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報還一報
破舊的茅草屋在日出時刻慢慢露出全貌。
章銜青這一覺睡的有些沉。
他身上還是帶着火辣辣的刺痛感。
章銜青掀開被子,硬撐着從木板床上起來,穿上鞋,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桌子前查看昨晚寫的紙。
桌子上的東西顯然沒有被人動過,仍舊大大方方的擺在那裏。
難道自己猜錯了?
章銜青眼裏閃過一絲狐疑。
罷了,這兩日還有別的事要做,先不管那人了。
梁朝的院試一般都會在每年的八月中旬舉行,共有三場考試,分別是八股文、議論文和一道辨析。三場考試每場考一天,共計三天。在這期間考生需要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考試,並且三天都會待在一個單獨的小隔間裏,直到三場全部考完才能出來,所以考生還需要自備乾糧。
昨日章銜青買了許多的麵粉,就是為了多做點方便攜帶的麵食糕點。
章銜青他們村所屬的地方就是桂香縣,桂花縣之所以起這個名字,就是源於縣裏漫山遍野的桂花。特別是章銜青他們鄉下,幾乎是家家門前都有棵桂花樹。
正巧現在是八月,桂花都開了,他打算今日多做點桂花酥。
他喜好甜食,母親還在世時,每逢這個季節,總愛給他做桂花酥,母親做的桂花酥里會放很多的糖,還會笑罵他是「小饞鬼」。..
章銜青從回憶里醒過神來,到衣櫃裏隨意拿了一套衣服換上,然後端起架子上的木盆拿着柳枝去院子洗漱。
簡單的洗漱完畢后,又去廚房煮了碗粥,說是粥,其實只下了一點兒米,剩下的半碗全都是水。就着一點之前腌的野菜,章銜青將粥吃的一乾二淨。
刷了碗,又將昨天換下的衣服洗了洗晾在院子的衣桿上,章銜青就準備出門了。
前幾天去報名的時候,姚先生叫他今日去趟私塾。
所以在做桂花酥前,章銜青還得先去拜訪一下姚先生。
章銜青走出院子,向著小鎮一路往東。
姚先生雖說是辦了私塾,但學生並不多,除卻他和張成虎算是真的拜了師的以外,像大壯、二壯他們還是不能被稱作師兄弟的。村裏的孩子少,而且很難有交的起束脩的人家。不過姚先生倒是個良善的,平日裏總是眯着眼樂呵呵的,對於那些來偷偷來蹭課的孩子們也是敞開大門,從不呵斥阻攔。
再向著東往前,章銜青繞過一大片田地,看見一個泥土房,泥土房前立了個牌子,牌子上寫着「無為」二字,這便是私塾了。泥土房後面的小木屋是姚先生自己的家。
今日不是私塾授課的時間,章銜青便徑直向小木屋走去。
章銜青在小木屋前停下,伸手剛想要叩門,屋門卻從裏面被打開。
張成虎從門內走了出來,他陰沉着一張臉,眼角微微泛紅,看見章銜青站在外面愣了一秒,匆匆別過頭跟章銜青擦肩而過一言不發的走了。
章銜青放下手,直接走了進去。
躺椅上,一個雙鬢花白的老人正在喝茶看信,那信章銜青知道是從京城來的,他還幫忙替老人取過幾次。
這個老人就是姚先生。
姚先生本名姚和,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來的從哪裏來的,只是好像從某一日開始,村裡就多了一個教書先生,所以章銜青對待姚先生總是很恭敬,他從心底里覺得這個看起來和藹可親不修邊幅的老人很不簡單。
姚和看見章銜青進來,溫和笑道:「銜青來了啊!」
章銜青恭敬的彎腰作揖問好:「先生。」
姚和從信封底下抽出一張紙,對章銜青招了招手說道:「你來的正好,過來幫我研磨。」
章銜青走到桌子旁邊,聽從老人的吩咐開始研磨。
濃稠的墨汁在硯台上慢慢顯現,屋子裏鴉雀無聲。
姚和突然張口問道:「銜青啊,你覺得現如今咱們老百姓的生活過得怎麼樣?」
章銜青聞言答道:「苦不堪言。」
「哦?」姚和挑眉看向章銜青。
章銜青停下手裏的動作,不假思索道:「學生以為如今昏君當道、周邊戰亂、徭役勞重、物價昂貴,百姓們過得並不好。」
姚和贊同的點點頭,示意他手上別停然後又問道:「那如果你站在高位,你當如何做呢?」
章銜青思索了片刻:「換,所有不合時宜的都換掉。」
姚和聽到章銜青的回答愣了片刻,隨後哈哈大笑:「你倒是慣會變通的,不過你這性子還是過於偏激了,日後可要收一收才是,不然要吃大虧。」
「是。」章銜青應和。
姚和指了指剛剛拿出的那張紙,說道:「這上面有三道題,你看看如何作答,一個刻鐘的時間吧,你只管答在紙上,我去地里給我種的菜澆澆水,過會兒來收。」
章銜青目送老人離去后,坐在椅子上,看着紙上的題思索。
一個刻鐘很快過去,老人提着一筐南瓜回來了。
姚和放下手裏的筐,看見章銜青已經停筆,也不急着看紙上的答案,溫和地說道:「對了,你今日來時是不是撞見小虎那個臭小子了?」
章銜青想到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睛回答道:「是的,學生在門口瞧見他出來。」
「他今日是來向我辭行的,跪在地上許久,讓我莫要生他的氣。」姚和輕輕說道。
「辭行?」章銜青疑惑道。
「他沒和你說嗎?他已經放棄院試的機會了,說是要去參軍。這倒是一條更適合他的路,就是苦了些。」姚和像是遺憾的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哎!差點忘了你們師兄弟倆最是不對付。銜青啊,我知道他平日裏瞧不上你,但他其實心裏是個好的,只是被流言蜚語迷了心,你心思深,想事情更周全,別和他計較,往後你們二人還是多幫扶彼此才好啊。」
章銜青聽着姚和的話,突然想到昨日竹林發生的事,沉默了良久,還是應了,一報還一報,他和張成虎的事算是了了。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姚和看了看章銜青的答案,然後將紙塞進了信封里。隨後他指了指那筐南瓜對章銜青說道:「行了,我也不留你吃午飯了,這裏有筐南瓜,你給小虎送兩個,自己留兩個,把門帶上就回去吧。」
章銜青提着筐離開木屋,沿着來時的路返程。
天地間萬籟俱寂,偶爾傳來一兩聲鳥鳴,嗅着漫天彌散的桂花香,章銜青來到了張成虎家門口。
跟以往的熱鬧不同,整個屋裏死氣沉沉。
章銜青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是張成虎,他正在收拾東西,聽到有人敲門就趕緊跑去開門了。
張成虎見到門外是章銜青,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後撤了一步,甚至有點後悔開門。
「你來幹什麼?」張成虎從門后微微探出頭問道。
章銜青把筐往前遞了遞說:「先生讓我給你送南瓜。」
張成虎嘴角微微抽搐,有些語塞。
「這老頭天天很閑嗎?拿來吧。」張成虎伸出手一把拽過筐,不料章銜青並沒有鬆手的意思。「不是送南瓜嗎?幹嘛?你還有別的事?」
「兩個。」章銜青說道。
「啥?」張成虎一臉懵,整個人滿腦子疑惑。
「一人兩個。」章銜青解釋道。
「哦,早說啊,死狐狸。」張成虎從筐里拿出兩個小南瓜。
章銜青聽見張成虎的話輕挑眉毛,說:「死狐狸?」
「砰!」門直接被關上,張成虎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對!說的就是你,一隻裝兔子的死狐狸!後會無期!」
章銜青站在門外不由得輕笑。
看來,這個師兄心胸確實比自己想的要寬廣許多。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回到院子時已經午時了。
早上喝的米粥很快就消化完了,雖然章銜青總是飽一頓餓一頓的,但現在家裏買的糧食還很多,就按點做了午飯。
吃過午飯,章銜青倚在院子裏的桂花樹下眯着眼曬太陽,輕輕打了個哈欠,裝着南瓜的筐子還放在旁邊。
可能是這兩天章銜青耗了太多心神,竟然就這樣在樹下睡著了,等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
章銜青今天心情很好,因為暫時他身邊所有的麻煩都已經被清除了,他只用安心的準備院試,只要他能跨出他佈局裡的第一步,後面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當然除了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一個佈局之外的人。
蒲姜初剛和家人吃完午飯,正在病房裏和新進來的病友開黑打遊戲,新進來的病友是一個12歲的小朋友,因為嚴重的過敏昨天半夜進的醫院,經過一晚上的治療,現在吵着鬧着要出院。
蒲姜初為了能重獲失去的安寧,跟小孩商量只要不吵鬧就陪他玩,沒想到小孩真的不鬧了,就是眨巴着大眼睛非要蒲姜初現在陪他打手游。
所以蒲姜初現在一邊掛着水,一邊陪小孩打xx王者。而且她沒想到她居然被一個小屁孩帶飛了。
「姐姐,你就選個輔助跟着我就好了,不用管射手」
「我打野,我帶飛。」
於是畫面突然莫名變得和諧起來,蒲姜初從剛開始的假意哄騙變成了現在的心甘情願,一個下午,二十多把遊戲連勝,直接把蒲姜初送上王者。
樂的蒲姜初腰不痛了,腿不酸了,心跳嘎嘎有力,甚至還送了小孩一套遊戲皮膚。
不過這麼歡樂的蒲姜初,顯然忘記了還在大明湖畔的她的崽崽了。
蒲姜初從昨天到現在一直都沒有打開過那個遊戲,上一次下線的場面還是章銜青被李嬸欺負,然後李嬸摔倒,所以現實里她壓根不知道短短十幾個小時遊戲裏的小天地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
章銜青這邊已經是深夜了,傍晚醒來的時候他發覺天色已晚,懊惱自己怎麼就毫無防備之心的睡在院子裏,便懲罰似得瘋狂抄書,抄的累了就去院子裏撿掉落的桂花,院子裏撿完了又去門口不遠處別的樹下撿,零零碎碎的竟也是撿了一小筐。
許是下午睡得太久了,子時都過了,章銜青還是沒有絲毫困意。
本來今天要做桂花酥的他,現在才開始着手準備,一點一點的洗凈桂花,又把它們鋪好放在通風口處,估計等桂花晒乾,做成桂花酥還需要些時日。
章銜青就又把姚和給的兩個小南瓜拿了出來,桂花酥既然吃不上,南瓜餅還是可以的。
他將手裏的南瓜去皮后切成了條狀,在鍋上蒸了6分鐘,瀝水后壓成泥,倒入麵粉攪拌壓扁後放油里炸,喜好甜食的他還兌了許多糖,不一會整個院子裏都飄滿了南瓜的香味。
將做好的南瓜餅分裝好,章銜青才累的有了困意,就着剛剛燒的水,洗了個熱水澡就躺床上找周公下棋去了。
。。。
閉眼到睜眼,也不過是短短一覺的時間,天微微亮,尚未雞鳴,章銜青就已經起床了。八月的天氣還是有一絲燥意的,況且他早已經養成了晚睡早起的習慣。
章銜青站在泥土鬆軟的小院子裏,深呼一口氣后,便開始了他的晨練,以往他每日早晨都會晨練,這兩日倒是都耽擱了,昨日見了張成虎后,他還是決定把這個好習慣持續下去。
做完他自創的晨練操,又繞着柵欄跑了幾圈,章銜青的晨練就結束了。
擦洗過臉上的汗,他吃了兩個昨晚做的南瓜餅當早餐就回到房裏開始讀書習字了。
回到卧室,章銜青整理好筆墨紙硯,又瞥見自己放置在桌子一旁的木箱子了,糾結了好久他還是沒有挪動它。
他這幾日竟然真的沒有再來?是有別的目的還是。。。?
或許是看見自己跟李嬸對峙時軟弱無能的樣子了所以決定放棄自己了?
這樣也好,變局還是不要出現為妙。
章銜青雖然心裏這樣想,但緊鎖着的眉毛還是透露着一絲擔憂。
就這樣在萬分困惑糾結的心思下,章銜青提起筆,一筆一劃的習字抄書,小屋裏安靜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