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小義目光獃滯，盯着天花板，緩不過神來。

關鍵是這個夢境太真實了。

在夢裏，他眼睜睜家人、朋友一個個消失，任憑他怎麼喊都無濟於事，彷彿就是一個透明人一樣，他哭着喊着想拉住他們，卻怎麼也碰不到他們的身體。

他看了一下表，5點25分，現在的他已經毫無困意了。

他習慣性地打開手機，想翻看一下朋友圈和QQ空間，卻發現社交軟件上的聯繫人都沒有了，刪的可真乾淨啊，他嘆了一口氣，又放下了手機，看着天花板。

莫名其妙的被刪除，突然出現的女孩，那條和他同名同姓的狗，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

他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想起了高三瘋子一樣的讀書，想起了放學后和哥們兒在路上放肆的笑，想起了回家那一碗干拌面，想起了喜歡的那個女孩。

“喂，怎麼了整天無精打採的，魂被狗子叼走啦？”坐在凳子上的小義被突然出現在在他眼前的女孩嚇了一跳。

“汪汪！”她身邊的狗滿臉嫌棄的看着小義，抗議道。

“我去你怎麼神出鬼沒的，嚇死人是要償命的你知不知道，信不信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小義咆哮。

“噗嗤，你就算成鬼了估計也是一個膽小鬼，看到女鬼都不敢搭訕的那種吧？”小D笑道。

“嘁。”說不過你我還不能不說嗎？

“行了行了，魂不守舍的，玩笑都開不起了？這樣吧，陪我去看場電影怎麼樣？”小D問道。

“？”小義顯然對女老闆突然的邀約感到滿臉問號，莫不是想對自己圖謀不軌？小義腦中出現了很多狗血的畫面，縮了縮脖子。

小D看着他的動作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巴掌直接呼在了小義的後腦勺上，“想什麼呢你！”

“哎喲，下手輕點！”小義差點暈過去。

“叫你胡思亂想，不去算了！”小D扭頭就走。

“去去去怎麼不去，電影票你請？”小義很沒出息地問道。

小D白了他一眼，給他扔了一張電影票過去。

“《送你一朵小紅花》？”小義念出了電影的名字。

“這電影也不咋地吧，都沒人看，要不是男主，我才不來看呢。”小D嘴裏念叨着。

“這電影都上映了一個多月了，況且現在是凌晨12點啊大姐！”小義瑟瑟發抖，他沒想到小D為了讓他干滿一天活買了午夜場的電影，所以此時影廳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哦。”小D淡淡的說，“電影開始了。”

“切。”小義也不再理她，專心看電影，他其實也很想看這部電影，據說男主的爸爸的演員長得還蠻像他爸的。

“你們這麼不顧一切來救我的命，只會讓我覺得我是個負擔，我一點都不感激你們，我再不出去透口氣，我還不如去死。”

“啪！”

“早在你第一次來病友群之前，他們已經來過很多次了，怕你不受待見，挨個跟人家託付，說你這兒好說你那兒好，你在這得罪了人，他們陪着笑臉替你去道歉，大伙兒是心疼他們，不跟你計較。你得了病難，周圍的人更難。”

“小航你今天晚上，想住這兒就住這兒吧，我把葯給你帶來了，這個小的，和這個紅蓋的，要一起吃，一次吃兩粒啊，隔半個小時，再吃這個大的，這個是新開的葯容易忘。”

“爸......打小也沒動過你一指頭，老了老了，還學會動手了。

打你生病啊，就聽不得這個......死字。”

“我偷偷開專車，攢了一萬塊錢了，夠你倆玩一遭了。”

“我不去了，你趕緊拿這錢把你的胃病治一治吧。”

“單位下周就體檢，專門給我約了胃鏡，你甭操心了，你呀，得去干點你這個年紀該乾的事，多出去看看多走走。不過，什麼時候能去，得大夫說了算，成交嗎？”

小義死死地咬着嘴唇，他根本不敢看屏幕，眼淚從眼角滑落。

“哭吧，這裏沒人。”小D在旁邊輕輕的說。

這句話擊潰了小義最後的防線，他不再壓抑，在這隻有兩個人的放映廳，兩手捂着臉，痛哭出聲。

男主父親顫抖的手拆袋子那一幕，他就看了一瞬間，就死死地低下頭，沒法再看第二眼。

太像了。

他想起小時候母親訓斥他的時候，爸爸坐在他對面向他吐着舌頭，像個小孩子一樣悄悄的沖他笑。

他想起他小學有一次玩得很遲才回家，爸爸紅着眼眶打了他，也是爸爸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他。

他想起上大學時爸爸打電話一再囑託他一定要好好吃藥，千萬不能偷懶。爸爸以前很忙，忙到甚至有時候都不知道他在上幾年級，也很少像個老頭子一樣這麼嘮叨的囑咐他。

現在，他長大了，爸爸老了。

他虧欠的太多了。

男主問母親，如果他死後，你們怎麼辦。男主父親便錄了一段視頻，記錄假如兒子去世之後他們的生活。而現在，他也消失了，他們還好嗎？

他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