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姜家村

1970年7月，姜家村。

貝貝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色已經隱隱亮了，她打了一個哈欠，在床上滾了幾圈，從豎著睡變成了橫着睡，頭頂牆壁，小腳踢在了哥哥的臉上，「大哥，尿尿。」

姜之淮睡得正熟，意識有些不清，感覺臉痒痒的，翻了個身躲開，貝貝撐着屁股又往下挪了挪，小腳丫子再一次踢了上去，下一刻姜之淮猛地坐起來，「憋住！別尿床。」

他趕緊坐起來，抱着軟乎乎的小丫頭跑去尿尿。

貝貝又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肚肚：「貝貝肚肚餓了。」

姜之淮將貝貝放回床上，倒了碗溫水：「先喝碗水，早上有雞蛋羹吃。」

貝貝咕嘟咕嘟的喝了半碗水，喝了個水飽，她將碗放在桌子上，姜之淮已經開了門，提着尿桶走了出去。

她又在床上滾着玩，小腳丫子挨到了睡在另外一頭的姜之遇，腳丫子蹭到了他的頭髮，扎的腳心痒痒的，她咯咯的笑着，手腳並用的爬過去，伸手捏住了姜之遇的鼻子。

六歲的姜之遇睡得香噴噴的，鼻子不能呼吸，就張着嘴巴呼吸，貝貝又伸手去捂他的嘴巴，「二哥！太陽公公曬紅屁股咯。」

姜之遇抓住貝貝的雙手，將她摟緊，「這才幾點啊，再睡會兒。」

貝貝一點也不困了，自然不願意睡，她用腦袋蹭姜之遇的下巴，毛茸茸的小腦袋蹭的痒痒的，「二哥，咱們去撿雞蛋鴨蛋。」小手指頭扣着姜之遇的手心。

姜之遇摟着妹妹賴了一會兒床，伸手咯吱貝貝，將小丫頭逗得咯咯大笑，在床上滾來滾去，眼淚都笑出來了，玩了一陣，姜之遇抱着貝貝坐了起來，拿床頭桌子上的衣服給貝貝穿。

姜之淮拿着梳子進屋，給貝貝用兩根紅繩子扎了兩個小揪揪。

等三兄妹洗漱后，貝貝提着小菜籃子跑到雞圈裏撿雞蛋，她擠走了五隻老母雞，撿了五個大雞蛋。

「哇，你們好爭氣啊，這麼大個，肯定是雙黃蛋。」貝貝摸了雞蛋以後，提着籃子跑了出來。

一群母雞也跟了出來，有些厲害的，也不走柵欄門，直接撲騰着翅膀，從雞圈的圍欄跳了出來。

姜之遇站在旁邊看，他是不敢進去的掏雞蛋的，母雞會追着他啄他屁股的。

「五個雙黃蛋！咱家雞蛋賊香！」姜之遇摸了摸還熱乎的雞蛋，五隻老母雞瞬間撲騰起翅膀，氣勢洶洶的要朝着他廝殺過來。

姜之遇趕緊放下雞蛋，「真兇！」

他們家的母雞很兇很厲害！除了貝貝，誰也不敢摸它們的蛋。姜老太都不敢，會被它們啄手的。

這是一群有戰鬥力的母雞！

村裡小孩都不敢招惹的存在，堪比隊長家的兩頭大白鵝！

五隻母雞雄赳赳氣昂昂的超門口走去，要自己去覓食了。

貝貝又去撿鴨蛋，五隻鴨子五顆蛋！就不是雙黃蛋了。「也好棒，白天多吃點，爭取早日下雙黃蛋！」

姜之遇將柵欄打開，五隻鴨子深深頭，看到母雞們已經出了門，才邁着鴨子步邁出了柵欄。

貝貝：「鴨鴨，不要在外面下蛋呀。」

姜家村后村環山，村前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河，家家戶戶都養着母雞和鴨子，也不用費心餵食，它們自己就能去草叢河裏覓食。

姜家村的地薄，田裏產量不高，家中勞動力高的也只是勉強果腹，最大的收入來源就是雞蛋、鴨蛋和自留地的青菜葉子。

姜老太正在灶屋煮早飯，姜老頭端着洗臉盆子往院子裏洒水，壓一壓土氣，又用笤帚掃了一遍。

貝貝將籃子放灶屋裏，跟姜老太打了聲招呼，便抱着葫蘆水壺跟着大哥二哥一起去河邊挑水，給自家自留地的蔬菜澆水。

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下雨，莊稼蔬菜都缺水。

姜家的菜翠綠翠綠的，個頭還大，壓根沒有受乾旱的影響，兩兄弟照料的極好，澆水捉蟲，放學回來時撿羊糞牛糞摳肥，鄰里看了都眼饞呢。

貝貝到了河邊，彎腰將葫蘆里灌滿了水，抱着葫蘆跟在兩哥哥身後往家走，等哥哥將桶里的水澆了菜地，桶里一滴水都不剩了，她舉着自己的葫蘆，獻寶一樣的說道：「哥哥哥，貝貝這裏還有水。」

姜之淮笑眯眯的誇：「貝貝真厲害，葫蘆里還有這麼多水呢。這顆白菜有點蔫，澆這顆白菜。」

貝貝彎着腰，撅着小屁股，將葫蘆壺裏的水全部倒在了白菜上，「多喝點水，長得大大的給貝貝和哥哥吃。」

等將水澆了一遍后，姜老太喊人吃飯，姜之淮和姜之遇將水桶放好，貝貝也將葫蘆掛在牆角。

「哥，哥，飛飛飛。」貝貝伸着小手，兩個哥哥自覺地拉着她的小手，貝貝將小腿一蜷，被拎着飛進了堂屋。

她咯咯咯咯的笑着，她最喜歡這項運動了。

吃早飯時，一人一碗野菜糊糊，灶頭子裏放了雜麵饃饃，一盤子焯水的野菜、半盤子的拌黃瓜以及一小碗的雞蛋羹。

雞蛋羹是兄妹三人補營養長身體的，放在貝貝的跟前。

貝貝小手拿着瓷勺子，挖了一勺，「爺吃。」

姜老頭趕緊用雜麵饃饃接着，「嘖，真香。」趁着貝貝不注意，將饃饃上的一勺子雞蛋羹又放了進去。姜老太也是這樣，嘴上說著好吃，饃饃上的雞蛋羹又回到了貝貝的碗中。

貝貝餵了爺奶，奶聲奶氣的說道：「第三勺子給大哥，第四勺子給二哥。哇，輪到貝貝咯！」她啊嗚一口，將勺子裏的雞蛋羹送到嘴巴里，享受的眯着眼睛，「好香好香好好吃。」

一小碗的雞蛋羹也沒多少，她捨不得立刻咽，每次都是慢慢的吃，慢慢的品。

姜之淮和姜之遇嘗了嘗，剩下的都到了貝貝的肚子裏。

貝貝還不到三歲，野菜不能多吃，會拉不出來便便，早上吃個雞蛋羹潤潤肚子才行。

貝貝眯着眼睛：「要是咱家母雞能多下點雞蛋就好了，咱就能多吃點雞蛋羹了。」她吃了以後，用舌頭舔着碗邊，將雞蛋羹吃的乾乾淨淨的，碗都不用刷的。

姜老太樂了：「咱家母雞老出息了，每天一個雙黃蛋。你大娘家的五個母雞四個蛋，還就一個黃呢。」心裏盤算着，再攢攢，兩孫子欠的學費就夠了。

貝貝嘿嘿笑：「咱家母雞打遍全村無敵手，它們往那裏一站，方圓幾米沒有一隻其他的雞敢過去的。」

姜之淮：「咱家母雞眼睛賊毒，先把好地方佔領了，等吃完喝完，其他母雞才敢過去。吃得好，下的蛋更好。」

姜之遇吃完了最後一口雜麵饃饃，感慨：「貝貝，你怎麼養出來這麼厲害的母雞？」

別看貝貝還不到三歲，但這群母雞可是她養的，只跟她親，就認她撿雞蛋。

貝貝托着下巴想：「應該是跟二哥學的？母雞小時候看到二哥和人打架呢。」

姜之遇趕緊看姜老太，只見姜老太拿眼刀子瞪他，「你還當著貝貝的面和人打架？」

姜之遇笑着打哈哈：「鬧着玩的。」

吃了早飯，姜之淮收拾碗筷，飯碗都乾淨，過個水就行了，姜之遇拿了抹布擦桌子，貝貝邁着小短腿跑屋裏戴自己的小草帽，拿起桌子上放的相框，吧唧一口親在照片上：「爹，我跟哥哥們去上工啦！」

姜之遇側頭看向相框上的黑白照片，爹如果還活着……

姜老太已經往陶罐子裏裝滿了白開水，姜之淮提着兩木桶，姜之遇牽着貝貝，往田裏走去。

上月初收了麥子，種上了秋莊稼，連着一個月沒有下雨，地里缺水，莊稼苗都蔫巴巴的，社員們都在抗旱澆地。

從河裏挑水往地里澆，連着澆了幾天，河裏的水位都下降了半米。

莊稼靠天收，如今還能河水灌溉，就怕河水都幹了，天還不下雨，那今年秋莊稼可就全完了。

社員們提着裝滿開水的陶罐，拎着木桶，聚集在村口的老楊樹下，生產隊的大隊長姜為民正在開動員大會。

大隊長激情澎湃的說了幾分鐘，大家直接去河邊拎水去澆地。

因為是星期天，半大孩子不上學，都來上工了，他們能拿三工分呢。

貝貝跟着大哥二哥跑，抱着自己的葫蘆跟着一起澆水，「哥，貝貝澆了六個大豆苗。」

姜之淮揉了揉貝貝紅撲撲的小臉蛋：「去地頭喝碗水，就在地頭玩，別跟着了。」

七月的太陽，要將人烤化了。

貝貝便抱着小葫蘆去地頭，找到自家的陶罐子，舀了半碗水后，自己先喝了小半碗后，又端了大半碗，邁着小步子找哥哥。

她拿不穩，碗裏的水個往外撒了不少。

正在拔草的趙嬸子道：「你可小心，別踩壞了秧苗。」

貝貝乖乖道：「趙嬸子，我看着呢，一個也沒踩。」

趙嬸子站起來揉了揉腰：「那你腳底下踩得是什麼？」

貝貝趕緊抬起小腳低頭看。

姜之淮走過來牽着貝貝的手，將貝貝腳下的野草拔掉，笑着說道：「嬸子，你能將貝貝踩得野草看成豆苗，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姜之遇仰着下巴嗤笑，嘴毒的說道：「嬸子趕緊休息兩天歇歇眼睛吧，別把咱生產地里的豆苗當成野草拔了，那可就罪過咯。」

旁邊的幾個拔草的婦女說道：「皮蛋娘，那你可當心，拔了豆苗，記分員要扣你工分的，要是不行，就去挑水，這拔草的活，可得眼明手穩啊。」

一個中年婦女道：「我看皮蛋娘是眼紅貝貝懂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