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第80章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主持人……今天對決的雙方是一對姐弟,真是不可思議他們居然要在遠月的舞台上,用食戟一分高下,接下來照例是介紹環節。」乾十字文在巨大的廣播聲中看向姐姐。

他感覺姐姐乾日向子身上有什麼不一樣了。

這種不一樣讓他渾身躁動起來,覓食者的本能蠢蠢欲動,后牙槽相互咬合,發出「咯吱」的響動。

歷經數次食戟,乾十字文第一次在料理環節中心神不寧,頻頻抬頭看向姐姐乾日向子。

對於一個廚師來說,她正在職業的上升期。

霧屋作為東京日式餐廳之一,無論是菜品品控、店鋪定位、品牌營銷、人員調動,都牢牢地捏在姐姐乾日向子手中。在乾十字文的記憶中,每個月都有不少穿西裝,或日式和服的男子珍重定下包間,暢談許久。而新菜品上季,從京都遠道而來的老饕、美食記者、美食評論家們蜂擁而至,整個店鋪熱鬧非凡,后廚前台忙成一片。

不止一個投資人勸說姐姐,將霧屋發展成會員制餐廳,或合資開創中低端連鎖餐廳,主打平民定食。

往年的暑期,姐姐都應該是最忙的。

「十字文。」鋒利的菜刀落在砧板上,姐姐乾日向子微笑着看過來。她其實很愛笑,無論是對待家人,還是對待外人都是笑着的。

乾十字文偶爾會覺得,姐姐像是這個家裏的異類,隨和又溫馴。在外公和父親手下生活過的他,無法想像家裏居然有如此好脾氣的人。也因此,乾十字文始終未對姐姐「霧之女帝」的稱號有所認知。

他甚至覺得,這種稱呼有些中二。

而此刻,再想起,又毛骨悚然起來。

乾日向子依舊笑着,她眯着眼,那張長年累月的好人臉和善地看過來,「不要分心。」

Duang——像是戰爭的序章,菜刀快速移動,蔬菜上上下下幾乎看不出有刀痕的存在,一整根胡蘿蔔完好無損出現在砧板上,隨着乾日向子手指一推,從頭至尾,胡蘿蔔傾倒而下,片片分明,薄若蟬翼。

乾十字文的刀工,正是在這種苛刻的要求下,在霧屋幾乎變態的「工匠精神」下日復一日的磨礪出來。

她也會華夏料理的基本功。

甚至,比乾十字文學得更豐富,更加刻苦!

無論是期待鑽研華夏料理的母親看自己一眼,還是一廂情願承擔起教育弟弟的責任,亦或是單純為了強大自己的廚藝。

乾日向子,很強。

她的眼睛始終半眯着,給人一種微笑的錯覺,可仔細看裏面沒有半分的開心和愉悅,唯有極致的冷靜。

乃至是冷漠。

說到底,她身上流淌着和乾真一郎一樣的血脈,這種瘋狂到極致,對執念的追求幾乎篆刻在她的骨子裏,和十多年的遠月教育糅雜成對勝利的渴望!

她要贏!

要贏!要贏要贏!

乾十字文幾乎無法動彈。他感覺自己手握着方向盤在大霧中行走,抬眼看過去,他不知道方向,不知道去處,倉皇地打開車燈,在朦朧中看見行走的兩條黑峻峻的人影。

他無法知道那是什麼。

因為未知。

因為恐懼。

哪怕這條路,他曾經駕駛汽車往返上千遍上萬遍,但當霧氣籠罩一切,前途茫茫時,他大口喘氣,大聲呼救,瘋狂拍動鳴笛,也無法從大霧中逃脫。

他太熟悉了,以至於熟悉之物發生異化,陌生感讓人頭皮發麻。

姐姐,不再是那個姐姐。

不對!眼前這個,才是真正的乾日向子。

乾十字文看過去,剋制自己的所有想法,一一清空后,注視自己的料理,「不能退縮。不可以退縮。絕對……」

要贏!

清爽的湯汁在鍋中翻滾,可以看見山藥紅棗枸杞上下漂浮。捶打鬆軟的雞肉使用工具輕而易舉地絞殺成雞茸,放入調料碗中和食材進行糅合。乾日向子的手,乾淨、修長,食指根部外側生出的老繭是唯一破壞協調的存在。她專註地用白酒消毒雙手,在等待片刻后,雙手壓入碗中,對調料進行充分攪拌。

「乾前輩,最擅長的是壽司吧。」

曾經擔任乾十字文導師的角崎瀧特地來觀戰。遠月十傑在這所學校是身份的象徵,這種象徵經年累月,隨着時間推廣組合成一道厚厚的壁壘。

牆壁外是普通的遠月畢業生。

牆壁內是歷屆遠月十傑。

他們互通往來,交流廚藝和最新行業資源,無論是商業、合作、遊學,校友關係成為每一任遠月十傑出入社會的第一道梯子。這種關係之間的互利共贏,已經不局限於日本本土,更朝着世界各國的料理界擴散。

毫不誇張的說,對每一屆遠月十傑來說,這才是遠月學園帶給他們最寶貴的社會資源!

老校友提攜新校友,投資新校友,早就成為整個圈子的管理。例如現在風頭正旺的遠月十傑第一席司瑛士,便受到不少前遠月十傑們的資助,更體驗和學習更廣闊的料理世界。

這種充沛到溢出的資源供養,是普通遠月學生難以想像的!

同樣,當老校友遇到危難,彼此之間互相照應也是常事。角崎瀧憂心忡忡地看着料理台上的姐弟兩,真覺得這件事情不是事,說道:「我還挺看好那個小子的。」

可惜,霧之女帝這個名稱不是白叫的。

「說不準會放水?」遠月十傑觀戰席上,小林龍膽幾乎把乾十字文的食戟當做連續劇看,「畢竟他們兩個是親人吧。」

「親人可不會弄到需要食戟分清勝負的地步。」

「唉~」小林龍膽可不這麼看,「食戟一開始只是比拼誰的廚藝好。唔,說到底,食戟只是一種比賽形式。如果不是近些年來,隨隨便便讓人退學的賭注太吸引人眼球,食戟也只是學院內部的強弱裁定方式罷了。」

他們是廚師哎,總不能真的用打架決定一切吧。

手給打壞了怎麼辦。

「這就是食戟最殘忍的地方。」司瑛士冷靜地看着食戟舞台,呼吸卻逐漸不平靜。他居高臨下,手心滿是冷汗,「廚師是用廚藝生存的人。」

當生存之道居於下風,等待他們的便是無人問津!

食客們永遠追逐最美味的食物,在同樣的價格下,味道就是一切的基石!很久之前,曾經有人提出要將食戟這種模式推廣到社會,被總帥薙切仙左門衛一票否決。

「食戟是對美味的追求,是一種殘忍的讓人認清自我實力的酷刑。可等廚師們真正走上社會,面對的就不僅僅是美味,而是更遼闊的市場。」

有人要吃飽。

有人要吃好。

廚師們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必須拔尖了做到吃好。而真正的需要吃得好的人,卻只有一小撮,甚至更小。在這個財富聚攏的社會,街頭小販、便利店定食、快餐速食、工廠料理,統統被排除在遠月美食系統之外。

他們要提供最優質的美味,最頂尖的享受,追求最無上的味蕾世界。

他們不能輸。

後繼者不斷追逐,前者居於高位。在這所殘酷的、追求最好的學校,失敗太多,會被擠掉——而到了社會上,以名譽為聲,以技藝為骨的廚師一次失敗都不可以有!

退而求次。

最終只有退無可退。

「乾日向子輸掉的話。她的霧屋會在一夜之間,迎來大面積的質疑聲音。」薙切薊依舊帶着黑手套,興緻勃勃地和乾真一郎坐在觀戰席上。

料理台上,乾日向子面帶微笑,似乎並不為自己接下來的勝利所擔憂。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料理上,動作快且乾淨,所有的廚具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刨除拋棄掉場上的環境,她此刻更像是一位為孩子準備便當的母親:用最高效的速度處理便當、考慮最合適的葷素搭配,熬制湯品、準備點心。依照一頓美味飯食的前中后,以此將其塞在小小的飯盒中。

在乾真一郎的記憶里,他的長女歷來都是如此。

「不會有質疑聲音。」乾真一郎還斷着腿,坐在輪椅上。不同於談起乾十字文的暴躁和貶低,面對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他總是照顧她,全心全意地愛着她所有的決定,「十字文的廚藝是日向子手把手指點出來的。」

超越日向子,超越一個成名已久的遠月十傑,比在遠月學園中成為十傑更有難度!

「聽說秋山勉學長來找過你。」薙切薊非要在乾真一郎傷口上戳兩下。他前段時間又在女兒薙切繪里奈身上吃了釘子,被老丈人揪住臭罵一頓。巴不得在乾真一郎這裏找回點安慰,說道:「似乎,對十字文的評價高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一個失敗者的評價罷了。」乾真一郎笑起來,殘忍地說道:「你遇到他了?」

也不能說是遇到吧。薙切薊只是聽到一點風聲,畢竟秋山勉是目前所有遠月十傑中混得最慘的一位,離譜程度已經到了一出現,整個圈子聞風而動上前吃瓜的地步。

「秋山學長……咳。他可能確實不太可靠。但論料理,他的水準不會差到哪裏去。」

正因如此,被秋山勉誇讚為天才,據傳要主動引見給才波學長的乾十字文,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天賦型廚師。

乾十字文是個天才。

他是個天才。

乾真一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竭力讓自己聽上去像個正常人,「沒關係。」實際上,僅僅是這三個字,抑制不住的酸氣和嫉妒就讓薙切薊後退一步。

「日向子輸了。那也只是十字文,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畢竟是日向子一手教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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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想離開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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