天連着幾次的倒霉已經讓她心如止水,正要轉身,卻看到身後的賀憬。
不知他站在這裏多久,但估計也聽到她和前台工作人員的對話。
賀憬的眼眸清冷精緻,淺棕眸色映着細碎微光,但高挺鼻樑上架着金絲邊眼鏡,薄薄鏡片斂去幾分壓迫,平添些許不明晰的溫和,他並沒有問宋幼意到底遭遇了什麼,為什麼要在除夕夜住酒店,他只是溫聲說:「我還要去老宅,先送你到馥園休息。」
馥園是北城市中心的別墅區,前是北城大學,背靠金融CBD,並不是宋家能夠企及的地段。
他側身幫她拉過行李箱:「你男朋友應該不會介意吧。」
「……已經分手了。」
他的嗓音帶笑:「真可惜。」
「其實我可以換一家酒店……」
但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賀憬止住。
他語氣依舊平緩。
「意意,不要拒絕我。」
賀憬側首看她,眸色清淺:「這句話,你也對我說過。」
宋幼意一愣,往事被牽扯出來,剛剛準備好的說辭只能全部否掉,小聲說:「那就打擾學長一晚上了。」
「不客氣。」
「宋小姐,請跟我來。」馥園的家政阿姨態度和藹,打斷她的出神,悄無聲息地把她帶到二樓客房。
「宋小姐,我姓趙,這段時間一直都會在馥園裏,您有什麼事叫我就好。」趙阿姨為宋幼意打開衣帽間,明亮寬敞,比原來在宋家的房間大了一倍不止。
趙阿姨幫忙收拾東西,等再下樓,賀憬已經不在馥園。
早就有人給宋幼意準備晚餐,看到宋幼意坐在餐桌前欲言又止,趙阿姨似乎洞察宋幼意的內心,補了一句,「賀先生前往老宅赴家宴,今晚不會回來了。」
宋幼意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莫名其妙地放鬆下來。
她曾經是賀憬的資助人,但已經兩年未見。
說起來也算機緣巧合,只是因為在北城大學的校慶上見過賀憬一眼。
站在領獎台上的白襯衫少年,白凈精緻的側臉帶着溫和笑意,細邊眼鏡泛着微光。
旁人竊竊私語,都在驚嘆這位拿國獎的金融系天才,接連跳級進入北城大學,自己兼職賺生活費的同時,還能拿全系第一,宋幼意當時才念高一,她抬眼望向他。
通過一些渠道,她用攢起來的錢,開始偷偷資助他。
兩個月後的某一天,她在畫室畫畫,她還記得那天陽光很好,甚至能看清空氣中飄起的細小灰塵,泛着微光,有同學叫了她一聲。
「宋幼意!有人找你!」
那位女生一臉興奮,悄悄在宋幼意耳邊說:「那男生長得也太絕了,你從哪裏認識的?」
宋幼意抬眼望去,看到站在走廊的賀憬,暖黃微光侵染他的白襯衫,微風捲起衣角,柔軟溫暖,細邊眼鏡后的眼眸泛着點點清淺笑意,他抬眼和宋幼意對視,旋即對她微微歪頭,很淺地笑了。
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你好,我是賀憬。」
這個人是蠱惑,是她的解藥,也是她的求而不得。
往事像潮水般湧進,宋幼意搖了搖頭,想要驅趕。
腦子逐漸昏沉,她迷迷糊糊地想,明天應該能打到車,還是直接換一家酒店住比較好。
放在床頭的手機微震,宋幼意伸手撈起,瑩白刺眼的屏幕上跳出一句話。
是好友關月微。
【剛剛知道你的資助對象回國了,驚訝不?】
【他居然是賀家二公子,我真的驚到了,華融那個賀家耶!原來豪門是這樣鍛煉接班人的,直接不給任何金錢和資源,就把人一扔,讓他自己打拚。】
【你們兩年沒聯繫,不打算見見他嗎?】
倦意將剩餘的字模糊成一個個黑點,宋幼意沒有看完,只是按滅屏幕。
宋幼意本身極其認床,處於陌生的環境時,根本睡不着,但今天經歷太多事,她難敵昏昏沉沉的睡意,還是睡了過去。
只是一覺醒來,她依舊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宋幼意摸了摸額頭,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好像是發燒了,雖然她的身體還不錯,但昨天在冷風中站了這麼久,她穿得也不多,生病也是意料之中,只是這時候生病,確實有些倒霉。
看來一會到酒店前要買點退燒的葯。
宋幼意閉上眼,隨後緩緩站起,拉着行李下樓,趙阿姨有些驚訝。
「宋小姐,你這是要去哪?」
宋幼意笑了笑,試圖驅趕發燒的昏沉感,對趙阿姨禮貌說:「趙阿姨,我準備去酒店住,就不打擾您和學長了。」
趙阿姨做不了主,正要打電話給賀憬,卻發現宋幼意臉頰潮紅,越看越像發燒:「宋小姐,你好像生病了,真的沒事嗎?」
宋幼意摸了摸臉,聲音柔柔的笑笑:「沒事的。」
宋幼意不動聲色裹緊大衣,腦袋的眩暈感愈發明顯。
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也忍不住打着哆嗦,她努力走,卻軟軟倒在門前。
-
賀家書房。
博古架上擺着幾個價值連城的瓷瓶,書桌上養着一尾金魚,極其飄逸慢吞地遊動,明明是極其古樸的擺設,卻透着漫不經心的矜貴。
老爺子年輕時在部隊,即使是和孫輩隨意下盤棋,依舊帶着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打算在老宅待多久?」
戴着金絲邊眼鏡的賀憬微微抬眸,狹長眼眸帶着清淺笑意,嗓音清越:「我才住了一天,您就已經開始嫌我煩了?」
賀憬一直停留在老宅,賀老爺子也知道原因。
無非是兌現當年賭約的承諾。
賀憬讀大學那一年,和賀老爺子秘密立了個賭約。
不靠賀家任何資源關係,在大學四年間賺夠相應的數目,賀家可以給他兩樣東西。
不受限的選擇結婚對象以及賀家的掌權。
但對於賀家這種家族而言,這兩樣算是最奢侈的東西。
說話間,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枚白子,慢條斯理地落在棋盤上,這一步棋封死賀老爺子的棋路,勝敗已定。
賀老爺子沉聲:「願賭服輸。」
沙啞渾厚的聲音一字一頓:「賀家的掌權人,也是時候該換人了。」
他知道,自己管不住這個看似溫和謙遜的小孫子。
賀老爺子揮揮手,似乎有點不耐煩:「至於結婚,你愛娶誰就娶誰,我還要去看我養的花,趕緊走。」
「您的花還沒被您糟蹋沒了?」
賀老爺子難得笑一句:「去看看你奶奶,別在我面前晃悠。」
跟隨賀老爺子的秘書將擬好的通知遞到賀憬面前,最後由老爺子簽字。
「還有不少事需要向您請教。」賀憬低頭喝茶,嗓音輕緩,「我還是太年輕了,想得還不夠長遠。」
對於賀憬這番鬼話,賀老爺子哼笑一聲,他活了這麼久,什麼大風大浪沒講過,但最不馴的人居然是這個看上去最溫和的小孫子,對於賀憬的反骨,他沒有過於動怒,甚至饒有興緻地答應這個賭約。
在孫輩里,賀憬是最小那個,但也是最不能惹的那個。
他看似最溫和,但實則是最沒有同理心的人。
幼時,賀憬的堂哥賀恆把他的東西藏起來,搞惡作劇,結果第二天賀恆就被人發現關在外面露台待了大半宿,全身上下都被蚊子叮了個遍,從此那些小輩搞惡作劇,首先繞過賀憬。
事實證明,這個小孫子確實手段了得。
事情辦成,賀憬也不多停留,只是站起身準備離開。
書房外的站着一位中年男人,是賀憬的大伯賀元青,他看見賀憬時表情一僵,旋即恢復正常,拿出長輩對晚輩的慈祥:「小憬也在。」
賀憬停下腳步,溫聲:「大伯。」
身邊的秘書低聲和賀元青低語幾句,再抬眼時,賀元青的表情遠沒有之前平和。
賀憬恍若不知,依舊溫和:「聽說您這些年身體不太好,還是好好休息,保養好身體,才能見證賀家的輝煌。」
他推了推眼鏡,眼底帶着似笑非笑,卻壓不下身上莫名的壓迫感:「我會接管賀家事務,您安心休息就好。」
離開老宅時,賀憬接了電話,電話對面笑說:「不得不說,你家宋妹妹那股倔勁不得了,賠了名下北城一套房當撫養費,直接和宋家劃清界限。」
「不過估計宋家這卸磨殺驢的功夫,沒榨乾最後一點價值也不會放手。」
「你也夠狠心,兩年都沒聯繫過,還是做點人事把人先哄回來。」
賀憬:「這事兒得慢慢來。」
掛斷電話,何總助為賀憬打開車門,似乎有點欲言又止。
賀憬坐定,慢條斯理地擦着手中鏡片,似乎已經料到結果:「她走了?」
何總助語氣一言難盡:「沒走成。」
「馥園那邊來電話,說宋小姐發燒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