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依戀之終

浮世羅生之城。

此城由夢幻一族運用該族特有的夢幻石建成，矗立於浮雲山之巔的雲海之內，唯有身份合格的客人才有資格抵達這座城池的內城區。

作為高聳於雲端的宏偉所在，此城是真正的奇迹之城，超過百里的巨大城池完全浮空，總有種令人嘆為觀止的美感，也是李塵離開原初之地后踏上下一站。

懷裏的女孩還穿着破破爛爛的衣物，身上掛着黏黏糊糊的不可名狀之物，李塵感覺整個人都不自在，哪怕他心裏不是特別嫌棄，甚至還有點可憐她，但是架不住她真的臟啊，真是潔癖的剋星吶。

女孩不安分的動着，離開那個禁錮漆黑的牢籠之後，她看到了許許多多沒有見過的東西，屬於孩子的好奇心終於在這個可憐的女孩身上體現了出來。

李塵將她黏糊糊的頭摁了回去，衝天而起的味道讓他眉心狂跳。

「先洗澡！」

李塵想呵斥她，也太不安分了，像個孩子一樣，隨後他又想到那個漆黑的地牢，臉上好不容易醞釀的嚴厲語氣又消失了。

「線系棗！」

女孩軟軟糯糯的聲音發音極其不標準，她的孩童時光在漆黑與孤獨中度過，自然不可能識字，甚至連說話都非常費勁，好在她可以稍微聽懂別人的話。

李塵嘆氣，她真正能完全聽懂的話，可能只有那些污言穢語吧。

雖然他對那麼愚昧之民的行為有些難以接受，但幫女孩懲治一下那些嘴裏厭惡她，又喝她血的賤種，已經是他能力的極限了。

至於以後如何，他也懶得想了。

女孩終於安靜了下來，只是眼睛在不安分的望來望去，似乎想將世間的美景都揉進自己的眼睛裏。

李塵踏上了虛空階梯，踩着完全透明的台階往浮世羅生之城走去，路上的行人時不時對着他看來。

有些人疑惑，有些人冷笑，有些人則同情，也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總之形形***的人都匯聚在這條路上。

浮世羅生之城的外城部分亦要求身份，不過要求很低，只要是一個村落的有名人便可以獲得進入外城的資格，真正讓人趨之若鶩的，是內城，那才是極盡奢華之地，是身份地位的象徵。

抱着一個漆黑骯髒的女孩，還妄想進城，這是在侮辱浮世羅生之城嗎？

眾人想像的好戲並沒有出現，李塵抱着漆黑的女孩踏過了城門，守門的護衛全都無視了他身上的骯髒和懷中的可憐女孩。

「萬族之師」大人，近千個恆星日間第四次悄然光臨浮世羅生之城，鑒於那位比較低調，所以他們這些守城衛兵也不會破壞尊貴客人的雅興。

而想看熱鬧的一行人也只能投出疑惑的眼神，理智讓他們管住自己的嘴，能以如此污穢之軀被衛兵無視，橫豎也是個大人物了，他們可惹不起。

……

李塵推開了奢華的房門，映入眼帘的是奢華到了極致的浮雕，華貴金屬鋪成的地板，超大的自流溫泉澡池……總之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它不配備的。

這是夢幻一族給自己的禮物，以前李塵是不太想來的，後面來了一次，哇，真的香！

他準備將女孩直接扔進澡池裏，這些自夢幻泉里流出來的泉水具有去污除垢，溫養肌體的功效，正適合把女孩洗白白。

可懷裏的女孩在他舉手欲擲之時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她有限的經歷中除了痛苦就是新的痛苦，估計是以為自己要懲罰她，所以有些害怕了。

李塵有些無奈，只能抱着她親自下池子，他將女孩鬆開，讓這些溫暖舒適的泉水包裹她，治癒她。

女孩起初還害怕的閉眼，可想像中的疼痛或者辱罵並沒有發生，反而是某種讓人覺得很舒服的感覺，舒服的感覺是怎樣的她不太清楚，但應該就是這樣吧，她想。

她將頭埋入泉水，想儘可能多感受一下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嚇得李塵連忙返回來將她的頭提了出來。

李塵張張嘴，說道：「不能下去。」隨後無奈的比了個不行的手勢，才卷着濕透的衣物轉身離去。

女孩呆萌的看着他離開，又不自覺的往泉水裏沉去，在水面即將淹沒她鼻孔之時，她停了下來，她其實不傻，以前就有人把她整個埋進水裏，那種感覺很痛苦，她不會做的。

夢幻泉水效果非凡，污泥盡數散去，女孩襤褸的衣物遮不住雪白的皮膚了，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她有些貧血，原本包漿的頭髮綻開最原始的美，那是靚麗的銀白色，美得動人心魄。

李塵換上了乾燥的衣物，拿上一套女士服裝離開了房間，這玩意自然不是他穿的，是房子自帶的。

他還沒徹底轉過身體，便被嚇得立馬轉身，女孩潔白的皮膚在泉水的波紋中搖曳，如同美麗的天鵝一般，銀色的長發在水中散開，而清澈的夢幻泉不足以遮擋女孩的軀體，李塵差點看到不該看的。

他想了半天，帶上眼罩，隨後散開神識做眼睛，只是神識只延伸到池子旁邊，他大步走過去，將衣物留下，說道：「穿起來。」

考慮到女孩的經歷不足以駕馭華美的衣物，李塵只能找了套最簡單的的，那是一套藍白色的病號服，應該是用於某種不明的用途，可惜他根本用不上，他搖搖頭，轉身離去。

泡了不知道多久，女孩的皮膚已經晶瑩的好像在發光，溫暖的泉水很舒服，她很喜歡，所以她一直呆在裏面。

可那個人讓自己穿起來，這句話她可以聽懂，以前有個婦女也會給她帶衣服，讓她穿起來，後來她長大了，衣物就在被很多陌生人辱罵攻擊之後給自己，他們也說：「穿起來」，只是前面會加一個怪物。

她離開了水池，水珠順着長發與脖頸流淌而下，劃過漂亮的晶瑩的肌膚，穿過峽谷，最後流到地面，滴滴答答的奏響着音樂。

她穿起藍白的病號服，這跟她以前穿的衣服略有不同，不過她還是絞盡腦汁穿好了，因為她覺得那個人應該要打罵她了，薄薄的衣物也能帶給她一點點安全感。

「聽聲音聽得我都快睡著了。」

李塵疲倦的打開房門，他擱門後面聽了老半天，就等着女孩起來穿衣服，結果熬了這半天，總算是出來了，再不來他都快睡著了。

還挺好看的，算了，好看也跟我沒什麼關係，反正我早晚得寄，李塵心中苦惱，拋開了某些亂竄的想法。

他上前拉住女孩的手，將她帶入另一個房間裏，隨後李塵親自示範一遍上床蓋被關燈的操作，說道：「照做！」

女孩老老實實的照做了，李塵關上門離開。

只是女孩銀白色的瞳孔卻滿是困惑，因為她躺着卻沒有感受到以前的感覺，有的只是另一種舒服，她縮了縮身體，她喜歡上這裏了。

……

「我是李塵，李塵啊，我！」

李塵捂頭，為什麼我有種教小孩子的感覺?

「李塵李塵李塵。」

少女終於字正腔圓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以後你就叫依依算了，依依，你！」

李塵指着她說道。

可女孩卻倔強的搖頭，她指着自己：「怪物。」

李塵無言許久。

……

「怪物就活該被關起來嗎？我最看不順眼這種破事了，再說了，美少女也算怪物嗎？

我救你就是這麼簡單的理由，你能不能別在問了，一天五百變，我要瘋了」

李塵絕望了。

……

「不是，你怎麼想的，哦，天吶，你活像一個致郁系少女你知道嗎？

世界算個屁，它不喜歡你你就不活了？總有人喜歡你的，不要這麼難過嘛，笑笑啦。

以前你沒心沒肺活得多開心，怎麼我教你的越多你越難過……」

李塵再次絕望。

……

「做人呢，開心最重要，不開心的事就讓它去死好了，記着它幹嘛呀，趨利避害，人之常情，發揚一下這種精神行不行，開心起來。」

李塵已經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做心裏輔導了。

……

「做人要講素質嘛，如果有人傷害你，直接弄死他，不過無關緊要的人盡量別牽連，這是我的處世之道，我今天教給你。

我確實看不得別人受苦，所以我老是多管閑事，不過我管的事，我得兜得住，這是前提。」

李塵看着差點被欺負的少女，教給她自己的處世之道。

……

少女搖着他的手，像個小貓咪一般的笑，聲音總是那麼軟軟糯糯的：「我們是朋友嗎?」

「當然了。」

李塵也認真的回答她。

……

「喲，可愛的小姑娘又來了。」

穿着大堆名牌的老闆娘開心的招手，誰不喜歡一個根本不講價而且只買大牌的女孩子呢。

「姐姐好呀。」

少女眉眼彎彎，精緻而柔美的臉上掛着迷人的笑。

她趴到了老闆娘的櫃枱，笑容斂去，認真的問道：「朋友是最好的關係嗎？」

老闆娘被少女認真的模樣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又適應過來，畢竟少女老是嚴肅的問些常識，老闆娘也就當陪少女說說話了。

她的表情也嚴肅起來，一臉神秘的開口：「當然不是了。」

「不是嗎？」

少女的眼睛睜大。

「當然咯，能問出這種問題肯定不是同性之間，那隻能是異性，對於異性之間，朋友這種關係也就只比相熟好一些，上面還有情侶戀人，那是男女之間互相喜歡的階段。

最後還能結婚做夫妻呢，從此以後兩人作伴，滄海桑田，海枯石爛，永不分離！」

老闆娘嚴肅的解釋，這是看向少女的目光總是帶着對女兒的寵愛，真是可愛的小姑娘吶，她想着。

少女聽到她的話卻是愣在原地，因為他說這些的時候遮遮掩掩，所以她才跑出來問認識的好姐姐，可為什麼姐姐的答案不一樣，他為什麼騙我，是不願意跟我的關係變好嗎？少女有些頹然。

老闆娘沒有細看少女的表情，還自顧自的說：「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東西嘛，甚至連同性之間都有超友誼哦。」

少女繼續沉默。

……

「你是討厭我嗎？」

少女手攥着自己的衣角，纖細修長的手指被攥得發白。

李塵一臉懵逼，我又幹嘛了，我怎麼了我，他撓撓頭，有些無語的說：「當然不討厭了。」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戀人情侶還有夫妻那些關係，你不想和我關係親密，你一定是討厭我是不是？」

少女攥着衣角的手更用力了，這或許是她對他說得最長的一段話了，她的語氣很委屈，像個即將被拋棄的小孩子。

卧槽，忘了她外面有朋友，完了完了，怎麼編，李塵臉色陰晴不定，半天之後啥也沒憋出來。

看着少女難看的神色，他還是決定說出真相，哪怕心有不舍，但是這是個最好的機會了，他嚴肅的開口：「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也是陪我走過最多路的人，有些事其實應該埋在我心裏爛掉的，但我活一輩子，什麼都留不下可太失敗了，所以還是說說吧。

我已經走了很多世了，第一世的我懵懵懂懂，在舊路之上走得磕磕碰碰，沒幾年便老死了，我以為我真的死了，可當我醒來，卻不是在地獄，而是又活了過來。

於是，我一直走，走到死亡，隨後復蘇，再次死亡，再次復蘇，如此了很多次。

但這一世我的腦海里突然多了些東西，我得抹去以前所有的記憶，因為我即將迎來最後一世，在我最後一世之前的一切都會被我遺忘，到那時，我們還是不是朋友就難說了。

我很久以前就發現我們之間的關係過於親密了，這可不行，我貴為「萬族之師」，找個情侶之類的很難嗎？你以為我為什麼不找，我又不是那種喜歡玩弄別人感情的渣男，沒有結果的事，一開始就不應該讓它萌芽！

所以我隱瞞了那些關係，藉著今天這事，我也懶得另找時間了。

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該自力更生了，原初之族不會找你麻煩，當然，你找不找他們麻煩是你的事，這是原初之族賠償給你的結晶，記得我說的話嗎，不要白不要，拿着吧。」

李塵站起身，臉上恢復了漠然，即便少女的臉色在變得委屈和恐懼，但他還是堅定的吐出了如同刀子般的話：「我給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跟你解釋什麼，只是想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不能在跟着我了！」

想了想，他決定還是安慰一句：「這個世界不會只有我願意幫你，你可愛年輕漂亮，總會遇到愛你的人，你就可以和他變成戀人，甚至夫妻，所以，沒什麼值得難過的。」

說完這些，李塵轉身便離開了房間，身後有壓抑的哭聲傳來，他也揮手抹去眼角的濕潤，說什麼不在意不喜歡肯定是假的，可正如他所言，他只是遊離於世界外的孤魂，沒道理去禍害人家。

雖然他把少女帶出了地獄，但他也可能變成少女的地獄。

讓時間沖淡一切就好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