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
付秋雲面色僵硬。
她的表情難以維持,轉向神色淡然的關青禾。
付秋雲鬆開被捏皺的裙子,故作大方:“那好吧。”
憑什麼只請關青禾一個人?她想不通,明明自己和章明月學習的時間更長,愛屋及烏也應該是自己才對。
關青禾有什麼!那張臉嗎?
等關青禾上了樓,店員回過神來,誇道:“小蘇,你這個新老闆娘跟仙女似的。”
小蘇自豪:“那可不,關鍵是人美心也美,不像某些人。”
付秋雲冷哼一聲。
又反應過來店員那句話,關青禾是老闆娘?那不就和自己一樣,她倆是打擂台。
關青禾跟着上了二樓。
王秘書到門口就停了下來,為她打開門。
入目是一道半透明的刺繡屏風,屏風另一側的茶桌前,茶席上擺放着一套整齊的茶具,席尾有一個插着一枝枯枝的花瓶。
兩個容貌不俗的男人坐在那兒。
關青禾進來的第一瞬間,沈經年便看了過來。
她稍稍移開目光看向另一人,對方正提着一小壺沸水,溫杯泡茶,動作隨心。
她總覺得這個人也有點眼熟。
而且,有別人在,還叫她上來做什麼?
關青禾思索了兩秒,主動開口:“沈先生。”
沈經年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並沒有叫她過去,而是說:“關小姐是習慣這麼遠說話么?”
關青禾沒法拒絕。
這是茶館的上客,而且還是沈家的長輩,難免退婚的時候會碰上面,不能得罪。
她走過去,停在了一步之遙的位置。
沈經年側了側身,屈指輕叩了下桌子,示意她坐下來,“請關老師喝杯茶。”
容羨正倒茶,茶壺冷不丁被他拿走,玩笑道:“我是幫你泡茶的小廝,是吧?”
他又轉向關青禾,“你是如夢令的新老闆?”
沈經年倒了杯茶遞過去,茶湯橙紅。
“是。”茶杯靠近唇邊,關青禾就嗅到了一股蘭花香味,“大紅袍?”
容羨“咦”了聲,沒想到她還沒喝就聞出來了。
而且看這容貌,清冷溫婉,自帶古典氣質,如果進娛樂圈,必然當紅。
沈經年輕笑:“果然是茶館的老闆娘。”
關青禾不知道怎麼回,只唇邊沾了沾,她從來不在外面喝別人碰過的茶水,尤其是自己不熟的。
說她警惕也好,多想也好。
這世界上人心莫測,女孩子總是要比男人更小心的。
雖然只沾了點,她也能嘗出來和自己平時喝的有區別——可能是因為每家茶葉店的茶葉不一樣。
她輕聲開口:“沈先生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沈經年將她剛才的動作盡收眼底,眼底閃過笑意,“這位是容羨,容總。”
關青禾微微點頭。
難怪覺得眼熟,一聽名字她就知道容羨是誰了,不提家族集團,就像望月樓在珠寶界的地位,容羨也有家知名娛樂公司。
早幾年,她大學的時候,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能在熱搜上看見他的新聞。
沈經年問:“是來買茶葉的?”
關青禾嗯道:“茶館裏的茶種類太單一。”
“是有點。”沈經年頷首:“缺什麼?”
關青禾眼睛微微睜大,眉眼純凈,含糊道:“不缺什麼,我已經買好了。”
她語氣里對他的客氣,他能很輕易地聽出來,沒有點破,只是笑了笑。
容羨挑眉:“他去你店裏不是還要喝茶,問你,就是在不勉強他自己。”
關青禾聰慧,能聽出他的意思。
但他不能不回,順着問:“是容總這個意思嗎?”
房間裏流淌着茶水初初沖泡開的聲音。
沈經年慢條斯理道:“是,不過是一半。”
關青禾問:“那另一半?”
沈經年唇角彎了彎:“關老師,這茶味道怎麼樣?”
關青禾遲疑幾秒,藉著茶盞杯沿的遮擋,略微用舌尖嘗了下茶湯,微苦而後甜,和自己以前喝的有細微的差距。
她福至心靈,這會不會是樓下剛才討論的千金茶葉?
關青禾目露詢問。
容羨看出她的意思:“喝都喝了。”
關青禾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要不是這兩個人身份不一般,她都會懷疑自己遇到詐騙雙簧。
沈經年瞥她,“他騙你的。”
見她仍不信,他輕描淡寫道:“我還不會拿我的珍藏給他喝,太浪費。”
關青禾緩了口氣。
容羨正要說話,卻接到一個通話,他眉頭一鎖,說了聲抱歉,從茶室中離開。
茶室里頓時安靜下來。
沈經年主動問:“來寧城怎麼不說一聲?”
這算是揭破他是沈家人了。
只不過關青禾總覺得這句話太過熟稔,應該問怎麼不告訴沈家一聲才對。
她撇開思緒:“臨時起意,來得匆忙,還沒準備好。”
關青禾清麗雙眸看向他,求證:“您是沈家的……叔叔?”
沈經年倒了杯茶,漫不經心開口:“我確實有兩個侄子,但算不得你的叔叔。”
關青禾想着,沈家是不是也想撇清這門婚姻。
緊接着,又聽見他道:“你是章老師的學生,我是她的小輩,在這方面,我們也算平輩。
沈經年望着她,語氣溫和:“我認為沈先生聽起來更悅耳,你覺得呢,關老師。”
關青禾也叫不出來沈叔叔,自然而然點頭。
沈經年嘴角的弧度不甚明顯地上揚,又問:“老太太想讓你一起吃頓飯,你意下如何?”
關青禾沒拒絕:“我這段時間忙完了,親自上門拜訪。”
“好。”沈經年說:“到時我去接你。”
關青禾想開口拒絕。
沈經年看出她的想法,眼神撂在她姝色動人的臉上,“不用急着拒絕,你一個人不安全。”
關青禾怔愣了下。
她從小就經常聽說周圍的人就驚嘆自己的容貌,無論去哪裏都少不了。
打車也好多次遇見司機搭訕,甚至有一次司機沒有按導航走,打算開到無人小道,被她提前發現才躲過。
關青禾沒料到沈經年會這麼直接,但說出口的方式也不會讓她厭煩。
她輕輕點頭:“好。”
-
關青禾離開時,容羨剛好回來。
他連着喝了兩杯茶,再倒第三杯的時候,沈經年開口:“你是喝茶上癮了?”
“心疼了?”容羨哼了聲:“剛才當著老闆娘的面,說不是珍藏,現在說什麼。”
沈經年轉了下空茶杯,“你怎麼知道就是真的?”
容羨頭一次產生懷疑:“沈經年,該不會,我一直以來喝的都是普通大紅袍吧?”
虧他有點感動,自家爺爺都沒要到,自己還能經常喝到,被老爺子羨慕。
原來都是假的!
沈經年莞爾一笑,起身:“我先回去了。”
容羨還是在糾結:“誒,到底是真是假啊?你是騙了貌美如花的老闆娘,還是一直在騙我?”
沈經年高深莫測:“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容羨無語:“說了等於白說。”
王秘書咳嗽一聲:“容總,當然是真的。”
容羨哦了聲,摸着下巴:“那就是,他為了逗哄老闆娘,拿我當筏子,怕她有負擔,嘖嘖。”
他笑:“行,我就不計較了,誰教老樹開花千年一遇呢。”
兩人剛出去,等在走廊上的服務生開口:“沈先生,樓下還有一位小姐在等您。”
王秘書說:“是付秋雲。”
“等我?”沈經年說,進入電梯,“那就讓她不要等。”
容羨問:“這個就不憐香惜玉了?”
沈經年看他一眼,“你和我談憐香惜玉,你當年如果憐香惜玉,就不會把人送出去了。”
容羨心裏被插了一把刀。
果然,永遠是朋友嘴最毒。
“說我做什麼,你骨子裏也是個冷情的人。”容羨說完,又忽然想起來:“不過,現在好像分人了。”
沈經年淡聲:“想多聽幾首曲子罷了。”
容羨笑得肆意:“王秘書,你說我有說是誰嗎?”
-
關青禾一下樓,付秋雲的眼神就釘在了她身上。
不知道沈經年和她說了什麼,是不是好事兒,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關青禾看都沒看她,帶着茶葉和小蘇一起離開。
付秋雲等在樓下,又等了幾分鐘,還沒見到那道身影出現,問:“沈三爺還在樓上?”
店員回:“不在了。”
付秋雲不信:“不可能,我就沒見他出來。”
店員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她,但嘴巴還是有禮貌地告訴她:“我們不止這一個門。”
沈先生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從商鋪入口進出,茶室里自然有其他單獨的出口。
付秋雲氣惱不已。
-
晚間,沈經年回了老宅。
因為沈家老太太還在,所以沈家每個月會有一次家宴,通常在月尾,這次因為婚約,提前到了月中。
老宅是許久之前留下來的宅子,經過沈家數代家主的修繕,如今也融入了現代的風格,但大致還是古典居上。
一直從前院進去,都有傭人招呼:“三爺。”
燈光一路延伸到正屋,屋內燈火通明,客廳里,其他人早已先到,正坐在一起說話。
“反正今天你一定要和老太太說,我不要結婚,而且還是一個沒見過的女生,還比我大。”
被挽着的貴氣女人開了口:“我和你大伯母說管用嗎,而且你哥比你可能性大多了。”
沈安看向自己哥哥沈柏,“哥,要不然你就娶了吧。”
比起暴躁的弟弟,沈柏要冷靜許多:“我對那個女生沒有想法,這婚約是綁架,老太公以前怎麼不自己娶,我的婚姻要自己做主,我是人,不是貨物。”
“這婚約都這麼多年了,也就送過禮,都沒有見過面,都不聯繫,乾脆退了算了,一個土……”沈安正要說土包子,趕緊停住嘴,改口:“媽,要不然我們跟老太太說,賠點錢打發掉?”
他嘆氣:“我才二十二,怎麼就要結婚了,我還沒談幾個女朋友,出去會被人笑的。”
“笑什麼。”
聽見沈經年的聲音,沈安立刻噤聲,上次說婚約被斥的事,他還記憶猶新。
幾人轉過頭。
只見沈經年走進來,修長的身形遮住屋外的景色,清冽的目光準確無誤地落在他們身上。
沈柏、沈安乖乖叫人:“三叔。”
沈經年嗯了聲,開口:“大嫂,二嫂。”
“誒。”兩個嫂子一起點頭,欲言又止,收到兒子們求助的目光,“經年,坐。”
沈經年朝沈安那兒看一眼,“結婚早很好笑?”
沈安小聲:“三叔,要是結婚很好,您怎麼到現在不結婚,還單身着呢。”
沈經年說:“老太太管不了我。”
他語氣平淡得很,沈柏幾人卻是一愣,好像明白了一點點他這話的意思。
沈大嫂開口:“我也是想不通,為什麼是我們家被她挑呢,我們沈家也是寧城有頭有臉的人家。”
這紙婚約,他們反而是後面才知道的,後來就去查過,可惜老太太不準去打擾,只能私下打聽。
清江市那幾乎就等於鄉下。
關家那姑娘連張近期的高清照片都沒見到,只有一張小時候的照片,可愛漂亮,但那也是小時候。
而且,家庭也落魄了,父母雙亡,剩下一個八十多歲的爺爺,可以說娶了,毫無幫助。
誰家不想要門當戶對,憑什麼她兩個兒子要被別人挑,就算挑,也輪不到關家那姑娘。
沈二嫂說:“經年,你也算看着他們兩個長大的。老太太脾氣有點固執,不可能選旁支的沈家人,所以現在只有你能幫他們了。”
“三叔。”沈安立刻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經年微微揚了揚眉,燈光下,眉宇之間被映出絢麗色彩,多了一絲暖色。
他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
“沈柏,你也是這個想法?”
沈柏愣愣的,感覺這一刻的三叔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但事關自己,還是點點頭。
沈安說:“三叔,你就幫我們退婚吧。”
沈經年淡聲:“你知道退婚兩個字意味着什麼么,這麼輕易,世俗對女性更苛刻。就算退,也該女方開口才合適。”
沈安一愣:“那怎麼辦?”
沈柏說:“那她不願意呢?我們補償一些?”
沈經年看了眼兩兄弟,慢條斯理道:“你們憑什麼覺得,人家會挑中你們。”
“啊?”
“不然還有別人嗎?”
“我們家其他旁支的堂兄弟也不夠格啊。”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三爺,老太太讓您上樓。”一個傭人下樓說。
沈經年收回目光,“知道了。”
他轉身離開,留下客廳里幾個人。
沈柏心裏直打鼓:“三叔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是幫我們還是不幫我們啊?”
沈安說:“我總覺得三叔話裏有話。”
兩個嫂子對視一眼,也沒太明白其中的深意:“他應該是答應了,會和老太太提解除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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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纏住了?”
推開門,坐在藤椅上的老太太就開了口。
沈經年笑了聲:“不算。”
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色旗袍,外罩墨綠披肩,滿頭銀髮,眼睛已經不太好,戴着老花鏡,金色鏈條連接到耳後。
一種歲月沉澱的端莊氣息。
“婆媳自古關係難做,到我這裏成孫媳難管了。她們不願意,都不敢親自跟我說,連沈柏沈安都知道拒絕,他們呢?”
“關家那姑娘,剛出生我才見過。”
“她成年那年,我讓你去送禮,你去見到人了么?”
沈經年笑說:“沒有。”
老太太說:“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她爺爺生得登樣,奶奶嘛。”
她停頓了一下,“她奶奶長得標緻,一手琵琶彈得厲害,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
沈經年上前推她椅子,溫聲:“阿婆也標緻。”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那姑娘應該不差,就是沈柏沈安小她一歲,他們倆太抗拒,連見一面都不願意,你是他們叔叔,你想想怎麼勸他們別退婚。”
“不用退婚。”沈經年答:“他們退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