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睡美人症(9)
「你不許老恐嚇他,聽到沒有?」顧緒秋將腦袋轉向了慈生背後的那團黑氣凝結成了的人,最終還是沒有再追究什麼。
慈生下意識地併攏了雙腿,他的膝蓋上尚且還有着堅硬又看上去恐怖萬分的鐐銬,倒不算是多麼的疼,主要是讓他覺得有點無所適從,只能被動接受。
身後的黑氣緊緊地擁着慈生,黏膩的氣息落在了他的耳後,似乎正在無聲地表達對顧緒秋話語的贊同。
「……」
「你不要懷疑你自己,因為只有你是真正的能讓大家都走出來的人,不管是孫媽是小唐還是我,都一樣。」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慈生下意識地開口打斷了顧緒秋,他的臉色蒼白,語氣之中並沒有質問,甚至是帶着些許可憐的詢問,想要給自己一個解釋。
這些東西都太多了,太滿太溢,卻又來的太急,他就好像是一條平穩流淌的小溪,乍然有着數場暴雨沖刷了下來,第一場雨的時他已幾近崩潰,第二場的時候,他的河道被拓寬了,可是誰也不知道第三場的時候,他會不會潰堤。
心情也好像這樣陷入了糾結和掙扎,暴雨都凝結成了冰錐,正在往他的心窩裏面送。
聽到了他的這個問題,顧緒秋本來還是想要開口的,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我已經說了夠多了,真的不能再多說些什麼了……」顧緒秋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怔愣,旋即她又恢復成正常的模樣,似乎還對着慈生輕輕地笑了一下,「你只要知道,你永遠不要忘掉你自己就好了。」
話音未落,顧緒秋便立刻地站了起來,在站起來的同時,她的身形搖搖欲墜,看上去竟然是有點狼狽有些沒有平衡的。
「……再見啦。」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下一刻就會消散在空氣之中那樣。
「你——」
慈生失控地喊出來了這麼一句,只不過這次顧緒秋顯然沒有再一次回頭了,而是瀟洒自然地留給了慈生一個婉約的背影。
慈生本來是想要追上去的,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蹬掉了自己腳下那層薄薄的拖鞋,赤着腳狼狽地踩在這臟地上,連追似趕地跟在了顧緒秋的身後,眼眶紅紅:「你等一下!你不能走!」
他感覺自己終於知道被自己忽略的那種感覺,那種預感,代表着什麼,他覺得顧緒秋不能走,一旦她走了,下一個跟孫媽和小唐一樣下場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這種點點滴滴的預感加上最後她走的時候那種從容和坦蕩,愈發讓慈生肯定了自己心中的這個猜測,渾身血液冰涼逆流。
自己的腳踩在地上,就好像是在滿地的玻璃碴子上像公主一樣跳一曲舞蹈,鮮血淋漓又黏膩的觸感讓他請不自己地從喉中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嗚咽。
——她不能走,她不能走。
第三個了,這一定是第三個了吧。
一、二,三。
顧緒秋甚至還特意過來給了慈生一個預警和提示,就好像是擔心他真的會「潰堤」一樣。
所有人都在一個接着一個地離去,而且大概都是被陷害的。
這就好像某一種魔咒,慈生搞不懂的魔咒,就好像是慈生之前一直留在腦海之中的那一個疑問,他們這樣到底是想要慈生幹什麼呢?
要他崩潰,要他振作,要他清醒,還是要他墮落?
還是說,讓他報仇……?
他本來就快要抓到顧緒秋衣服的后擺了,但是下一刻,那個一直在他腿上沒有什麼存在感的鐐銬卻忽然起了作用,下一刻就束縛住了他的行動,讓他有些狼狽有些難受地趴俯在了地上。
「砰」的一下,慈生的手和膝蓋撞在了地上,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還有着淡淡的黑氣保護着他。
但是……
顧緒秋似乎是注意到他摔下來了,最後的眼神之中有些些許的擔心和不樂,沖他揮了揮手表示再見。
地上很冰涼,被打翻了的飯菜尚且還有着些許的汁水流淌在外面沒有來得及收拾,所以那些汁水全部都凝結成了噁心的一塊一塊;剛剛慈生摔下去,儘管已經避免了,但是身上還是沾染到了一些。
漂亮穠麗的青年眼睫低垂,全都是淚,鼻尖眼尾和唇瓣一同紅了,別的地方全是煞白煞白的,52ggd就好像是極致的對比和震撼,足夠讓人看呆。
空氣陷入了一瞬的沉默。
慈生半晌之後,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有些怔愣地蜷縮起來自己僵硬的手指,之後也沒有顧得上有些臟,狼狽地攏住了自己的肩膀。
沉默,還是沉默。
在顧緒秋走掉之後,那個帶上了她鴨舌帽的男人似乎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好像本來是不打算開口的,但是還是壓低了自己的鴨舌帽,好心似的給出了提醒:
「喬西過來的話,我會跟你說的,到時候他會到你的房間裏面成為你的舍友。」
「另外,這一次是沒有迎新大會的,這種迎新大會已經被緒秋給取消了……」
「所以,」簡余的聲音稍微有點乾澀,「你放心吧。」
他轉過了頭,在離開之前最終凝視了一眼慈生,最後輕輕地替他將門給關上了。
沉默壓抑又亂糟糟的牢房登時只剩下來了慈生一個人,或許還有一隻鬼。
慈生目光有些失去焦距,落在角落裏面的某個地方一動不動,像是在思考某件事情,但是也像是在發獃。
而那隻鬼在沉默了半晌之後最終也還是開口了,祂微微地嘆了口氣,從后往前,雖沒有影子,卻用整個身體籠罩住了慈生。
祂也不想要用鐐銬鉗制住慈生在祂眼皮子底下的活動,但是那樣的追逐是不可以的,他將會被迫地走到懲罰的后廚之中。
蕭望勉嘆息着將慈生給抱了起來,絲毫就沒有介意慈生身上那髒兮兮的外表,
「乖寶,還在不高興嗎?還是在想着什麼,能不能跟老公說一說?」
其實蕭望勉並不喜歡說話,祂向來都是端坐在王座之上,冷淡又矜傲地等着那些手下們挨個過來跟祂稟報,哪裏輪得到他過來跟別人這樣低聲下氣又好聲好氣地乞求他多說兩句。
「……」
慈生沒有說話,有點獃獃地望着面前。
「寶寶……」冰涼黏膩的氣息瞬間就整個包裹住了慈生,祂有些霸道又有些粗魯地佔據了慈生的整個心神,變得有些非人類,將他帶到了浴室的旁邊。「不要想那麼多,現在就先好好地吃一點東西,然後坐下來休息,放空,好不好?」
蕭望勉幻化成了黑氣,於是就沒有再次維持祂本俊美的外表,整個身體融成的那種奇特姿態或許外人看來真的有些許的恐怖而且不可名狀。
不過在慈生這裏,他卻覺得還好。
黑霧低下了身子,一邊的黑氣都在慈生的身下支撐着他是一個「坐」着的狀態,而另外一邊則伸手去將毛巾給拿了出來,用乾淨的水源打濕了之後虔誠地來到了慈生的足邊,先將他的腳端起來小心翼翼地擦拭。
從顧緒秋走之後,她說的那句話開始,就有許多亂糟糟的念頭在慈生的心中一直沒有辦法放下去,半晌之後他才想到了某一種的可能。
至少這種可能是真實的,可以倚靠的吧。
聲音乾澀沙啞,慈生停頓了一刻才將目光落在了那團濃厚的黑氣上:「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是以前嗎?」
濃郁的黑氣原本帶着毛巾正在慈生的腳上輕柔地擦拭,將那些髒兮兮的東西都擦掉,露出裏面白嫩粉色的足心,聽到了慈生說的話之後,蕭望勉則是發出了一聲屬於怪物的低吟。
慈生微怔,半晌低下了頭,小小地「哦」了一聲。
腳上的觸感漸漸地變了,毛巾對於慈生來說還是有些粗糲,他感覺自己的腿腳都好像是要骨折了,還有着砂紙在不停地摩挲他的足。
不過這種情況在片刻之後好多了,蕭望勉似乎是過來,淡淡的黑氣整個侵襲了慈生的身體。
也像是搖籃一樣將他捧起來,哄小寶寶一樣。
怪物將玫瑰花似的漂亮青年抱着,濃郁的黑氣從底下開始往上舔舐着青年的身體,將他整個地籠罩在裏面。
「……老公?」
慈生有些怔怔然的將這個稱呼再次說了出來,一回生二回熟,有些熟悉以後這個稱呼出口是這樣的圓融如意。
青年白嫩的足心抵靠在邪祟的「唇」邊,那邪祟似乎是覺得興奮又高興異常,竟然直接有夠變|態地低頭過來將足尖含進了口中。
黏膩難忍的觸感讓慈生直接「唔」了一聲出來,半晌之後才渾身戰慄、有些失神地抬起了頭。
蕭望勉這才注意到,或許慈生尚且還沒有來得及完全地恢復記憶,因為他的眼中還是比較茫然的,並沒有理清蕭望勉在說什麼。
他就像是沉浸在快感之中但是卻沒有完全清醒的酗酒者,穠麗的小臉上煞白又帶着點艷麗的紅暈。
蕭望勉原本是想要先鬆手的,幫慈生將身上的衣服換了再帶他沖洗一下才好,但是他旋即就意識到恐怕不行,因為青年低低地呢喃道:「他們到底要***什麼呢?」
幹什麼呢?整個世界的罪過和要求都背負在這個青年的身上。
微微的嘆了口氣,邪祟將青年整個抱在了懷裏,溫聲地安撫道:「寶寶,寶寶,不想了好不好,乖乖的。」
「不好。」慈生忽然開口道,他伸出手來摟住了面前邪祟的「身體」,閉上了眼睛,睫羽尚且還在顫抖,未盡人事還尚且青澀的青年忽然做出了這樣的舉動,像是獻祭又好像是某種無聲地邀請,「不要了,這些都不要了。」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含着細微的哭腔。
於是,下一刻蕭望勉就看到了嫩白到幾乎將人的整個視線都能夠填滿的漂亮顏色,身段柔軟,真正像是個小公主一樣,或許比小公主還要來的更加漂亮。
那帶着髒兮兮湯汁的衣服全部都落在了地上,慈生直接湊到了水流的旁邊,將自己的身體靠過去,冰涼與滾燙交織,最終還是被蕭望勉拉了出來,用濃厚的鬼氣將他包裹,哄着他。
慈生搖了搖頭,咬住了自己的唇,抱着蕭望勉的肩膀,聲音小小的,軟軟的。
「抱抱我、抱抱我……」
……
邪祟沒有拒絕他的任何理由,在過了監獄時間的一小時之後,祂才將有些精疲力竭的青年抱着,隔着自己身上的鬼氣放在了床上。
青年剛剛的樣子有些太過頭了。
說是浪|盪,自然不盡然,畢竟青年是青澀又毫無經驗的,笨拙的像是個連手都不會放的小笨蛋一樣,半晌只能從嗓子眼裏擠出小小聲的哭腔。
確實沒有力氣想別的事情了,因為邪祟的胡話落在他的耳畔,讓他流淚又讓他哽咽將臉蛋埋進了自己的身上。
身上的肌膚有些過於嬌嫩,所以只要是被碰到的地方都會留下淡淡的紅痕,倘若要是到那些更是被好好親吻和吮吸的地方,那就不能看了,幾乎是要留下來斑駁又青紫曖昧的痕迹。
「……」
青年沒有說話,眼尾的淚水尚且還沒有被擦乾淨,紅彤彤的唇已經有些許的破皮了。
有點獃獃地望着前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精疲力竭,慈生就好像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像是活生生地死了一遭又活了,身上無處不是疼痛的,但是這種疼痛才讓他約莫有了些許「活過來」的錯覺。
因為這一剎那他什麼都不用像,只要感覺到自己像是一葉扁舟一樣在無邊的大海波濤之中航行就好,會軟綿綿地躺在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懷裏。
這東西這邪祟分明很怪異,可是卻讓慈生覺得親切,讓他覺得分外熟悉,跟祂在一起的時候,有一種自己也不是異類的感覺。
慈生有點怔愣地閉上了眼睛,傻乎乎地從鼻腔之中擠出了一聲「嗯」。
沉溺在甜蜜和幻想,包括一些隨意和瘋狂之中的蕭望勉,重複着自己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唇貼上了慈生的,像是在捧着什麼珍寶一樣,留下了一個個吻,緊密又貼合,吻得臉上帶着些許的笑容。
唯一一點,讓蕭望勉覺得有些不太夠盡興的約莫就是,青年只在前面半段的時候抱住了他的身體,之後便好像會沒有力氣了一樣垂在了身體的兩邊,只剩下來穠麗又迷離的眸偶爾落在不知何處。
不過,旋即祂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慈生還是沒有吃飯,就算蕭望勉給他渡了許多帶着能量的陰氣過去,還是無濟於事的。
蕭望勉幾乎是暗罵了自己一聲被沖昏了頭,旋即就留下來了些許的鬼氣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哄着寶寶:「……等一下吃點東西好不好,不能不吃了乖乖。」
祂趕忙下床去拿着那些吃食,只留下慈生蜷縮起自己的身體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哦……祂去拿吃的了。
我應該幹什麼呢。
好像不知道。
慈生的心中閃過了這個念頭,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注視着天花板上面的一個小點,旋即就感覺那個白色的點忽然扭曲變成了黑洞的形狀,漸漸的開始旋轉,好像要將他的整個神經都吸進去,變成一大團濃密黑色的東西。
慈生的心神一動,之後他就感覺自己好像來到了一個神奇的地方,像是夢,但又不全像;這個地方光怪陸離,不像是現實世界反而像是某個夢境。
突然,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人。
背對着他,讓慈生看不清她的容貌,半晌之後慈生才恍然往前走了兩步,發現那人頭髮垂下來,亂糟糟地耷拉着,看身體是一個中年女性,不停在顫抖,似乎在小聲地說些什麼。
慈生有點茫然,但他還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兩步,伸出手來輕輕的拍了一下那女人的肩膀,下一刻那女人便猛然的將頭轉了過來!
她的臉上全部都是血跡,幾乎看不出容貌,而且剛剛從背後看她的身形還是好的,現在卻整個變了,身上的血肉全部都沒有了,變成了一具只有骨頭的空架子,上面只掛着一點點的肉,一些衣服粘在上面,看上去分外的恐怖和噁心。
這女人的五官也沒了,但是卻能說話,讓慈生毛骨悚然。
「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不來找我?快點救我吧,你知道怎麼救我的——」
漸漸的,那骨頭架子也好像忽然幻化出來了女人本來的容貌,屬於孫媽的臉上流出了血淚,她的頭髮重新梳到了身後,變成了孫媽笑嘻嘻傻乎乎的模樣。
「再見,再見啦……」
「醒過來吧,醒過來吧,不要再看我了!」
慈生一怔,狼狽地靠在了一旁。
慈生再次轉過了頭,眼前的景象突然就變化了,重新變成了另外兩個人的模樣,還是同樣的骷髏架子——在看到慈生之後,又變成了帶着笑模樣的小唐和老外,他們兩個人靠在一塊,嘻嘻地笑着。
「快醒吧,快醒吧,你知道怎麼救我們的……」
等小唐和老外兩個人離開之後,慈生又發現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戴着鴨舌帽的顧緒秋身上,顧緒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鴨舌帽給拿開了,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之後就好像是失去了翅膀的蝴蝶一樣,輕飄飄地從空中墜了下去,死不瞑目的看着他,似乎在問他同一件事情:
「什麼時候能救我?什麼時候醒過來?我們就在這裏等你……」
慈生在這樣一場「夢境」之中,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場謀殺。
他應該相信他們吧,可是他們說的拯救到底要怎麼拯救,他怎麼才能救下他們?
猛的發出了一聲喘息,慈生感覺自己好像是溺水的人。
這短暫的夢境似乎在他清醒過來之後就結束了,沒有留下任何的餘韻,慈生的指尖在微微顫抖,反而是身上那些邪祟留下來的痕迹更加引人注目,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猛的抽動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邪祟在靠近他的時候,他有一種罕見的安心感,好像自己在祂的身邊就可以什麼都不要怕,可以振作,可以堅強起來一樣……這恐怕也是他到現在都沒有崩潰的原因,他必須要找到解決的辦法,不能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不能再看着自己的良心這樣疼痛。
對了……
慈生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們在夢中對他說求他救他們以外,還說了很多都是希望慈生能夠趕緊醒過來,這個醒過來指的只是讓他趕緊在剛剛的夢境中醒過來嗎?還是說……
慈生意識到豌豆公主症在自己的身上無時無刻不在發作,但是那個睡美人症似乎只發作了剛剛的一次,而且還很快就已經結束了。
雖然說這個睡眠的癥狀有他本人以及其他的外界因素在控制的原因,但是未免也稍微有點奇怪了……
慈生徹底醒過來、正在思考這件事情的時候,發現正在床鋪下面的蕭望勉似乎稍微頓了一下,看了一下門口,卻又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慈生心中稍微有一點奇怪,但是沒有過多在意,只以為是外面有什麼像昨天晚上一樣的怪人。祂將食物給他拿過來、哄他吃完了之後才慢慢地低頭,望向了門口。
「……呵。」
「怎麼了?」慈生慢慢的將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因為太長時間沒吃東西,所以現在他吃不了多少,胃裏稍微有一點點飽的感覺之後就不再下咽,聲音輕輕的,「是誰呀。」
其實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但是不太篤定。
「新舍友。」蕭望勉說的聲音比較輕,顯而易見祂是不太希望有人過來打擾祂和慈生的,不過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以臉色不佳,渾身的陰氣和鬼氣更加濃厚,「過來了。」
慈生點了點頭。
「……過來了呀。」
就好像是看着一個即將要死去的人一樣,慈生的眸垂下來,悲憫和難過混雜在一起。
「砰」的一聲。門旋即就被打開了,從外面進來的是那個接替了顧緒秋位置戴着鴨舌帽的男子,他身後還跟着一個看上去頭髮捲曲比較年輕的青年。
「你的位置就是這裏。」
「好的,我知道了。」開口的是那個頭髮捲曲的青年。他顯然也注意到了在上鋪的慈生,感覺自己眼前一花,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眨了眨眼又好像是他的錯覺一樣。
喬西沒太放在心上,對着慈生打了個招呼:「你好。」
慈生愣了一下,緩聲道:「……你好。」
「好,這樣的話我就先出去了,等到明天早飯的時候我會帶你們一起。」簡余動作自然地將自己的鴨舌帽給帶上,之後他就瀟洒的走出去,順手將門關上,只不過……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在房間之內,慈生的臉色稍微有點蒼白,而尚且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喬西則有些恍然地望着他。
半晌之後,還是喬西最先打破了寂靜。
「你好,我聽說你之前接觸過孫媽以及小唐兩個人,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和親人一樣的存在,我進來的目的也是為了他們。能問問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嗎?」
慈生渾身都僵硬了一瞬,感覺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主角。
「……被帶走了。」
「被帶走了嗎?」喬西似乎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是很意外,看上去他的接受度、包括心理素質都非常好,這讓慈生覺得好受了一些,「我知道這應該挺正常的,其實早就有預料了。但是我們不能放棄,畢竟還是有機會的。」
慈生輕輕地「嗯」了一聲。
打開了話匣子之後,他說的也更加的流暢。糾結猶豫了一會以後,慢慢的將孫媽和小唐兩人如何離開,以及之後的下場都說了一遍,交替着他也講了一點可能會違反規定的爆點。
將這些通通都說完之後,他感覺自己口乾舌燥,而眼睛也澀澀的。
旁邊的黑霧幾乎是適時地給他餵了一口水。
慈生並沒有掙脫得開,就這祂的身體將那一口水喝完了,之後有些緊張地抓着被單望着底下喬西的反應。
喬西沉思了一會,旋即他挑了一個自己覺得是重點的內容和慈生交談:「您之前提到的這幾個爆點現在我都了解了。只不過我還是比較好奇,到底是誰製造和安排了他們……他製造這些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慈生當然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過立刻他就將另外一個推測跟喬西說了。
「兩派」——從小唐那邊得到的消息拼湊出來的東西,而且也在顧緒秋那裏得到了一點指正,說兩派大概不是特別準確,主要還是一派。
「也就是說,您是懷疑有跟我認識的長官結識的仇人,或者就是我認識的長官本人,對我們做出了這樣的事情,目的可能是偷取一切時、嗯……或者是對我們做什麼手腳……」
「我是覺得您的猜想絕對不是空穴來風,是有依據的,只不過現在又被那個有點神秘的女獄卒給推翻了。沒有兩派的話,只有可能是認識我的長官是壞人?」
喬西皺眉,似乎在思考這件事情。
半晌之後,他搖了搖頭,很坦誠地說:「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當年我認識那位長官的時候,他非常正義也非常的有原則,而且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沒有跟我有什麼矛盾,甚至還想要回報我對他的幫助。雖然他好像和監獄這裏確實有什麼關聯,但是他應該不是什麼壞人。」
慈生垂眸:「我知道,這件事情我們誰都沒有證據。」
大概兩個人都有一點糾結,所以氣氛一瞬間陷入了沉默。
慈生非常清楚,在喬西的眼中他自己只是一個來拯救朋友的人,斷然沒有因為一個獄友就懷疑自己曾經幫助過的人的理由。
但是……
慈生忽然開口:「您這次是從什麼渠道得知,您的這些親人和朋友都被抓走了?」
喬西一愣,似乎沒想到他會忽然提到這件事情,但他還是如實回答:「我回到家那邊的時候就發現他們所有人已經不在了,我後來聯繫了一下江湖上認識的朋友,我知道是有人在拿他們當替罪羊,所以我決定自己過來。」
「嗯。」慈生想,這件事情或許在原本的小說劇情之中,通過作者的塑造還不覺得奇怪,但是當真的落到了現實之中,就處處都是漏洞和疑點了。
比如說,喬西既然認識那一名長官,甚至還覺得那位長官是好人,為什麼不通過他的人脈來走一走?
「這——」喬西一怔,「我現在跟他沒有什麼特別多的聯繫,求助無門,給他的信也都石沉大海,所以……」
「所以,」慈生說,「你怎麼能確定現在這個人,就一定和你當時救助的那個人一樣,都是好人呢。」
「……」
喬西感覺自己遭到了當頭一棒。
其實這件事情非常簡單,也非常能夠懷疑出什麼不對。
一個人被逼到走投無路,說不定才會用這種方法——讓自己也進入監獄來救出原來的朋友,但他如果有別的渠道,比如說知道那些達官貴人會給自己好臉色,他還會犯賤用這種方式嗎?
明明在這個混亂無序,國就如同滾滾車流一樣的時代,救出一桶柴油是那麼容易的事,他為什麼還要變成柴油呢?
但是感覺自己就好像是被什麼蒙蔽住了一樣,一直都沒有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能。
「我……我不知道。」
慈生嘆了一口氣。
「對了……能問一下那個長官叫什麼名字嗎?」
喬西垂眸,歇了一會,半晌之後才遲疑開口:「他好像姓……姚?具體的名字叫什麼我不知道。」
——姚!
這個念頭讓慈生一瞬間覺得有點恍惚,他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狂跳。
「怎麼了?」喬西似乎沒有懂他的意思,「這個姓,有什麼問題嗎?」
「不……大概是我自己以為這個姓稍微有點特殊吧,」慈生垂眸,將這個念頭暫且從心中抹去了,「沒事了。」
「哦,這樣啊。」喬西似乎是鬆了口氣,「沒事就好。現在雖然不知道姚長官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但是不得不承認我現在沒有辦法跟他接觸,所以還是先把這件事情放到一邊吧……」
「大晚上的,我困死了。」喬西的小捲毛被他揉了揉捋到了後面,露出了很清秀的臉,打了個哈欠看上去有點睏倦,「你睡上鋪對吧?我收拾一下下鋪先睡了,等明天早上見到他們的時候再說。」
慈生停頓了一瞬,「哦」了一聲。
他將自己心中奇怪的心緒都按了下去,一夜無話,幾乎好像是吃了安眠藥一樣迅速地倒了下去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恰好是六點,外面乒乒乓乓的鎖鏈聲此起彼伏非常刺耳,之後還有幾個人一直都湊到門口,不知道是來幹什麼的。
慈生揉了揉自己正在抽痛的眉心,低下頭來看了一眼在自己下鋪尚且還在酣睡的喬西,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他喊醒了。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收拾自己,就先看到門打開,從外面走出來的是帶着鴨舌帽的簡余。
他這一次身後好像還帶着一個中年男人,彬彬有禮地站在原地。
慈生一怔,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衝到了頭頂,快速地從爬梯上下來來到了底下,跟喬西站在一起,冷靜萬分地望着簡余跟他身後的人。
這算是什麼?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簡余率先開口,向他們介紹了一下自己身後的人,溫和道:「這是姚長官,他是剛剛從外面回來的,聽說了喬西的情況,所以特意趕了過來幫助你。」
喬西當然震驚了,他驚訝地瞪大了雙眼,連忙感激道:「天,謝謝您幫助我,其實我之前也聯繫過您,但是我想那個時候您大概沒有收到我的消息——」
「對,我確實不知道你還跟我寫過信,還是看到底下人給我的資料才知道的,這……真的是叫做什麼,大水沖了龍王廟,哈哈哈哈,」中年人看上去非常和善,甚至還笑了笑,對着旁邊的慈生也揮了揮手:「這位是?」
喬西立刻就介紹道:「這位是慈生,也是我的朋友,他也幫助我把孫媽他們也救下來,只不過還是稍微有點遲了……」
慈生停頓了一下,點了點頭,溫聲道:「……啊,是的。」
「這樣啊,」姚長官惋惜地嘆了一口氣,「真的是辛苦你了,不過現在你不用擔心了,等會跟着我們一起出去吧,把小唐他們救出來,大家都可以一起走。」
「……」
慈生半晌之後才淡淡地「嗯」了一聲。
「喬西,我們先出來吧,這地方未免也太憋悶了,」開口的還是那個姚長官,「哦對了,那位朋友,你也一起出來吧——」
說著,他伸出手來拉了一把慈生。
慈生停在原地沒有動。
他漂亮穠麗的小臉上閃過了一抹笑容,倒不是開心。
這群人看到他的動作,也都停在了原地。
僵硬,沒有生氣,只能看到泛白的瞳孔在一動不動地緊緊盯着慈生。
「出來啊,為什麼不出來呢?」
「簡余」、「喬西」、「姚長官」正對着慈生機械地重複,嘴角提上來了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