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觀音截了胡
他再來的時候，身着一襲白色廣袖束腰長袍，白色寬邊腰封，衣服下擺全然是一派素色，沒有絲毫的花紋，配了一條繫着葫蘆的絲絛，仙氣十足、飄然出塵。中衣是天界眾人皆穿的捲雲紋長袍，只白色裏衣的領口處有一圈湖藍色鑲金邊。
湊近一看，衣服中帶着淡淡的金黃色，裏衣也繫着金邊。真是……在正統處透出一絲青澀的少年感，還有一絲暗戳戳的富貴感。
他眉頭緊緊的皺着，一個人孤零零的縮着膀子窩在靈河旁好半晌，一動不動的，也不發一言。許是看他怪可憐的，我剛好奇的探頭過去，正準備從背後嚇他一下，逗他一樂，不防他忽然恨恨的從腰間取下葫蘆凈瓶，然後掀開蓋子，兜頭朝我掀了下來。
又潑我？？？
上次他誇口說，他這葫蘆同觀音的羊脂玉凈瓶一般，不光有甘露水，也可盛着三山五海的斤兩，我還當他是吹牛皮，人前背後不少諷刺他。誰知，今日他發了恨，一直潑個沒完沒了，很快我腳底的水便像一汩泉水一般噗噗的往外冒出來，然後往四周呼啦啦流着蔓延開去。
“你這是要水漫靈山呀！”
我拿白娘子水漫金山來笑話他，誰知他果真是心情不好，壓根倒是沒接我話茬子，一開口便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也覺得觀音無所不能？”
觀音，自然是無所不能！這還用質疑嗎？
我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他和觀音之間，有些小齟齬，自然不好說觀音的好話。但是我又是長在紅旗下的五好少年，打小聽着觀音如何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自然也不好昧着良心說觀音的壞話。只要緘默不言。
許是我的態度代表着“默認”，徹底激怒了他。他牙齒咬着嘎嘣嘎嘣響，猛地湊近我的葉心，大聲吼道：“我就知道！哼，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麼了？你知道！
我還沒猜明白他鬧得是哪出，然後炸雷般的聲音便在我的草耳朵旁邊響起，“方子是我研發出來的。是我救得蟠桃樹！是我救得蟠桃樹！”
我趕忙往後退去，不提防他踩着我的草根子令我一時間僵硬的立在原地跟着木頭人一般，聽他絮絮叨叨說道，“你見過我的甘露水，是不是！你能為我作證是不是？”
我是泡過澡，來着！而且是……兩次！雖然不清楚他在氣憤什麼，但是在這麼晃下去，我草丫子就要掉葉子了，草命最大，管它呢，我忙點點草頭，狗腿的說道：“當然，我為你作證。你先放開我……”
他大約不明白我什麼意思。畢竟他又沒有抓着我……
我拿眼睛示意他看看腳底下壓着的我可憐的草根，他才慌忙的抬腳說道：“對不起，我踩着你了。你沒事吧。”
“沒事。”
他瞅着我，如同瞅着一棵救星一般，問道，“你真的相信我嗎？”
“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才斟酌着說道，“我不是嫉妒觀音。我只是太氣恨了。是我的甘露水方子救得蟠桃樹。可是人人都說是觀音的功德，沒有人相信我。”
我眨巴着眼睛問了一個粗淺的問題，“蟠桃樹怎麼了？”
他瞠目結舌的看着我，如同看着一個山頂洞人一般，“你不知道嗎？蟠桃樹病了。”
“哦，病了。”
我當是什麼大事呢，不就是樹生病了嗎？多正常，再金貴的桃樹也是桃樹不是嗎？是桃樹就免不了細菌性穿孔病、炭疽病、根癌病、褐腐病、瘡痂病、白粉病、桃流膠病、桃潰瘍病、桃根結線蟲病、小葉病(缺鋅)、黃葉病、桃小食心蟲、梨小食心蟲、桃紅頸天牛、桃一點葉蟬、桃蛀螟、大青葉蟬、茶翅蝽、桃天蛾等等。
他依舊睜着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對我的態度極為不滿。又重複了一遍：“是蟠桃樹病了。”
“哦，蟠桃樹病了。”
他瞪着我，“你怎麼一點都不大驚小怪？你難道不好奇蟠桃樹生了什麼病嘛。”
“哦，蟠桃樹生了什麼病？”
他接口道：“生蟲了。”
“有病就治，有蟲就殺嘛，有什麼大不了得。”
他趕忙捂着我的草葉子嘴，左顧右盼的一下，才附耳過來小聲道：“不能殺。”
“那就別殺了。”
他恨鐵不成鋼的看着我，“你怎麼一點也不害怕。”
“怕什麼。王母娘娘的蟠桃林離這裏十萬八千里呢，什麼了不得的蟲子還能長翅膀飛過靈河，跑來禍害我不成。”
他大約沒想到我聽到這個大新聞，首先想的是自身的安危問題，畢竟蟲害嘛，我也是草木，自然是擔憂這個生存問題。半晌，才語氣詭譎的輕聲說道：“那倒不至於。金蟬子已經……”
“死了，啊，太好了。”
大約是我太過於幸災樂禍，配着他愁眉苦臉的神色，顯得有些不合時宜。我迅速收斂了笑容，改口說道：“好可惜。蟠桃林里，難得有個成精的，還以為能多個伴當呢。怎麼好端端的，這麼輕易就死了？”
他望着蟠桃宴的位置，那遙遙的遠處，諱莫如深的說道：“沒死，也差不離了。”又過了片刻，才補充了一句，“大約是動了不該動的東西，罷了。你千萬不要讓人知道你喝過我的甘露水。千萬要記得。”
“不就是偷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嘛！唉！低等生靈的苦呀！等等，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這甘露水到底有何玄機？”
他卻是緘默了！
我又纏了他片刻，看他委實不願意在透露半句一句的，只好偃旗息鼓了。不得不說自己才智學淺，窩在靈河什麼天界八卦都不知道，如今連人家對我一句好言忠告，我都聽不明白，搞不明白因果了。這還得了。
我也學他指着蟠桃宴的方向，問道，“那邊是幹什麼呢？這麼熱鬧。”
他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揮袖起身就走，道：“能幹什麼。都在為觀音慶功呢。”
得，怨我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不由想到人們對他的評價，“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
你不能怪他如此地憤世嫉俗，被觀音截了胡，他的命運實在是太乖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