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幸好這兩個臭小鬼尚未徹底墜入厚顏無恥的深淵,給出的回答還算有底線：“無師自通！”
……不，就這嘻嘻哈哈的樣子，還是挺不要臉的,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NPC點頭，不收拾他們一頓果然不行。
“知道了。”
說完,他把仍扒着自己肩膀的那隻手扯開，食指隨即戳在降谷零額頭，將瞪大眼睛杵在面前的這顆金色腦袋按回原位。
在這過程中受了磕碰的飯桌又開始搖搖晃晃,諸伏景光眼疾手快,及時把快要從碗沿滾落的勺子扶了扶。正欲放回原位，他眼角餘光瞥見了男人出現明顯鬆動的表情,頓時開心地將勺子轉送到對方手裏。
“叔叔，你試試味道如何？如果粥涼了跟我說，我再端去熱一熱。”
男人嗯了一聲，接過餐具，木勺沒入濃稠的米粥，貼着碗底略攪幾下,舀起了米粒與水比例均衡的一勺送入口中。
——好耶！
眼巴巴盯着他一舉一動的小年輕暗暗捏拳。
看起來形勢一片大好，“道德綁架”行動宣告成功,史上最難搞的咒術師殺手總算接受了從天而降的大侄子x2，願意跳過打打殺殺的步驟,享用侄子的孝順了……
想到這裏，大侄子們順帶為自己抹了一把汗,不動用武力真是再好不過了,非要動手,他們只能被叔叔按在地上摩擦。
“咔噠。”
沒多久,餐具忽然碰觸桌面。
諸伏景光連忙抽回思緒,神經條件反射緊繃起來：“怎麼了叔叔，不合胃口？”
不應該啊，他熬粥時絕對是細心照顧了叔叔的詭、咳，特別口味，忍住了放鹽的衝動，硬是往野菜粥里丟了滿滿一勺糖。
但叔叔只喝了幾口——甚至可能只有一口，就把勺子放下了。
NPC對此不想解釋。
然而，他本人不得不面對現實：隨着人設完成度的飆升，“衛宮切嗣”和“笹谷椿”這兩個馬甲的味覺系統……出現了相當令人費解的變異，導致他以前吃着很正常的食物，如今入口竟是難以下咽。
僅憑諸伏景光的一碗粥，就險些達成了讓某人當場噴飯齣戲的成就。
好在NPC不愧是敬業打工人中的扛把子，他不怎麼熟練但無比迅速地控制住了面部肌肉的抖動，避免發生嚴重崩人設的扭曲。
對屢次三番妨礙他工作的玩家沒什麼可多說的。
行了，一鍵快進到下一場戲！
玩家們對NPC翻臉不認人的事一無所知，更不知道自己本來還有機會體驗的溫情戲份被殘忍地砍光，接下來即將接受暴打。
在降谷零兩人的視角，處變不驚的叔叔隨手把勺子丟下，目光略過其他沒碰過的食物，突然抬手把硬湊在旁邊正座的諸伏景光推開，他雲淡風輕地往自己身後稍瞥，發現了被故意遮遮掩掩的疑點，這時才從鼻端漏出一聲冷哼。
“無聊的把戲。好的不學，盡用這些歪門邪道。”
歪門邪道用在了哪裏，此刻一目了然：他的影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影子是詛咒的載體，自衛宮切嗣許下那個宏大而可怖的願望，日漸龐大的詛咒便如將根莖深植廢土的荊棘，與他同生同死，形影不離，直至最後才會隨這片土壤一同枯敗。
詛咒離奇消失，時刻壓覆於身的痛苦隨之不翼而飛，只有一種可能：
他在做夢。
鑒於衛宮切嗣從來沒有做着正事時白日入睡的習慣，全靠鬼機靈才蹦跳到現在的小年輕也沒可能無聲無息把他打暈，正確答案依舊只有一個選項。
“你們喚醒了那個巫女。”衛宮切嗣冷冷道。
“呃……”
被火速戳破小伎倆的兩人背脊一涼，接收到叔叔的冷眼掃射，活似後頸皮被拎起，大驚之餘壓不住目光遊離。
桔梗小姐說至少能騙他二十分鐘起步，這還沒過去幾分鐘呢……奇怪，叔叔明明只指出了事實，別的什麼都沒說，他們怎麼會有胳膊肘往外拐被抓包的心虛呢？
巫女的法術對詛咒不起作用，卻對百分百是人類的咒術師有效。
不過，在被他們拜託時，桔梗小姐也說了，衛宮切嗣的意志力之強悍，非常人所能及，以她如今虛弱的殘魂狀態，能在不打草驚蛇的前提下，成功把他拖入夢中的概率極低，只能說，可以找准男人精神上最為鬆懈的時機，姑且施術試上一試。
至於防備心極強的叔叔要在什麼情況下，才會暴露出鬆懈的一瞬間？出主意的降谷零心裏並沒有多少把握，而之所以要冒險嘗試，倒不僅是以防不備，免得在叔叔的底線上下反覆橫跳的他倆被打死……
“雖然我們不怕‘死’，但能不‘死’最好還是別——怎麼說呢，不被打、好像不可能吧，哈哈。”
敏銳捕獲到來自叔叔的不善目光，當之無愧小天才幹笑兩聲，轉而狡辯起來：“叔叔你是該鍛煉鍛煉了，我們主要是考慮到你的身體原因，擔心你精力不夠，在外面動手太辛苦了，對吧，景！”
被點名的同夥耷拉下腦袋，像是睡著了一般悶頭往前栽倒，被膝行過來的降谷零迅速接住。這個狡猾的小子無比自然地抱緊發小的頭，又往後挪了挪，不讓景的正臉被叔叔看見。
諸伏景光沒能吱聲跟他打配合，但降谷零就是好意思睜着眼睛胡說八道：“景說沒錯，我們就是這麼善解人意，叔叔你可不能懷疑我們的一片真心啊。”
衛宮切嗣冷漠：“哦。”
NPC（暗中深吸氣）：能有你們這兩個善解人意的大侄子，真是“衛宮切嗣”的福氣。
別以為極力壓住額角青筋跟混賬黑皮對戲的他，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
諸伏景光暫時不在服務區——因為他趁着叔叔還沒開始大發神威，緊急下線回歸現實了。
“你好，有病人虛弱暈厥需要急救，地址是京都市伏見區郊外，稻荷神社東南方向五公里位置無名山頂的日暮神社，麻煩快點派救護車過來。”
“嗯對情況很嚴重，請直接辦理住院。家屬不能跟車，但是會晚點到醫院……就這樣，謝謝了！”
眼角閃爍着淚光，諸伏景光爭分奪秒撥打了119急救電話，救護車不久后就會抵達，將一時在現實失去抵抗能力的倒霉叔叔捆吧捆吧推走。
預計救護車會把叔叔送去距離最近的醫院，與同伴們帶着笹谷椿逃之夭夭的路線屬於反方向，想來就算桔梗小姐的法術中途失效，他們沒能拖住人，叔叔他老人家清醒之後惱羞成怒，又要反悔殺人滅口了，隔着幾十公里，他一時半會兒也追不過去。
——這才是真正的以防不備。
不過，話說回來，計劃能進行得這麼順利，感動日本好侄子也挺意外的。
畢竟桔梗小姐事先判斷的成功率，甚至不超過10%。
為什麼能輕鬆地一舉成功呢？
“衛宮切嗣比你們以為的還要在意你們。”櫻花樹下，顯出身形的巫女淡淡作出結論，“你們的運氣很好。”
“是的，我也這麼認為。”
諸伏景光笑着說著，藍眸稍暗，唇角向下壓了壓，微張的口中傳出嗟嘆：“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叔叔他，太辛苦了。”
“背負起使命的這幾年，他很累吧？”
衛宮切嗣是個無堅不摧的男人，他的身心皆不存在漏洞——除非他沉默着忍耐到最後，實在是太累了。
不可遺忘的罪惡化為鎖住心臟的枷鎖，壓力不斷沉積在背脊，長久以往，他沒有一個晚上能夠安穩睡着。
因此，習慣了疲倦的男人，忽然之間在夢中得到久違的舒適與寧靜，很難不放任自己沉浸其中，抓住這一絲縫隙，急促地喘息。
即使理智很快便會回歸，原本搖搖欲斷的枷鎖會被重新加固，這段漫長的煎熬，還要再持續十年之久……
“能休息一小會兒也好，這是我們唯一能為叔叔做的。”
“所以，非常感謝你的幫助，桔梗小姐。”
他說完，桔梗不置可否地頷首，比初見時似要更淡的身影再度歸於虛無，夜幕將僅剩枝幹的巨樹環抱，星光從縫隙間灑下寂寥。
了卻掉心頭最挂念的事情，諸伏景光捨棄值得觀賞的曼麗夜空，毅然回歸，絕不沒義氣地留零獨自承受叔叔的怒火。
剛乾了壞事的青年毫不畏懼，當下選擇先發制人：“叔！叔！不要怪我！你的身體你心裏有數，我也是被你逼的。這次把你送去醫院，估計你得直接進重症監護室……沒關係，我已經拜託桔梗小姐幫忙了，到時候去醫院，醫生就能看得見我了，我一定會給你簽字的！你要在醫院好好療養啊。”
只有他，諸伏景光，才有資格作為家屬，給叔叔的病危通知書籤字！零想跟他搶都不行，只能在旁邊看着。
降谷零：“誰要跟你搶啊！說得好像我很嫉妒的樣子……可惡！”
雖然說起來怪怪的，但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點嫉妒！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衛宮……算了，就是NPC本人：“…………”
【我·聽·到·了，楠雄。】
【不，你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