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今天大結局了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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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山中孤廟,細雨,樹欲靜而風不止。
風大得讓葉軟一度懷疑這破廟要被吹垮了。
天上一輪清冷圓月,耳邊儘是雨水細細拍打葉片的聲音。
一到後半夜,溫度驟降二十度不止。
葉軟把顧晏清扶起來,讓他靠在牆邊。
自己擺弄着系統留下的臉罩和換音器。
那所謂的臉罩……根本就是個塑膠面具上面挖了三個洞。
正常人誰能戴着這個……?
葉軟是好湯圓,她體貼地認為是因為系統沒有積分了,不是那傢伙,對反派敷衍了事。
破廟內極為安靜,除了漏雨的地方,不斷有水滴落。
越是安靜,越是聽得到顧晏清的呼吸聲極重。
葉軟放下手裏的東西湊過去,將他歪向一邊的臉捧着扶正。
只見男主臉色微醺紅潤如桃花,長睫輕顫。
才經歷過一場生死廝殺,似乎暈都暈得不是很太平。
他若醒着,怎麼可能讓人碰他的臉。
葉軟用自己冰冷的小手,覆在顧晏清的額頭上。
沒過一會兒,葉軟的手就暖和了。
再換一隻,兩隻手都捂暖和了。
倒是挺暖和的……
葉軟有些為難。
就是男主好像發燒了,就連手心也燙得灼人。
葉軟爬起來,離開破廟,就近掰了一些沒怎麼被雨淋到的樹杈,靠近男主生了個火堆。
火光的映照下,顧晏清如玉的側臉如蘊藉在暖玉之中,褪去了一絲平日裏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感,更多了一抹如畫的生動和柔軟。
只是他旁邊蹲着一隻不安好心的湯圓,一邊看,一邊小聲讚歎。
「真好看吶……這若是回我們那兒,怎麼也得撈個花魁噹噹。」
葉軟舉着其中一根燃燒着的樹杈,想要靠近顧晏清的臉,看個仔細。
不料燒焦的樹杈碎末掉落,差點把顧晏清的臉燙毀容。
葉軟眼疾手快推走顧晏清的頭,卻不料用力過猛,直接把他頭撞到了牆上。
發出了很脆的一記聲響。
葉軟:「……」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腳步聲。
葉軟目色一沉,手風揮過,立刻撲滅了火堆。
那是野獸的腳步聲。
依葉軟的耳力,數量不多,大概兩隻,一左一右從兩個方向來。
她現在最多自保,是絕對帶不走昏迷不醒的男主的。
葉軟作為一隻湯圓小精怪,本能地害怕猛獸。
她將自己縮成一團,盡量連呼吸都控制地緩慢。
廟外,那腳步聲帶着獵手不願驚動獵物的謹慎,十分緩慢地靠近,踩在枯葉上的聲音聽得葉軟心頭生冷。
雖然很慢,但還在靠近。
破廟只有一道破損的紙木門,什麼也擋不住。
葉軟不敢呼吸,冷冷地看着那扇門。
獸類的耳力都極好,顧晏清的呼吸實在太重了。
千鈞一髮之時,葉軟將顧晏清的上半身抱進懷裏,一手捂住了顧晏清的鼻子和唇瓣。
葉軟慌張地抬頭,眼淚滴在顧晏清的眼下,順着他高挺的山根一路往下流。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顧晏清濃密的長睫雙雙顫了顫。
下一秒,葉軟驚愕地發現男主整個人纏了上來。
葉軟被攏在了顧晏清的懷裏,動彈不得。
即使受了重傷昏迷不醒,葉軟也不是顧晏清的對手。
一息之間,兩人的姿勢就換了個個。
顧晏清似乎是抱到了冰涼又柔軟的玩具一般,越發往葉軟身上膩。
他身上帶着極好聞的冷香,雙臂如鐵鉗一般緊緊攏着葉軟細細的小腰,上半身親密地靠着葉軟,頭再一次貼在葉軟的頸彎里。
偏偏葉軟害怕得很,還得彎過手捂着顧晏清的口鼻。
葉軟的腰被掐得生疼,身上又極重,又不敢掙扎鬧出動靜,一時間竟然拿顧晏清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任着他得寸進尺。
若不是話本里寫男主極為討厭與他人有肢體接觸,尤其是女子,葉軟都要認為男主是故意的了。
葉軟的身體僵硬得像根木頭。
又要應付男主,又要聽着屋外野獸的靠近,隨時準備扔下男主逃跑。
顧晏清似乎想開口說話,卻被葉軟捂着。
柔軟的唇瓣無意識地輕輕摩挲着葉軟敏感的掌心。
小湯圓手腕一顫,從沒經歷過,也不明白。
為什麼掌心就像過了電流似的……很想鬆開……
破廟的門被什麼輕輕推了一下。
要進來了……
葉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雖說色字頭上一把刀,但該死道友的時候不能死貧道啊。
「嗷嗚……嗷嗚嗚嗚……」
山下突然傳來一陣狼嚎。
一呼百應,屋外那兩隻也仰着喉嚨嚎叫,然後迅速往山下奔去。
果然是兩隻狼啊。
威脅消除了,過了很久,葉軟整個人一松,脫力一般撐不住了靠在牆上,抬手就去解開顧晏清桎梏在她腰間的手臂。
可昏迷的顧晏清難纏得很,葉軟靠到了牆上,他也跟着靠了過來。
不管葉軟怎麼掙扎,往哪裏躲,他都能輕而易舉地糾纏上來,怎麼都逃離不了他懷裏。
顧晏清柔軟的唇瓣擦過葉軟的耳珠,似乎是夢裏的呢喃。
「好涼……」
葉軟被他當個玩具一般,毫不講理地霸着,避無可避。
講話又聽不到,打不得罵不得,真是愁死個湯圓。
顧晏清身上層層疊疊穿了六七層,那領口的刺繡也不知什麼材料,磨得葉軟又疼又麻,忍不住叫起來,「我疼!你撒開我!」
回應葉軟的是顧晏清無聲地更加緊的桎梏。
這人怎麼那麼能磨人的……
再過兩個時辰就要天亮了。
葉軟實在困得不行,被磨得沒脾氣了,隨他去了。
睡前嘟囔了一句,「美人兒吶,看明天早上後悔的是誰……」
*
兩人一人傷,一人精疲力竭,一口氣睡到了午時。
先醒的還是顧晏清。
晚上那般低的溫度,白日裏又這般燥熱。
氣溫委實惡劣了些。
顧晏清皺了皺眉,熱地扯了扯自己的領口,又單手將外袍褪至臂膀間,鬆鬆垮垮地耷拉着。
他通身雪白的袍子,即使是內襯,也是白色的。
即使這般落魄地躺在山間破廟裏,也只叫人覺得風光霽月,生不出一絲齷齪的心思。
顧晏清逐漸醒來,只覺得手臂上壓着什麼軟軟的東西,還有呼吸聲。
顧晏清的手順着摸上去,碰到了不該碰的柔軟,呼吸一窒,指尖發紅,一觸便猛地收回,骨節分明的手無措地僵硬在旁邊。
懷裏怎會有個姑娘。
顧晏清不敢睜眼也不敢動,更不敢再碰懷裏的人。
他側過了臉。
「姑娘,姑娘……」
顧晏清初醒的聲音清啞,沾染着剛睡醒的曖昧。
這樣的聲音本不該讓一個陌生姑娘聽到。
他沒有辦法,喉結滾了滾。
連叫了幾聲沒有反應,顧晏清的聲音沉下三分,帶出了兩分嚴肅。
「姑娘,請自重。」
葉軟悠悠地醒來,抬頭便看到了顧晏清雙眸緊閉,一副清冷無邊,坐懷不亂的如玉公子模樣。
可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拱亂了,額前的碎發凌亂打濕,唇瓣不知為何磨得更紅了。
如此好顏色,難怪能引得書中貴女盡折腰。
葉軟緩緩鬆了口氣,終於肯撒手了。
不由委屈道,「你把我的腰勒得好疼,你看,都青紫了。」
「姑娘,慎言!」
顧晏清聽到這近在咫尺的埋怨,耳朵尖騰地紅了起來,聲音卻更加嚴厲。
不知道的還以為先生在教導什麼不知上進的頑童呢。
小湯圓感嘆地搖搖頭,燒糊塗了就知道纏人,打都打不走,現在醒了倒是像她強迫了他似的。
嘖嘖。
現在這麼凶,真難想像日後在正牌女主面前,是怎麼溫柔如水的。
情愛真是神奇的東西,讓妖好生迷惑。
果然,女主和反派得到的待遇,就是不一樣。
不過反正葉軟也不在意。
她戴上臉罩和幻音器項鏈,有心逗逗他。
「公子,你想讓奴家幹什麼呀?你不說,奴家怎麼知道呢?」
一出口的聲音,讓葉軟好生驚喜。
這麼嬌媚,每個尾音都像帶着故意勾人的小勾子,一聽就是見慣風月的人。
往日她們那裏最會唱戲的台柱子,也有這般好聽的聲音,只擁有童音的小湯圓可羨慕了。
這才是反派該有的聲音。
顧晏清也愣了愣,方才冷冷道,「下去。」
幾息只間,他已恢復了如常的鎮定,從面上辨不出心思。
葉軟輕飄飄地問,眼含找回場子的戲謔,「從哪裏下去呀?公子你說了,奴家照做便是。
或者,公子你自己動手啊。」
顧晏清倏然側過頭,「我再說一遍,下去。」
言語裏帶着不欲糾纏的冷淡,可卻怎麼都說不出「從我懷裏下去」這幾個字。
換做一般女子,在這樣的冷麵之下早就心生退意。
不過葉軟是要立反派人設,襯托女主的人。
她也不管男主怎麼想,她自己高興就好了。
「下不去呢公子,奴家的腰讓你箍了一夜,腿軟得很。」
顧晏清鼻尖重重呼出一口氣后,似乎十分聽不得這些話,道了一句,「得罪了。」
說完便抱起葉軟,兩手握拳,一臂摟着她的腰,一臂抄起她的腿彎,放到了一邊。
葉軟在旁邊捂着嘴笑得肩膀直顫,清了清嗓子。
「公子怎麼不睜眼看看奴家呀?奴家長得甚美,公子定會喜歡。」
臉上頂着三個圓乎乎的洞,這黑心小湯圓還講得出「甚美」。
顧晏清皺起眉,極為不喜的樣子,腰背挺得筆直,一派清朗模樣。
面對葉軟的語言調戲,似乎不願再開口爭辯。
「請姑娘速速穿戴整齊,在下好睜眼。」
葉軟腿一踢,裙子一掀,雙手交疊攏在腦後。
「睜吧,奴家穿着衣服呢。」
顧晏清慢慢睜眼了,那雙眸子如秋雨伏過眼前,沁潤清亮至極。
葉軟在心裏暗自感嘆。
好一雙似笑非笑的含情目,任是無情也動人啊。
這麼清凌凌地一瞥,直叫人看愣了眼。
話本里的男主,為人雖然冷淡了些,難以親近了些,但還算溫和。
不知這位是不是當真一如話本里一般。
顧晏清的眸子漸漸在廟內流轉,看向葉軟的時候,眼神極為複雜。
看他這樣子,葉軟知道他必然是失憶了。
她都已經編好一套說辭了。
結果,顧晏清緩緩站了起來,扶着牆,慢慢往外走。
葉軟的腦袋隨着他轉,起身摸到他的手想扶他,「美人兒,你去哪兒?」
顧晏清猛地從她手裏抽出自己的手,垂下落入衣袖之中。
那態度防備得如同防賊一樣。
「你叫誰美人?!」
「你呀,實話告訴你,你家裏已經把你賣給我了,你便是我明媒正娶的贅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