輩分
周謙對小蘇留了個眼神,跟着沈經年離開。
小蘇看着離去的背影出神。
“其實我以前第一次知道沈先生是沈氏當家人之後,好幾天才信呢,現在哪個老總不是啤酒肚地中海,要不然就是長得普通。”
“沈先生是個例外,雖然要求高,但是說話很溫柔,一點也不強勢。”
那是因為,你們還不夠到他強勢的層次。
關青禾心想,對沈經年來說,不論是小蘇,或者是跳脫的周謙,在他眼裏都不值一提。
這樣的人,恰恰最危險。
如果真是她訂婚那個沈家,還好,她馬上就要提退婚,不用和這樣的家庭、這樣的人物有關聯。
關青禾轉了話題:“今天客人不少,你們要是太累,明天早點過來打掃就可以。”
小蘇:“好嘞。”
話音落下,張總立刻上前:“關小姐!”
關青禾對他印象深刻,並且還很討厭他那天的行為,語氣淡淡:“你是?”
張總咳嗽一聲:“……我姓張,叫我張賈就好!”
關青禾客氣一笑:“張先生,你好。”
張總將手裏的盒子推過去,“上次宴會上張某多有冒犯,這是我的道歉,希望關小姐不要介意。”
關青禾溫笑:“沒關係。”
“有關係。”張賈現在已經把她劃成沈經年的人,態度十分鄭重:“您不收就是還沒原諒我,三爺也會怪我的。”
“……”
關青禾蹙眉:“這件事和他沒關係。”
張賈自動理解成,美人還不想被沈三爺養着。
他笑回:“沒關係沒關係。”
關青禾不想收,奈何這個張總不送給她誓不罷休,把禮物放在石桌上,人就走了。
她看着那精美禮盒,沒打開。
他這麼好脾氣地道歉,無非是因為沈經年。
關青禾低垂下眉眼,不管是不是那個沈家,沈經年是什麼樣的人,都幫了那晚的她。
-
付秋雲雖然一氣之下離開了如夢令,但人在自己的店裏,心卻被隔壁抓着。
尤其是這麼久都沒見到有客人中途出來——這豈不是說明唱得能讓人聽下去?
也可能是他們都不想浪費票錢,付秋雲又自己安撫自己,但總有種不安的感覺。
看到何景回來,她立刻問:“隔壁的新人出來唱了?”
何景腦袋裏全是剛才的天籟之音,下意識點頭:“出來了,一共唱了三首。”
付秋雲問:“沒人走?”
何景搖頭:“沒人走。”
付秋雲不甘心:“沈三爺來了沒?”
何景點頭:“來了。”
付秋雲一滯,震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自己走了居然他剛好來了,早知道她多坐一會兒就好了。
她問:“是不是來了就走了?”
在茶館裏兼職了一個暑假,何景早就知道大家嘴裏的沈三爺身份很尊貴,老闆娘特別在意。
“沒。”他猶豫,小聲回答:“不僅沒走,沈先生還親自點了曲《白蛇》。”
一直到何景離開,付秋雲都還覺得不是真的。
“又不是章明月那老太婆自己上台的,沈經年怎麼會留下來!”
當然她除了震驚以外,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嫉妒。
付秋雲還在如夢令里當徒弟的時候就知道沈經年的身份,就在想:他只聽章明月唱,她是章明月的徒弟,聽她唱不也行么?
事實是不行。
付秋雲咬着嘴唇,給張普撥通了電話。
剛接通,就聽見那邊的男女嬉笑聲,張普的聲音也不怎麼高興:“我在玩遊戲,有事嗎?”
付秋雲冷笑:“是不是待會兒這遊戲就玩到脫了衣服,躺到床上去了啊。如夢令今天開門,你是不是忘了?”
被她一說,張普想起來這事:“你不是收到請柬了,去聽了沒,怎麼樣?”
“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沈三爺點了首歌。”付秋雲一字一頓地告訴他。
張普愣住:“真的?比你還厲害?”
他也聽她抱怨過。
付秋雲臉瞬間黑了:“他怎麼會親自點歌,章明月在的時候,他都從來不點歌。”
張普想了想:“會不會是故意給章明月面子。但是那之前章明月演出,他怎麼不點,不直接給面子?”
這說不通。
付秋雲不願意去想更直接的答案。
“張普,你最好上點心,是你慫恿我出來一起開店的,說把如夢令打下去,你要知道,要不是我是章明月公開的徒弟,你以為客人都怎麼來的?”
“留下來就是比我厲害?誰知道是不是章明月那老太婆死乞白賴求他的。”
她咽不下這口氣,隨口亂猜。
張普應和:“真有可能。”
掛斷電話,付秋雲看見隔壁門口一個個走出來的客人觀眾們,恰好還在討論剛才的評彈。
“新老師唱得真不錯。”
“長得也好漂亮,簡直就是仙女。”
“要是能拍照就好了,我拍個視頻,發出去絕對火。”
年輕人才是最好的宣傳,朋友圈小紅書微博這些社交軟件一發如夢令,其他遊客查找攻略的時候,就會來這裏。
有時候不用營銷就能火起來。
要是沒有這個新人,現在被誇的應該是自己才對。
章明月之前每次只讓她一首,還都是最簡單的,最好聽的曲子自己留着唱。
現在人病了,反而一點也不留戀地讓了位置給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師妹”。
付秋雲怎麼想都有點不甘心,感覺自己為別人做了嫁衣,她得想想辦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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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茶館的事,關青禾直接去了章明月家。
老太太病還沒完全好,遠在國外的孫女請了個護工照顧她,這會兒她正在院子裏喝粥。
“青禾來了。”她招手。
“章奶奶,今天茶館生意很好,您不用擔心了。”關青禾在她對面坐下,笑吟吟開口。
章明月放下勺子,嘆了口氣。
“我之前想着付秋雲她技藝還差一點,就一直沒讓她壓軸登台,平時唱點普通的場,沒想到她嘴裏不說,被她男朋友一挑,就對我這個師父不滿了,覺得我故意耽誤她。”
關青禾沒說話。
人家師父和徒弟的事,她不好插嘴。
付秋雲能做出來,不可能全程聽男朋友,她自己肯定也有想法,她是旁觀者清,章明月還念着情。
如夢令重新步入正軌,勢必會搶回秋雲坊的客人,以付秋雲的性格,不會善罷甘休的。
章明月又道:“你爺爺這次終於捨得放你過來,不止是幫我,還有你婚約的事吧?”
關青禾點頭:“是。”
章明月問:“見過訂婚那家人了嗎?”
關青禾下意識想起沈經年,沒隱瞞:“今天已經在茶館裏見到了一個。”
章明月關心問:“姓什麼?長什麼樣?你爺爺瞞得緊,連我都不肯透露幾分。”
她常年待在寧城,一般稍微出名的人家,只要知道姓,就能知道對方家裏的情況。
“姓沈。”關青禾說。
“沈家?”章明月停頓了兩秒,渾濁的眼睛也震驚起來:“寧城有名頭的沈家,我只認識一家。”
“應該是您想的那家。”關青禾說。
她手腕搭在床邊,白玉鐲晶瑩溫潤,窗外的光透進來,顯得格外仙氣飄飄。
老太太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她喝了口茶平復心情,認真道:“沈家確實有兩個孫子,你今天見到的是哪個?”
“都不是,是他們叔叔。”
“……沈經年?”
“嗯。”
章明月想起宴請那晚:“原來他今天來了。看來還是給我面子的,就是不知道以後他會不會再來,那時候面子不管用。”
“如果那天晚上他沒來,我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離開,要麼當場唱曲兒,都很糟糕。”
關青禾想了想:“我看沈先生很尊重您。”
章明月微微一笑:“他是尊重投身這行業的人,寧城這邊,沒有誰比他更謙遜有禮,那晚真是要謝謝他,可惜我這身體,連去茶館都不太方便了。”
她又將話題轉回到婚約上。
“青禾,沈家這一代的子孫太過頑劣嬌寵,不適合你,你爺爺沒見過,聽到的自然都是美化的,你不要急,等我好些了,給你爺爺說說。”
老太太又看向清麗動人的關青禾,這樣出色的容貌,絕佳的才情,配紈絝子弟實在可惜。
“要說人物,也就沈經年,可你與他差了輩。”
小護工從門外進來,只聽到後面這句話,小聲吐槽:“什麼年代了還說輩分。”
離開之後,關青禾想起章明月的話,找到了沈經年的聯繫方式,是打電話還是發短訊?
該怎麼謝比較合適呢?
關青禾對沈經年的愛好一無所知,突然,她想起周謙,既然是叔侄,從他這兒肯定清楚。
她思來想去,向周謙發了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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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都什麼年代了還包辦婚姻哪。”
周謙一進院子裏就聽見好友沈安在打電話抱怨:“我們見都沒見過,誰知道長什麼樣。”
聽到動靜,沈安扭頭,看到他,疑惑道:“周謙,你怎麼和我三叔一起回來的?”
周謙說:“我和你三叔剛從如夢令回來。”
沈安哦了一聲。
他當然知道如夢令這家店,不過他對這些咿咿呀呀的評彈不感興趣,那都是老年人聽的玩意兒。當然,三叔除外。
沈安只對搖滾感興趣。
“你上個月不是跟我說如夢令關門了嗎?”他突然想起來:“你那個章老師病好了?”
周謙搖頭:“沒呢,今天是章老師請來的新店長第一次演出。”
說到這,他故意笑:“誰讓你不聽評彈,不然你就能聽到關老師的曲兒,人美聲甜四個字簡直就是說她的。”
沈安不以為意:“吹吧你。”
周謙說:“嘖嘖,你沒有這個耳福,眼福。”
沈安不理會他的嘲諷,一回頭,發現清俊男人正看着自己,眼神淡淡,意味不明。
明明神情平和,他卻後背發毛。
“三叔,老太太和阿婆說關家人來寧城了,讓您這周末回家吃飯,商談婚約的事兒。”
寧城這邊,奶奶稱阿婆,奶奶的媽媽則稱老太太。
周謙勾上他的肩:“我們新店長也姓關,你們家那個婚約對象,叫什麼啊,說不定是親戚。”
沈安冷不丁被問倒:“好像小草?”
還沒掛斷的手機那頭,他哥哥出聲:“不是小草,我記得老太太說過,好像是青苗。”
沈安被提醒了:“我記起來了!不是青苗,應該是青草,對,這個名字真的很符合她的鄉下身份,估計一樣土。”
周謙:??
關青草?關青苗?
他第一反應是,這名字聽起來和店長的名字挺像,該不會是店長的姊妹吧?
她長得這麼美,如果是姊妹,那肯定也差不到哪兒去!
沈安還要再說,聽見熟悉的嗓音冷聲:“沈安,你的教養呢?”
聽見這聲,沈柏一下子閉嘴。
沈經年溫潤地站在他面前,目光冷寂。
“你連對方的名字都不記得,就肆意評價一個人,家裏平時是這麼教你的?”
他語氣平靜,沈安卻惴惴不安。
“三叔,我錯了。”半天他終於敢開口。
周謙也收起嬉皮笑臉,正打算偷偷摸摸離開,免得被殃及魚池,手機忽然震動。
他打開,是仙女老闆娘的語音消息。
現在場景不適合,周謙打算語音轉文字,沒想到手快,碰上去就點成了播放。
“周謙,你叔叔平時喜歡什麼?”
關青禾唱評彈時的婉轉音色,此時多了清冷。
院子裏的叔侄倆都看過來。
沈安以為這女聲的主人又是一個想要追他叔叔的人,只不過這個“追求者”的聲音好聽得過分,他都聽愣神了。
沈經年訝然。
他當然聽出來關青禾的聲音。
周謙面色古怪,尬笑一聲:“不用管我。”
他也沒想到,這句話問得好像有點兒……明目張胆了。
沈安回神后,還記得爭取自己的婚姻權利:“不管對方叫什麼,我都不會娶的。”
沈經年的視線轉回,看着面前天真的少年,說:“這樁婚約,不是你挑人,是由她挑。”
沈安想起和自己一樣命運的哥哥:“我的意思是,她挑了我,我也不願意。”
沈經年嗯了聲:“不用操心,挑不中你。”
周謙:“就是!”
沈安:?
兄弟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