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面具
葉瀾雨踮着腳踩着樓梯,下到15樓的樓道里,盡量不發出聲音。
既然曹力和中年男都走了,這幢大廈里應該沒有其他人認識自己了。如果撞到人,就說自己錯過了下樓時間,不小心被困在大廈里了。
一步步靠近15樓的大門,葉瀾雨的手已經攥緊了手機,手指都貼在了SOS急救電話的按鈕上。
待會推開大門,如果正好和幾個身材魁梧的保鏢迎面相撞,那就只能雙手一舉,聽天由命了。
15樓的大門沒有上鎖,葉瀾雨從樓道里把門緩緩打開。門后沒有想像中的魁梧保鏢,15樓漆黑一片,走廊里僅有的光亮,都是從玻璃幕牆外折射進來的微弱路燈光,看起來和18樓沒什麼不一樣。
這讓葉瀾雨產生了一種錯覺,這幢大廈里只有他一個人。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楚新月還在這幢大廈里。
葉瀾雨稍稍加快了腳步。
海藍實業的辦公室大多採用了毛玻璃,或者貼了藍條窗貼的透明玻璃做外牆。
葉瀾雨挨個敲門,然後趴在藍條的縫隙里往裏看,或是用手機的手電筒往裏照着,或者把耳朵靠在門上聽門裏面的聲音。
一共12個辦公室,每個辦公室都細緻地查過了,沒有一點異常,敲門也沒有人回應,所有的辦公室都空無一人。
葉瀾雨有點氣餒地靠在牆壁上,緩緩地靠着牆坐下來。
沒想到楚新月壓根不在這,那她去哪了呢?
肚子裏也空空的,他出門前還沒來得及吃晚飯,現在餓的不行,又餓又累。
明天就是第七天了。如果綁匪信守承諾,明天楚新月就會被完好無損地送回來。
連日來的壓力和疲憊感,從心口出發,像潮水般覆蓋了四肢百骸,包裹住了全身……
……
Y市公安局的一間辦公室里,燈火通明,還有十幾個個警員在忙碌着。
一周前接到楚家的報警電話后,公安局就針對這場綁架案成立了專案組,專案組裏有五六個人是從省公安廳借來的刑偵專家。
警員們排查了全市的監控和大大小小的街道,但和綁架案有關的線索就像石沉大海,全無蹤影。一周的時間對於破案來說太過緊迫了,而且綁匪似乎為這件事預謀了很久,而且反偵察能力很強。
專案組的每個人都不眠不休地忙案子,這七天來都沒好好休息過。
“老大,現在給‘那傢伙’把比特幣匯過去么。”一名警員向路齊峰問道。“那傢伙”指的是綁匪。
路齊峰看了一眼電腦屏幕上的BJ時間,時間已經過了00:00。
“嗯,給他打過去吧,想辦法留痕,記錄下這筆錢的去向,一定不要讓受害人的這筆錢打水漂。等救出人質,我們就想辦法把這筆錢追回來。”路齊峰的聲音並不響亮,卻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負責匯款的是網安部抽調來的技術專家,他應了一聲,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可是老大,綁架信上不是說,贖金要求‘不要多也不要少’么,可是比特幣對人民幣的匯率是一直實時變動的啊。”技術專家又折返了回來。
“是啊……”路齊峰也意識到,這是個被遺漏的細節。
……
葉瀾雨是被手機的震動震醒的。
醒來是冰冷的地面和冰冷的牆壁,葉瀾雨下意識拿手機照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還在鯤鵬大廈的15樓。
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不記得了。
不過瘋狂震動的手機似乎在提醒他有很重要的事。
葉瀾雨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夜裏4:00了。
他把手機界面滑到無人機後台,無人機的電量還剩5%,他忘記把無人機遣返了,它們現在還忠心耿耿地懸浮在玻璃幕牆外待命。
下一秒,葉瀾雨就被眼前無人機傳回的畫面驚呆了。
一號無人機傳回的畫面,是透過窗帘的縫隙拍到的一個女孩的側臉。
女孩正坐在一張椅子上極力掙扎着,她的雙手被尼龍扎帶和繩索綁在了身後的椅背上,雙腳也被繩索捆住。
長發擋住了她的側臉,她搖晃着身體,想要掙脫繩索,然而她整個人連同身下的椅子都被繩索禁錮在了地板上兩個凸起的鎖扣上。
楚新月!是楚新月!她還在這幢大廈里!
他見過那個窗帘,18樓辦公室的所有窗帘都是這個材質!
葉瀾雨迅速起身,飛奔上樓,沿路把所有無人機遣返回家。
楚新月就在18樓樓梯口的這間大會議室里!
會議室的大門緊閉,這時候葉瀾雨頗為憤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喬西的體力,可以一腳踹開這扇該死的門!他甚至已經聽到了會議室里,楚新月掙扎着,椅子撞動地板的聲音。
葉瀾雨在走廊里狂奔着,四處找着可以用來砸門的趁手工具,18樓的走廊里卻除了一個高大的花盆,什麼都沒有。
他急得要大吼,如果曹力在他面前,他現在就要撲上去打爛他的臉!
葉瀾雨急匆匆地向樓下跑去,四五級的台階他一躍而過,腳後跟被陣得生疼,卻絲毫不做停留,大步跑過17樓的走廊,終於在走廊盡頭的牆上找到了一把消防斧。
葉瀾雨激動地打開玻璃蓋,取出消防斧,差點就要對着消防斧一陣猛親,“你可真是我的救星啊。”
葉瀾雨握着消防斧跑步上樓,來到18樓的會議室門外,手撐着膝蓋,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脊背一上一下地起伏着,他背上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楚新月掙扎的聲音依稀可聞。
“楚新月,我來救你啦!”葉瀾雨終於說了這句想說很久的裝比話,同時也是提醒楚新月來的是他,不要害怕。
葉瀾雨雙手握緊消防斧,舉到背後,重重地砍向門鎖。
木屑和灰塵被陣落,會議室的門發出沉悶的震動聲,門板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斧痕迹,卻依然紋絲不動。
“啊,啊啊!”
葉瀾雨又舉起消防斧,使勁全身的力氣,砍到門上……
大概砍了二三十下,木門終於經受不住反覆摧殘,向里開裂,葉瀾雨對着開裂處連砍三斧,會議室的門鎖徹底開裂,脫落下來。
葉瀾雨扔下消防斧,後退三步,起身衝刺,右手撐着左臂,用左臂重重地撞在門上,會議室大門“哐”地一聲巨響,應聲而開。
那尋找了數個日月,魂牽夢縈的女孩,如今就在眼前,背對着自己。
葉瀾雨衝上前去,看着楚新月身上捆住的繩索,剛準備回頭去拿落在地上的消防斧,就感覺自己的後腦勺被什麼冰冷堅硬的東西給抵住了。
“別回頭。”沉穩又威嚴的男聲,不是曹力,也不是值班室里的那個中年男人。
沒想到他們還有同夥。
“咔嚓”一聲,像是手槍槍栓被拉響的聲音,槍口被重新抵在了葉瀾雨的後腦勺上。
葉瀾雨面前女孩掙扎的動作也瞬間停了下來,顯然她也聽到了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雙手舉起來。”
“小孩,等你半天了。只剩一會兒了,別著急。”
只剩一會兒了,什麼意思?
“你是誰?”葉瀾雨開口問道,緩緩將雙手舉過頭頂,左手食指以對方不易察覺的極微小的幅度凌空勾了勾。
“小孩,你知不知道一個道理,瓮中之鱉沒資格提問題。”堅硬的槍口被用力地撞在葉瀾雨的後腦勺上,撞得他一陣眩暈。
“不過我很好奇,你是誰,和這個女孩是什麼關係,為什麼非得拼了命地來救她。”對方不答反問。
“她是我同學。”
“同學?……哈哈哈。”對方的話裏帶着驚訝,旋即又轉變為啼笑皆非的笑聲。
“搞了半天,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啊。同學也至於這麼拚命,拿個破飛機偷窺了我們三天。”背後那人發出揶揄的冷笑,卻又好像笑得很不自然。
當著楚新月的面,葉瀾雨被這人說破了心事,頓時覺得無地自容,像是全然忘了腦後還抵在那裏的槍口。“有什麼可笑的,我和楚新月是朋友,我們三個的感情一直很好。”葉瀾雨大大方方地道,又悄悄勾了勾食指。
“噢,原來不是愛慕者或追求者之類的么。”對方的語氣似乎有些失望。
“也,也不是。”葉瀾雨支支吾吾地說了一句不知道是肯定還是否定屁話,倒好像是害怕對方因為這個問題開槍而在做無謂的辯解。
“沒關係,反正……不管你愛不愛她,結果都一樣……”對方話還沒說完,葉瀾雨凌空打了一個響指,一旁辦公桌上的電話機扯着電線,高速向著背後那人的後腦砸過來!與此同時,葉瀾雨反身彎腰去抱對方的身體!
電話機是為數不多通着電的東西!
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對方卻不躲不避,一個抬腿,又一個沉肘,把葉瀾雨打趴在了地上。
電話機沒有命中面前這個持槍的人,而是扯斷了電話線,擦着這人的面頰飛過,依着慣性重重地砸在了葉瀾雨背後的牆壁上,四分五裂地碎開。
這間會議室里唯一相應葉瀾雨手上戒指召喚的東西,就這麼報廢了。
葉瀾雨爬起身來,面前持槍的男人帶了個京劇的紅臉面具,身穿西裝,身材高大,卻已經退至門外。
想必他也是摸不清,為什麼電話機會突然暴起,向自己砸過來,所以退出門外,以防止會議室里再發生什麼詭異的變故。
對方手裏有槍,葉瀾雨不敢再逼近,而對方似乎也對這間會議室頗為忌憚,站在門外不敢進來。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對峙着。
面具男舉着槍,倒退着向後走去,按亮了電梯的上行鍵。“叮”地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
電梯居然提前恢復了供電,原本就停在18樓的電梯燈光大亮,刺眼的燈光照得葉瀾雨眯住了眼睛。
面具男閃身走進電梯裏,按亮樓層,緩緩抬起了槍口……
葉瀾雨這才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起身向會議室的木門撲去,想要把破碎的門重新掩上。
然而葉瀾雨還沒跑到門口,面具男槍里的子彈已經呼嘯着射了過來,電梯門在同一時間緩緩合上了……
“……不!!!”葉瀾雨絕望地大喊,子彈已經擦着他飛過,命中了座椅上女孩的後腦。女孩發出一聲悶哼,腦袋歪向了一邊,手上掙扎的動作也停止了,靠在了椅背上。
葉瀾雨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喉嚨里發不出一點聲音,像是全世界的聲音都從他身邊被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