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間的意義
左紅升的大腦一片空白,後面一連串的話他根本聽不見,一切是那麼不可思議,康承業?那個落後分子?所長?
怎麼會輪到他?
“鄒老師……”
康承業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
這時似乎有人從這不自覺的言語裏琢磨出一些“味道”來。
“鄒主任是他老師?”
“怪不得不顯山不露山的當上所長了呢……”
會議室里一些人開始交頭接耳,他們偷偷地張望,相互揣測着其中的關係。
自從康承業被點名叫去參加全國科學大會,他就開始不一樣了,整天叫嚷着要造機械人,原來是勾搭到上級政治資源了啊。
面對人心,不論是台上的鄒文林還是仍然有些發懵的康承業都沒有去辯白。
有些流言就應該像鴨子背上的雨水,不在乎抖一抖就掉了,過於在乎反而會弄濕裏面的絨毛。
“康所長,對同志們講幾句話吧。”鄒文林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康承業終於回過神來,眾多同志們為他讓開了一條道,當他站在主席台上時,常新遠帶頭鼓了掌,小會議室里的掌聲從稀稀拉拉到逐漸熱烈了起來。
“來!站中間!”
鄒文林讓開了位子。
康承業有些不習慣,他不僅很多年沒坐在中間了,而且也很多年沒當眾講過話了。
“我……”
麥克風裏傳來康承業有些嘶啞的聲音,有心人甚至能看到他紅潤的雙頰,沒人會以為那是興奮過度。
“中間這個位子不是輕易能坐的,所長的職位雖低,但責任重大,要為民族的未來和發展負責的。”
台下又是常新遠帶頭鼓掌,看得出他是真的高興,只有左紅升流露出不屑的表情,這個人大概在想,落後分子就是落後分子,話也說不利索,連組織的信任和培養都不感謝了……
……
……
“你當所長了?”
石蘭坐在輪椅上,不可思議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當然,鄒文林老先生當場任命的,這還能有假?”常新遠一臉揚眉吐氣模樣。
石蘭太激動了,情不自禁地流下淚水,如果不是行動不便她一定會站起來擁抱丈夫的,哪怕有外人在場。
康承業只是笑,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今天的感覺,在台上講話的時候一開始是不習慣的,但是後來順應心底的想法去說,卻博得了一陣陣的掌聲。
這次中科院打破常規對瀋州自動化研究所的班子調整實在是太重要了,也太及時了。
“你沒看見小康講得那個好呀。”常新遠還是那麼有表演天賦,他模仿着康承業的口氣和動作繪聲繪色地說道:“這是一個需要人才的時候,這是一個需要科學的時代,科技興國是這個時代對我們的呼喚,我們已經落後了很多,我們不能再落後下去了,從今天開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們曾經欠下的債,我們要勇敢的闖出去,中國科學的春天就始於我們腳下的路。”
石蘭發出“咯咯”的笑聲,就像二十年前一樣,總是發出銀鈴一般的聲音。
“要我說石蘭啊,你也該出山了,你的才華……”
石蘭擺了擺手,表情也嚴肅了起來:“不,我不能再拖你們的後腿了,我只想把我們這個家安好,不讓承業有後顧之憂。”
“可是你的身體……”
“還記得湖邊石嗎?”石蘭說道。
“當然,怎麼可能忘?”
湖邊石是位於東南交大校園內名叫玉碧湖的一個角落,因為很偏僻,沒有什麼人去,以常新遠為首,以石蘭為核心的幾個年輕人就在那裏創建了科學創造社,後來成為大學裏比較活躍的社團之一,康承業還是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就被他們拉攏了過去成為核心人員。
“那個時候你們倆成績最好,很多事我都幫不上忙,後來跟着承業去北大荒,還把自己給搞成這樣……”
石蘭幽怨地看着自己的雙腿。
“那是我的錯,我……”康承業最害怕提起這個話題。
“這我就得說你了,沒有你我們的科創社也建立不起來,大家說好互相促進的,那不叫拖後腿,後來的事兒是意外,冰天雪地的人在外面遲遲不歸任誰都不會安心,你出去找他並不是錯誤,聽我一句勸,那只是一次意外,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不要再自責了。”
“那徐大哥呢……”康承業的眼眶有點紅。
常新遠拍了拍他的肩說:“那件事就更輪不到你去自責了,主意是你出的,可是我們也同意了啊,徐航自己想不開,怪不得別人……”
康承業想說些什麼,可是看着石蘭鬱郁的臉,話到嘴邊哽咽住了。
“你看今天你在台上說得多好呀,這麼喜慶的日子我們是不是該慶祝一下!”
“對對。”
石蘭破涕為笑,推着輪椅就要往廚房去,常新遠連忙攔住說:“不用不用,哪用得着你呢?今天我露兩手,再弄點好酒,咱們小酌幾杯。”
“喝酒……這不好吧!”康承業推脫着。
“哎,別看你當上所長了,但我還是你師兄,今天這頓慶功宴我說了算。”
說罷,常新遠一轉身出了門。
石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道:“兒子的事兒怎麼辦?”
“學校嗎?現在不是挺好嗎?”康承業詫異地問。
“你覺得好?”
石蘭像是在質問,康承業不知如何作答。
“你一心撲在工作上,看不到家裏的現象是正常的,不過你做父親的應該知道,咱們孩子上的不是什麼好學校,那天他嘴角淤青,我問他怎麼了,他說自己不小心摔了,可是我腿是壞掉了,但我的心是明凈的,他是被人打了。”
“啊?還有這種事?我找他們老師去!”
康承業急了,原地直跺腳。
“你就算找了又能說什麼?孩子是被我們牽連的。”
康承業一下怔住了。
自家孩子的學籍很難辦,最後落在了拖拉機廠子弟學校,那是一所廠辦學校,小學和初中在一起,雖然也面向社會招生,不過學苗不算好,那裏的學生很少以考大學為目標的,多是想早點畢業進入一所合適的技校,然後接父母的班。
“轉到社會學校不是不可以,只是他的學習已經跟不上了,建華那孩子厭學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不想像你一樣去當個科學家,他認為家裏的一切都是你這個身份帶來了。”
石蘭邊說邊嘆氣,今天本應是個高興的日子的,可為什麼說起了那麼多悲傷的話題呢?
夫妻倆正自靜默着,門外傳來用鑰匙開門的聲音,他們的兒子康建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