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今天大結局了嗎(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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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客棧是有些簡陋的。
房間內有兩張石凳,一張床榻,榻邊有一張刮痕很多的老舊矮櫃。
老舊的傢具散發著朴若泥土的氣味。
房間中央,一名青年盤腿坐在地上,長發及腰,月色下竟是一張比女子還繁華的臉,在淡淡銀色月光下宛如熠熠生輝。
可他俊朗的骨骼線條,絕不會讓把他誤認成女子。
真是恰到好處的面龐。
只可惜這天下,也並非長得好看就是沒有煩惱的。
公子的眉頭逐漸皺起,成了一個打不開的「川」字。
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出的都是葉薔曾經對說過的話。
騙子。
都是騙人的!
都是假話!
說什麼是為他來的,還不是聯合外人一起騙他!
公子的氣息越發不穩,唇角逸出了一縷鮮血。
鮮血凝結在他的下顎,滴落在他的白袍上。
原本經過兩個月的修養已經幾乎痊癒的身體,此時猶如最後一道口子來不及和上,又被撕扯得更大了一些。
他的傷勢出現了撕裂。
安穩的內息出現了混亂,如受傷卻找不到出口的猛虎,衝撞着公子的五筋六脈。
良久之後,寂靜之中一道凌厲的掌風打出,房間裏的兩張石凳化作了粉霽。
公子猛地睜開眼睛,曾經煙波流轉的眼睛中此時充斥着凝結的憤怒和冰冷。
為什麼騙他?他在她眼裏到底算什麼?
是他哪裏做得還不夠好,她要這樣對她?
她以為她有幾個心眼,有多少手段?足夠支持她跟他玩心機?
她可曾想過他得知的時候會是什麼感覺?還是她想到了只是一點都不在乎而已?!
「不在乎」三個字從心頭一旦冒出來,便猶如魔咒一般,怎麼都揮之不去。
任憑顧宴清怎麼運轉內息,內息的狂暴都沒有辦法被平息下去。
又或者說,從來不是內息的問題,是心緒的問題。
再這樣下去,也不用等到別人來動手了。
公子飛身一躍,踩着窗戶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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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葉初睡得正熟。
一把冰冷的匕首在月色下閃着寒光,抵在她的脖子裏。
公子不知去了哪裏,弄了滿身傷痕回來,狼狽得像剛從死境逃生一樣。
白衣被密密麻麻的血口子給佈滿了,破碎凌亂。
只是氣息卻穩當了一些。
顧宴清深邃的眼眸半垂,鴉羽長睫貼在臉上,陰鬱地看着葉初毫無防備熟睡的臉蛋。
葉初睡得很熟,抱着被子,腦袋歪在枕頭下面,嘴角還洋溢着微甜的笑意。
嘴裏似乎還在嘟嘟囔囔什麼。
顧宴清在想,殺了這個人吧。
薔兒是不是在乎這個人勝過他?
如果這個人死了,她會回來找他吧?
他打亂了她的計劃吧?
這個人,謊話連篇,貪功近利,愚蠢自大,一點都不值得她在乎的。
顧宴清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騙了他的是兩個人。
葉初也騙了。
葉初如果不去認下那本日記中的內容,葉軟色是不能逼着她做的。
可顧宴清對葉初一點都不生氣。
或者說,即便葉初捅他一刀,他也只會扭斷葉初的脖子,卻沒有半分情緒波動。
他只氣一個人,也只恨一個人。
所有的感情都複雜地交織在一個人身上。
他見不到葉軟色,所有的心緒在心中硬生生地忍着,即便忍不住了些露出來一絲絲,依舊是讓人害怕的失控。
公子在月色下定定地看了葉初好久,刀尖一點一點抵進葉初的皮膚里。
他看不到葉初這個人,能看到的只有刀尖和滲血的皮膚。
熟睡中的葉初有些不舒服,嘴角的笑容也沒了。
若是席希在這裏的話,恐怕只會心疼是誰對公子做了什麼,將他那麼一個溫柔的人給逼成這樣。
不僅是席希,只怕陳纖韻和容玥也會這麼想。
公子是他們之中最穩定,可靠,最令人安心的人。
如果連公子都失控了,那一定不是公子的錯,是欺負公子的那個人的錯。
顧宴清不知看了多久,最終還是收刀離開了。
他的尊嚴不允許他這麼做。
但他也絕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
欠債,總是要還的。
薔兒的救命之恩,他怎麼能不還給她呢。
她得接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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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來,葉初哭哭啼啼地敲開了顧宴清的門,說她的脖子流血了。
顧宴清很快來開門。
公子一身乾淨的藍色短打在門前逆光而站,整個人烏髮高束,看着便爽朗如清風,是撲面而來的沁人心脾。
今日的他少了些沉穩和冷淡,似乎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生動了起來。
葉初哭着想進去,公子卻已經關上了門走了出來。
他看起來有些驚訝,問葉初是怎麼弄的。
葉初說不知道,睡覺前還好好的,現在就這樣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受傷的,現在血都凝住了。
公子看起來有些自責,說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她,對她很抱歉,叫來店家給她處理傷口。
顧宴清的反應讓葉初心中很熨貼,這正是她想要得到的安慰的態度。
葉初還想讓顧宴清幫她包紮,顧宴清有些為難,說自己並不會,請她見諒。
葉初很遺憾,但她想顧宴清肯定不會騙她的,就同意店家幫她處理一下了。
口子有些長,卻不深,看着可怕其實沒有傷到要害。
顧宴清在旁邊靜靜地看着,沒有催促過一句,只是目光時不時幽幽地落在腰間的匕首上,抬眸的瞬間,眼睛裏又變成了溫柔的擔心。
葉初想,顧宴清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店家給葉初處理完傷口之後就離開了,留下顧宴清和葉初兩個人在店內。
顧宴清刻意問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葉初都知道,答得很流利。
顧宴清猜到了會是這樣。
做戲嘛,怎麼能不做全套呢。
薔兒對這個人還真是知無不言,比對他要來得誠懇得多。
顧宴清捋了捋自己的衣襟,狀似漫不經心地問,「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葉初心裏是憋不住話的,對於身份的委屈,她早就想找個人說說了。
也許是穿越之後對於身份的認可,讓葉初絲毫不覺得這是原身受的委屈。
這就是她受的委屈。
「勾月,其實我是去尋親的。我的養父母,將我和他們的女兒調包了,頂替我在大戶人家做千金小姐。」
葉初說了一大通,顧宴清只是適時地附和兩聲。
「我家離這裏很遠,在曲州,好在有勾月你陪我一起去,不然我一個人肯定走不過去的。」
顧宴清在想。
她們說話是不一樣的。
薔兒會說,勾月你那麼漂亮柔弱,沒有我你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
葉薔,騙子。
騙子說話果然好聽得多。
顧宴清默默斂起心緒,臉上掛起恰到好處的笑容。
「我自然是要陪着薔兒一起去靈越鎮的。」
「咦?」葉初疑惑地看着公子,「我方才說過我要去靈越鎮的嗎?」
顧宴清靠在椅背上,微笑着宛如一尊玉人,聲音如珠撞翠,很是好聽,他耐心地同葉初說,「你告訴過我的,你是曲州靈越鎮人,你忘了嗎?」
葉初怎麼能說壓根不是她說的,只能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對,是我告訴你的。」
顧宴清側過頭去,笑容落下,淡淡地看着窗外,清透的眸子裏閃過煩躁。
但顧宴清的養氣功夫向來是最好的。
面對其他人的時候,總是壓得住的。
葉初在想,這麼巧,男主真正的救命恩人也是靈越人,也姓葉。
這就是助攻嗎?
也太周到了吧!
她都開始懷疑這個「葉薔」是不是真實存在的人,該不會其實是劇情的力量吧。
其實這件事情也不能怪系統和小湯圓。
畢竟現在和劇情里情況不一樣,顧宴清身體恢復了只是沒有記憶而已。
葉初如果不認領葉薔的身份,成為兩個完全無關的陌生人,顧宴清是鐵定不會跟她走的。
這已經是兩個腦子都不算太好使的臭皮匠為了把他們連起來,一起想出來的最靠譜的主意了。
只是他們打這個主意的時候,完全忘了考慮到顧宴清。
他們沒想到顧宴清三言兩語就把葉初的底套了個乾淨,再加上上次小湯圓說漏的。
顧宴清是必定會來靈越鎮的。
於是認領身份完全成了多此一舉。
而此時,完全不知道顧宴清和葉初這邊發生了什麼的葉軟色,宛如進了天堂。
原本微微有些傷感的情緒,現在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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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葉軟色和系統將男女主撮合到一起之後,就敲開了葉家的大門。
她站在葉家的門外,看着緊閉的朱紅大門,大門前兩隻威嚴的石獅子,還有十幾階的台階,心裏有點緊張。
是她一個沒背景的小妖怪,冒充人家千金小姐,怪緊張怪心虛的。
葉軟色的手團在一起捏了捏,在門外猶豫地轉了好幾圈,終於還是哆哆嗦嗦地敲了一下。
敲了一下之後躲了起來。
系統:「……」
「小湯圓你心虛個什麼東西呀,你現在就是葉大小姐,你是真的!」
只不過葉家大小姐是假的而已嘛………
沒辦法呀,葉軟色就是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