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與楔子
前言
自出版《紅樓悟夢》一書,彷彿我的紅樓之旅業已結束。兩年內,終於騰出時間,寫了一部長篇小說。這部小說傾盡了所有精力,感覺自己的身體和思想已被掏空,渾身乏力、痛苦不堪。把稿子給了出版社,不管結果如何,付出了真心,而那一大摞底稿,也着實令人欣慰。如此,終於告一段落,可以開始新征程了。
寫完后,深刻感受到寫長篇之難,構思故事之苦,刻畫人物之痛。才理解曹公在創作《紅樓夢》時的艱難:他提着毛筆,蘸着黑黑的墨汁,在毛邊薄軟的紙張上進行創作。那條件絕對和我們現在拿着手機,躺在被窩裏寫小說沒法兒比。他窮困潦倒、疾病纏身,不得不靠賣畫為生、看病為業,維持着一家人艱難貧窮的生活。最終,他卻用全部生命,克服重重障礙,創造了一部偉大的,無愧於人類的作品。
《紅樓夢》之所以成為經典,正因這樣的創作背景。它不是錦衣玉食下的讚歌,而是柴米油鹽中的絕唱。因此,當有人質疑《紅樓夢》作者時,我不屑與他爭辯,沒有經歷,就沒有發言權。
自周汝昌先生垂古,紅學界振聾發聵之聲少之又少。所以才會屢次出現諸如“吳氏癸酉”之類的鬧劇。即使這種漏洞百出的文化詐騙,愛紅者也屢屢上當,正是因為認知嚴重不足。《紅樓夢》裏的奧妙,不仔細讀上幾十遍,是發現不了,體會不到的。
一位朋友大老遠寄來一本“吳氏癸酉”,我粗略翻看,便知是偽作。首先,周汝昌先生最早也認為原著是一百一十回,他只知道《紅樓夢》是本對稱的書,卻沒發現它以中秋為節點,三部對稱的設計。所以,單從108回這一項,少了兩回分水嶺,就可以斷定是續作無疑。其次是情榜,大家都知道,《紅樓夢》是一部充滿了影射的作品,情榜便是影射公告。而續作的情榜純屬無稽之談。試想,連芳官都沒有的情榜還能是《石頭記》么?最後,就是詩詞,曹雪芹是詩詞大家,從小看爺爺編的《千家詩》長大,再好的續作,也會在詩詞方面露出馬腳。截至目前,所有續作的詩詞都不值一提,包括程偉元和高鶚。讀過《紅樓夢》的人都有這種感覺,好詩好句從第80回嘎然而止,如同懸崖勒馬,斷崖式消失。
因此,我必須把續寫紅樓的任務完成,避免再出現因研紅而引起的文化悲劇。我的思路與前輩相同,就是以程高本為參考,取其古味;再把已有定論的研究成果加入其中,寫一個相對完整的版本,沒有其它目的,只希望更有益於它的流傳。
幾十年間,我積攢的能量已經夠用。幾十萬字的評紅寫作,百萬字以上的文字洗鍊,成百上千首詩詞創作,使我更有信心提筆。
我已年近五十,時間不容許我再遲疑,我一定要完成後三十回的寫作,以慰曹公在天之靈。所謂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吾輩唯知恥而後勇,方能不辱使命!
楔子
晉·陶潛《與子儼等疏》曰:“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
余祖父原系帳房先生,解放后因會寫字,遂任土產公司職員,負責回收舊物。他經常回購一些銅鐵舊物,以備家用。一日,祖父回家時攜一紮線裝古籍殘抄本,僅三十回,名曰“金陵十二釵”,余愛不釋手,一氣讀完。感覺書中所寫,即為通行版《紅樓夢》之後四十回故事,但全書共三十回,不僅少了十回,而且與通行本的內容迥然不同。
書前有姜夔詞一首:
翠樓吟·淳熙丙午冬
宋·姜夔
月冷龍沙,
塵清虎落,今年漢酺初賜。
新翻胡部曲,聽氈幕、元戎歌吹。
層樓高峙。
看檻曲縈紅,檐牙飛翠。
人姝麗。
粉香吹下,夜寒風細。
此地。
宜有詞仙,擁素雲黃鶴,與君遊戲。
玉梯凝望久,嘆芳草、萋萋千里。
天涯情味。
仗酒祓清愁,花銷英氣。
西山外。
是來還卷,一簾秋霽。
後面有一行小字:“余今道其事,雖未善始,已有善終,其心意可嘉。逢蒙粉香吹下,夜寒風細,是為曰寒風作焉,遂署名‘寒風’。”又有署名敦敏《題曹雪芹畫石》云:
“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見此支離;
醉余奮掃如椽筆,寫出胸中磈礧時。”
以下是殘抄本的內容:
此非為開卷第一回也!而為開卷第八十一回也。寒風生而有涯,得讀女媧補天石之所記,幸甚!幸甚!然吾有一夢,夢中於悼紅軒中偶遇雪芹先生,其悲戚痛涕之狀,難以言表。於是便問曹公:“吾師,此書既為石頭所寫,因何卻以神瑛侍者立傳?”雪芹先生拭淚曰:“吾居室白旗村西北,櫻桃溝內有巨石一塊,形如大元寶。神者,大也;瑛者,石也,神瑛即巨石也!”寒風曰:“師言‘西方有石名黛’又有何義?”雪芹先生曰:“豈不聞《長安客話》中言:‘京都宛平縣西堂村出產黑石,當地婦人多用此畫眉,當地人亦稱眉石,或黛石。’”
寒風一聽,若有所思,微微點頭言道:“如此說,《石頭記》所記者亦皆有出處來由。但此書既已完結,所有還淚欠命者均已諸本歸元,公又何至於傷心若此呢?”
雪芹先生曰:“汝既稱‘寒風’,便應知‘雪晴’之狀。吾所憂者悲者,非造歷幻緣、風流冤孽,而是故事之流傳。”說畢凄然嘆喟。
“吾師何太痴耶!豈可枉自悲傷?如今此書傳流甚廣,閱者無數,皆以為雖‘假語村言’不足為信,卻可以消愁破悶,噴飯供酒,陶情怡性也。”寒風言道。
“非也,非也,吾十載披閱,含辛泣血,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題曰《金陵十二釵》,不知下了多少功夫。誰知后三十回被借閱者迷失,雖經人補齊,卻無端增了十回。而且所述故事言非吾意、大相逕庭。其胡塗亂改,刻舟求劍之末,竟成狗尾續貂之作。吾觀后憤懣不平、抑鬱成疾,常恨不能轉世再生,矯枉過正。”言罷,又悲切不止。
“原來如此!吾初讀此書甚好,前八十回洋洋洒洒五十六萬餘言,但至后四十回,其言其意,卻可謂南轅北轍,風馬牛不相及遠矣!”寒風曰。
雪芹先生聽罷,立即動容,顫巍巍執吾手言道:“知音!知音!真是相見恨晚!吾之命有救矣!汝可刪繁就簡,從流傳之後四十回中汲取精華,余者棄之如敝履。兼收前八十回之凜氣,再造后三十回之膜脈;正所謂從善如流是也。”
“吾於夢中從師,恐難當此任!”寒風言道。
“不妨,吾與汝細細道來,你便可曉諭梗概,再將底稿傳你,方可周全。”雪芹曰。
言畢,雪芹先生將后三十回故事娓娓道來,其間精彩跌宕、起伏曲折、蜿蜒離奇,絕非偽續可比,果然真容又現,孤本再傳!
寒風雖有些稟賦,又驚喜異常,卻也僅記了大概,並不能全。於是心存芥蒂道:“學生無才,未能謹記,恐有愧吾師之託。”
“無妨!無妨!吾教你一法,可得我原稿。汝附耳過來。”雪芹道。
寒風附耳傾聽,方得知妙緣,這才放下心來。
夢醒后,寒風將所聽所悟逐一細記,並於每日睡前焚香沐浴,再入奇夢,勾補遺露。歷經數載,終窺全豹。後於沽水福源,蓬萊壩頭,刪縫剪輯,功成圓滿,不負與雪芹先生之約。遂題后三十回曰《紅樓夢驚》。
又經幾年,寒風於香山一帶聽聞一首打夯歌曰:
“退谷石上松,人稱木石緣。
巨石嶙峋寶,甘泉溢水甜。
山上瘋僧洞,山下白鹿岩。
曹公生花筆,寶黛永世傳。”
是為曲頭。又唱:
“數九隆冬冷溲冰,檐前那個滴水結冰棱。什麼人留下那個半部《紅樓夢》,剩下的那半部誰也說不清??”
寒風笑道:“這回,終於說得清了!”正是:
“並蒂花呈瑞,同心友誼真。
一拳頑石下,時得露華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