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微妙

之所以葉知秋會這麼認為，倒不是覺得沈長璜和梅妃的人品不至於這麼低劣，純粹是覺得梅妃不會這麼傻——陛下剛將顏時錦扶為正妃，那意思明明白白的，他們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搞事情，那就是等着陛下反感呢！

而且，八皇子是陛下有意立儲對象，就算梅妃再怎麼心急，也不敢這麼動手，直接把沈長璜推到風口浪尖上——現在，三皇子已經和偷盜稅銀的事情扯上關係，本身就已經被陛下猜疑，沒打算立他了，剩下的就一個沈長璜和八皇子。

八皇子這一出事，可不就剩下一個沈長璜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

太明顯了。

而且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實在是……太過愚蠢。

葉知秋想到了三皇子。

覺得倒不是不可能——

反正思緒紛紛想了許多之後，葉知秋卻發現自己腦子裏仍舊是一團亂麻。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八皇子與太子之位，再無緣分——當國君的，是決不能身有殘疾的。

而且，八皇子現在還不僅是殘疾，甚至可能命都保不住。

就算保住了，小小年紀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八皇子以後，會變成什麼樣？不管如何，那必定是會留下心理陰影的。

葉知秋輕嘆了一聲。

周鶴走到了葉知秋旁邊，突兀問了句：「八皇子能保住命嗎？」

葉知秋實話實說：「不到四成。」

先是雷劈造成的傷，再是鋸掉腿的傷，兩重疊加，那就是在死神的手裏搶人。

而且……

葉知秋再說一句實話：「八皇子就算能熬過來，身上也會留下很多疤痕。燙傷燒傷這樣的傷，最難處理，也最容易留下疤痕。尤其是這種大面積的傷。」

周鶴沉默了，良久才說了句：「就沒有辦法，讓八皇子好受些？」

「只能盡量讓他多昏睡些。」葉知秋苦笑一聲，也是於心不忍：「但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上藥也好，不上藥也好，這樣的傷口，都是會很疼的。」

「可昏睡也不能太長時間，否則對身體和對傷口恢復都不利。」葉知秋看住周鶴：「咱們能做的，其實很少。」

周鶴唯有苦笑。

兩人沒有說話，都各自沉默的看着雨幕。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聽見後面的門輕響了一聲。

葉知秋回頭，就看見一個小太監捧着一個蓋着紅布的托盤出來，托盤裏一小截鼓起。

那應該就是八皇子鋸下來的腿。

周鶴也看見了，隨後就轉開頭去，沒有再看一眼。

不多時，太醫也出來了，滿頭大汗，一臉疲憊，他苦笑一聲：「本來想儘可能保住多一點，可是……切開的地方，都沒有血冒出來，真的就跟焦炭一樣。」

雷電的威力，實在是太過霸道。

葉知秋和周鶴都沉默。

最終，周鶴說了句：「保住性命就好。現在八皇子如何？」

「還算平穩，接下來就看傷口恢復了。」太醫擦了擦汗，「我們會十二時辰輪番守着，一定時刻關注八皇子的情況。」

歸為皇子，這點待遇也是應該有的。

周鶴點頭，隨後就打算回去復命。

葉知秋也跟着周鶴一起走：「我去給陛下請個安。」

實際上是去把把脈，看看陛下現在情況如何。

畢竟經歷這麼大的事情，要說陛下那邊一點波動也沒有，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就怕陛下怒急，再度中風。

也怕陛下心中鬱悶，傷了肝，讓原本壓制着的毒性發出來。

這麼大的雨，葉知秋過去，又一次的弄濕了鞋襪裙擺，不過，也不着急，敏貴妃那頭已經叫人準備好了。

而且按照敏貴妃的意思，今天夜裏，就該讓葉知秋在宮裏留宿，一來已經晚了，二來實在是天氣糟糕。

葉知秋想了想，也答應了。

不管八皇子，還是陛下這裏，半夜都是最容易出事的時候。

留下來，派不上用場最好，要是萬一用得上，那就方便了。

葉知秋換好了乾淨衣裳進去的時候，陛下正坐在棋盤面前，看着窗外的雨幕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面上雖然無悲無喜，但葉知秋卻分明能夠感覺出來一股頹然。

她走過去，行禮問安。

陛下回過神來，招呼葉知秋在自己對面坐下：「你與朕說句實話，八皇子情況如何？能不能保住性命？」

他緊緊地盯着葉知秋，面上全是緊張。

這一瞬間，倒讓葉知秋覺得，陛下是真的和普通的父親也沒有什麼兩樣。至少，在這一刻是這樣的。他們，都是關心孩子的父親罷了。

最終，葉知秋苦笑一聲：「陛下，周大人應該回稟過了。我與他說的那些話，並沒有保留，甚至還往樂觀地說了。我認為，八皇子年紀太小，加上受驚過度，只恐怕是……不足四成的活命機會。」

陛下聽完這些話，良久都沒有再言語。

最後，他苦笑一聲：「是朕害了他。朕若是能多些耐心，徐徐圖之……他也不至於，不至於……」

隱約之間，陛下眼中，竟有些朦朧水光閃爍。

葉知秋不知該如何勸，最後只能說一句：「陛下，哀思過度，憤怒過度，都會讓您的身體更加惡化。您需得保重。」

陛下頹然地靠在了椅子上：「你陪朕，下一盤棋吧。」

葉知秋沒有推辭，大大方方在陛下對面坐下，然後毫不意外地連輸三局。

陛下臉上的情緒好了許多。

他看上去也有了一絲絲的平靜，最後他深深地看一眼葉知秋：「不管如何，保住敏貴妃肚子裏這個孩子。」

葉知秋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放心。姨母肚子裏那個孩子，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而且，現在姨母肚子裏的孩子尚且不知男女，還是安全的。」

陛下卻道：「還有一個多月，那孩子就該出生了。朕害怕……產房裏就出事。」

經過八皇子這一件事情，陛下可以說是已經被打擊得毫無信心了。

畢竟，是他沒有保住八皇子——可他明明已經派了人過去。卻還是沒盯住！

這一刻，陛下的內心，是惶恐而驚懼的，甚至不可遏制地生出一股自己已經老而無用的感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