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懷疑,我是恐怖遊戲的npc。
很早之前就懷疑了,但今天終於可以確定了。
因為有個傻x指着我鼻子大喊:“啊!那裏有個npc,咱們去看看,說不定有什麼道具唔唔?”
我拎着菜回頭看了一眼,對上一群人緊張忐忑的目光,捂住傻x嘴的短髮女人朝我打了個招呼:“你好?”
我點點頭,假裝什麼都沒聽見,並且無視了他們想要繼續打探的心裏,拎着菜直接回家。
幸福小區四棟,是這些所謂玩家口中的恐怖副本小區,也就是我家。
小區雖然老破小,但今年外頭刷了一層粉色新漆,是可可愛愛的少女色,獲得了小區成員的一致好評。推開門撲面一股涼風,讓我在夏天的太陽底下終於呼出一口氣。
和坐在門口曬太陽曬得昏昏欲睡的一樓老大爺點頭致意,上樓的時候碰見有人下來,老遠看見我就熱熱鬧鬧此起彼伏的喊姐姐。
是住在二樓的龍鳳胎,他們的父母我沒見過,只有一個年近50的女人一直在照顧他們,說是龍鳳胎的姥姥。
龍鳳胎蹦蹦跳跳抱住我的腿,揚起臉高高興興的說:“姥姥要帶我們去遊樂園啦!”
田姥姥朝我笑着點頭,說了幾句話后,一手一個把龍鳳胎牽走了。
小區最高六層建築,我就住六樓,601。上樓的時候還能聽見底下龍鳳胎嘰嘰喳喳的喊着姥姥,扯着她的手,讓她快點走。
三樓的年輕女高中生是個很甜的妹妹,性格活潑,長相可愛,聲音甜美,平時最喜歡畫畫,這裏每個居民都得到過她送的超可愛本人肖像,她送我的那張還放在客廳擺着,一進門就能看見。
路過四樓的時候正巧碰見四樓住戶出來扔垃圾,和三樓的甜妹相反,四樓的男生總是穿着一身黑衣服,大大的兜帽扣着腦袋,平時很少在群里說話,連紅包都不搶。
我13歲起就住在這裏,幸福小區的每個居民差不多都認識,尤其和我們這棟的關係最好,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大家還建了個“幸福一家人”的群,平時會聊天溝通,偶爾還會發個一塊錢的紅包搶得熱火朝天,我的手氣不好不壞,但是次數多了,居然依靠着搶紅包攢了幾塊錢。
老大爺年紀大了不會擺弄手機,對於我們的熱鬧也只是笑呵呵看着,平時最喜歡坐在樓下曬太陽,可能是老人都怕冷的緣故,外面30多度也得裹着厚厚的衣服;
雙胞胎年紀小沒有手機,但都很聰明的會用田姥姥手機玩,田姥姥總念叨着怕他們把眼睛看壞了;
搶紅包時甜妹手氣最好,發的紅包也最多,她又喜歡在群里說話,嘰嘰喳喳像個百靈鳥,大家都喜歡和她聊天,她還喜歡蹲在外面和老大爺一起曬太陽;
四樓的男生雖然沉默寡言人又孤僻,但意外的愛吃甜品,平時也會一言不發的挨家送甜點過來,都是外面沒有賣的樣式,我猜可能是他自己做的。
加上我,幸福小區四棟一共就這幾個人,其他房子都是空着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些陌生人來這裏住。
他們舉止奇怪,動作詭異,言行莫名,但大家都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連群都不配進。
這些人通常會在這裏住1到20天不等,從來沒有一個超過21天的,原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才知道,原來這是一個恐怖副本,我是其中的一個npc。
副本名字叫幸福小區,而這些所謂玩家的任務,就是平安活過21天,就能離開這裏。
我不知道我家為什麼能成為恐怖副本,而且據那些玩家所說,還是3s級超高難度,至今無人通過副本。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是npc,也沒覺得大家是npc。一來我們行為並不刻板,世界很真實,二來我們也不恐怖,作為npc的我既不會發任務,也不敢殺人。
所以我通常都把這些住過即走,短暫停留的玩家當成偶爾路過的神經病。
打開陽台窗戶往樓下看,新來的“神經病”們,正小心翼翼往樓道里進。那副這裏好像是鬼屋的樣子讓我不太愉快,啪的一下關上了窗戶。
……
……
還是打開吧,炒辣椒太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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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幸福小區》這個副本至今無人通過,但奈何遊戲篩選機制是新老玩家隨意分配,所以這一群新來的玩家中有看似隨意,實則警惕的老人,也有四處打量面部緊繃的新人。
這是他們被遊戲強行拖入開始的第一天,副本開始就不容退出,除非死亡。現在他們能做的,也只是儘力在這裏活下去。
“看起來,很普通啊。”
說話的是個老人,在此之前他已經參加過八場副本,抱着臂面對幸福小區時說的很輕鬆,但眼裏都是審視和警惕。
“等到晚上你就不這麼說了。”
這次說話的短髮女人回了一句,她參加過兩次副本,也聽說過《幸福小區》,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被系統隨機篩選分配來這裏。
“這個副本和其他都不一樣,只要求玩家活下去,並沒有規定人數,所以我們不需要自相殘殺,最好還能互相幫助。”
在場玩家聽了都是對視一眼,各自站着,和身邊人保持安全距離,氣氛有些微妙的僵持。
“現在不如大家先互通一下消息?”
不知是誰提的意,互相自我介紹之後,開始拋出有用信息,這些消息都是犧牲的前輩們留下來的:
“住在一樓的是個坐輪椅的老大爺,白天會在外面曬太陽,晚上會脫離輪椅四處遊盪,尋找玩家殺害並披上人皮,”
“二樓的雙胞胎會出門尋找父母,也就是玩家,但是千萬不要試圖冒充他們的父母,因為一旦被田姥姥發現,你們懂得。”說話的人是給了大家個眼神,在場的人都表情嚴肅。
“三樓的女高中生喜歡畫畫,更喜歡用玩家的血來做顏料,據說可以用畫畫工具收買她,”
“四樓的是個小丑,最喜歡用玩家做甜點,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很恐懼別人哭。所以如果碰到他,或許你們可以哭一下試試?”
“五樓沒有人居住,六樓的也是一個單身女生,但是很奇怪,沒有消息能證明她傷害過玩家,所以理論上來說,六樓可能是最安全的。”
一群人在角落裏嘀嘀咕咕,我沒心思去聽他們說什麼,反正也就是之前聽膩了的那些“通關方案”,只打開窗戶散散味兒。
樓下正說話的玩家被嗆的咳了一聲,捂着鼻子往上看,“誰炒辣椒了?這麼嗆?”
瞥見六樓上一閃而過的身影,透過窗戶隱約能看見鵝黃色的碎花窗帘,有玩家不禁嘀咕:“這個副本也太真實了。npc也特高級,居然還會炒菜呢?不像之前過的那幾個,翻來覆去就會說幾句話。”
眼看太陽快要落山了,不遠處門口老大爺已經準備收輪椅了,幾個玩家對視一眼,做足了心理準備,深吸口氣,一起走進小區。
“這個小區顏色真的太詭異了,白天沒覺得,現在怎麼看着有點……像潑了血呢?”
一個玩家躊躇的站在小區外,抬頭看着整棟樓。樓身噴了新漆,但不知道是因為油漆質量不好還是其他,粉色的油漆里透出一種詭異沉澱的深紅來。樓身上唯一的裝飾物是個巨大的鐵制鐘表,可惜已經斷電多年,指針停留在錶盤人物的身體中間,像是把裏面那個伸展手臂微笑的人物劈成了兩節。
“閉嘴,馬上快天黑了,咱們得趕緊進去。遊戲倒計時就要開始了。”
玩家閉嘴,不情不願跑進了小區。推開厚重的大門,入目是光禿禿水泥砌的台階,被盤掉漆的綠色鐵扶手,以及頭上搖搖晃晃,時靈時不靈的燈泡。
他們商量好要抱團一起走,鑒於四棟是危險源頭,根據可靠消息,玩家可以住在其他棟樓里,所以他們決定今天住在離四棟最遠的七棟。
樓層太低不安全,樓層太高也不安全,所以最後折中選了七棟三樓,上樓的途中還看見了樓道里貼的小廣告,“開鎖?什麼鬼東西,這都有,這麼真實嗎?”
一個玩家撕掉了開鎖的小廣告,瞥了眼上面的電話號碼,隨手扔了。
———
夕陽最後一縷殘光隱沒在高樓后,天色霎時暗了下來,烏沉沉見不到半點月光。牆上損毀多年的時鐘“嘀嗒”,輕輕跳動了一下。
“開始了。”
站在窗后的玩家表情有些凝重,視線一一略過,將其它一眾玩家各異的表情收入眼底。
這次被投放進《幸福小區》的一共有21個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有從前在其他副本見過的,也有許多新面孔。
還有一個……
從副本開始到現在沒人知道究竟有多少個,但到目前為止,玩家中金字塔頂層有五位,其中每一個都至少成功闖過20個副本,是所有玩家仰望羨慕的大佬。
“請問,您是,‘午伏’嗎?”
避開其他人上前詢問,得到了對方的回答,俊秀的青年眼神平靜詢問:“你認識我?”
詢問的玩家激動不已,“沒有玩家不認識您。”
午伏,大佬中的一位,有他在,這個副本應該沒有問題。
玩家信心滿滿。
———
過了夏季,天黑的就早了很多,我去關窗戶的時候順便往外看了一眼,外頭天色有些黑,連星星都沒有,估計是要下雨了吧?
不知道那些所謂的玩家去哪裏了,估計是找地方住下來了吧?每次來的人都是這樣,只知道找地方住,不知道打掃衛生,這讓一樓爺爺很苦惱,總是嘆氣說現在的年輕人不愛惜傢具,把屋子裏造的亂七八糟。
忘了說,整棟小區都是一樓爺爺的,爺爺似乎家底頗豐,但不知道為什麼守着這箇舊小區不肯走,連每個住進來的住戶他都要仔細看過了才可以,說是不想招來一些邋遢娃娃,弄壞了房子。所以小區里也就才幾戶人家,我也樂得清靜。
吃完飯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旁邊手機叮咚一聲,打開一看,是群里的消息,雙胞胎拿着田姥姥的手機拍的照片,給大家炫耀他們今天出去玩的成果,底下馬上一排鼓掌,緊接着就是田甜的語音刷屏:“哇好棒好棒,看起來好好玩啊!”
“寶寶貝貝拍的角度也好看呀,要不要甜甜姐姐給你們畫一張畫?”
龍鳳胎姐姐叫寶寶,弟弟叫貝貝,兩個人肯定又擠在一起搶手機了,回復里都是異口同聲又十足響亮甚至有點刺耳的“要!”“謝謝姐姐!”
我把手機拿遠點聽,然後又看見四樓男生髮了張照片,幾個圓圓的草莓小蛋糕挨擠在一塊,胖乎乎又很可愛。
在寶寶貝貝吵打吵鬧着說想吃的聲音里,我勉強聽見了那一下輕輕敲門聲,打開一看,低頭扣着兜帽的男生,從衛衣袖子裏伸出一根手指,指頭上掛着裝小蛋糕的膠袋,裏頭草莓蛋糕晃晃悠悠。
“謝謝。”
我熟練的接過蛋糕,跑回去拿了一杯果汁給他,“正好今天剛買了水果,榨點果汁喝。”
他沉默的接過杯子抱在懷裏,又提溜着剩下的幾袋草莓蛋糕去敲其他人家的門。
輪到二樓,不用他敲,寶寶貝貝早就在門口等着了,看見他下來就歡呼的跑過去圍着他嘰嘰喳喳的叫哥哥,拿到了草莓蛋糕就很高興,蹦蹦跳跳的回去吃。田姥姥忙追上來,不由分說塞給了四樓男生一個大冬瓜,讓他回去煮湯喝。
男生沉默的接過了那個冬瓜。
我在樓上都能想像出那個場景,從樓梯縫隙里往下瞄了一眼,忍不住偷偷的笑,沒敢出去。因為我要是出去被田姥姥看見,她肯定也給我塞一個冬瓜。要命,我可不想再喝冬瓜湯了。
草莓蛋糕很好吃,不僅是我,群里其他人也讚不絕口,雖然男生沒有再回復,但我們也習慣了,沒一會兒田甜又發起了語音轟炸,從東到西哪裏都能扯上一嘴,又說起今天新來的居民們。
“我看見今天又來了好多人呀,這一次會不會有人成功住進來呢?”
“話說爺爺的考核是不是太嚴了?每次都有好多人來想住進小區,但每次都沒有人通過考核,住幾天就走了,我也想認識一下新的朋友呀!”
“咦,爺爺這麼晚出去幹嘛了?”
看到這條消息,我往窗邊探頭一看,隱約能看見個模糊的影子往外走。
“那邊是七棟的方向吧?那些人可能住在那裏了,估計爺爺是不放心。這些人也真是的,總在小區里搞破壞,上次好過分,把門都摔爛了……我看爺爺還是不要招其他居民過來住好了,就我們幾個也不錯呀。”
田甜嘟嘟囔囔的抱怨,沒過一會兒話題又不知道跑哪去了,莫名其妙開始發起了紅包。
搶了一陣紅包,田姥姥的微信消停了,估計是雙胞胎被哄着去睡覺了。我的作息也一向都很規律,差不多十點多就睡著了,睡眠質量也非常好,雷打都不醒的那種。今天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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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叮鈴鈴”
房間裏的電話忽然響了兩聲,旁邊的玩家默默後退,幸好電話響了幾聲就掛斷了。玩家們面面相覷,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什麼……”“噓!”
“你們聽!那是什麼聲音!在門口那裏……”
小區裏的夜晚靜悄悄的,因此一切細碎聲音都很明顯。緊繃著神經等待死神降臨的玩家們目光投向門口,那裏的大門被他們鎖死了,但是現在,插孔里有類似鑰匙轉動的聲音。
“咔噠——”
房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了。
“誰去看看……”
誰也不敢上前去看,但隨着門越開越大,卻只露出了門外黑洞洞的樓道。
不僅是外面的,從卧室、廚房、衛生間,每一個房門,都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轉動着打開了。
所有人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就在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有玩家看見了上面的電話號碼,“1xx……”
“這不是,那個開鎖廣告的電話?”
“靠!搞什麼!”
他順手拍了一下那個老舊的紅色座機,電話不響了,但門外卻又傳來了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音。
“好冷啊,天氣太冷了。”
門外,一個空蕩蕩拖曳着大衣的身影靠近,“外面太冷了,幾位,借我一件衣服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