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人生欠逼（下）
夜深沉，正是萬賴俱寂造人進行時。跌撞着穿過湖心一路水波顯怪影，跌出小石林，猴子總是一會坐在車後座變得沉重如山，一會兒跳下去變得輕如毛羽讓人如掉深淵。柯新到家的時候面色慘白走路打擺子，似乎被鬼魂抽走了所有氣力。
車一摔院門口帶着砰的一聲響，在柯新耳里似乎引動了天雷嚇得大叫着往院門上撞。院門緊鎖，用力過猛，把自個兒給撞暈過去。
外邊翻天，關起門來裏邊一片詳和寧靜，誰不管外邊的閑事都成了靈官鎮的共識，成了老柯家的傳統。暈過去的柯新在寒風中越來越蜷成蝦，最後變成個球，身體肌能總算髮生應急反應打了個噴嚏才將凍死狀態中拉回來。月光清冷中似乎處處鬼影，下意識的抓撓着大門恐懼的大叫，這才將一院子人從夢中拉扯回現實，捧寶似的將柯新接地房裏，又是搓又是擦，火爐子都升起好幾個，總算將柯新的魂魄從鬼門關里找了回來。
“柯定一這個狗雜碎把老子害死了！”
柯新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暈暈沉沉的睡過去，高燒三天才清醒，稍清醒就說柯定一害他。
柯新婆娘就聽一句話，信死了柯新，又哭又鬧在院子裏撒潑賴地將全家人都罵了進去。
“這下好了，我是個老王八，養了一群小王八，然後下了一窩窩的王八蛋。睡覺去了，老子要縮王八殼。”
“我撕爛她的嘴，在外邊像只獃頭鳥，就知道窩裏橫。”
滿爹氣極而笑，但沒必要和自個兒媳婦扯哈哈，都分家過日子了，愛咋咋的去。滿姑要發火卻被滿爹拉了一把走了。
送走了老師和記者的柯定一將車停在湖邊，挨着靈官廟，對着石林，自個兒坐在車裏，不再虛偽微笑，面沉如水陰森森的看着車外的黑暗。
“人是坑爹你是坑侄，人還是撿熟的殺，柿子還是撿軟的捏，還真是沒錯的。”
柯定一是恨極了，甚至有一種動手的衝動，可到了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辦法，還真不敢有任何辦法，頂天了說一句嚇唬一回，真要動手反而下不去手了。
柯定一拿出一句煙，撕了包裝抽了一支，捏了半晌又放了回去。能不破的戒還是不要破了吧。
就這樣，腦中放着各種電影冒出很多的想法，又一一掐滅，直愣愣的看月亮直到落東山。
打個哈欠開着自己越來越不好啟動的破車往學校里走，還好是放假了，要不然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今兒正好睡個回籠覺，一覺睡到天黑去。
才往床上躺，呼嚕就能將七梁八柱給震塌了。可事不隨人願，屋外又哭又鬧又中的嘈雜聲夾着臭味兒往屋裏灌，柯定一實在是睡不下了。
打着哈欠披着衣服穿過幾個教室來到學校外，四嬸那罵街罵出創世紀新水平的咆哮特別的清晰。
意思是柯定一害了自己叔叔，是個有娘生沒娘養連戶口都不給上的野種。
門上還往下滴着黃黃的大便，看來這個窩裏橫的嬸嬸是拿出了對鬼神的一套，用大糞潑門了。還真是，欺負自己最深的永遠是自己最熟悉的。今兒有人用大糞潑，你忍了。明天就有人在你頭上拉屎，你忍不忍。忍了，後天就有人把你塞糞坑裏淹死，然後所有人都說你活該。後天不忍，覺得你就沒按邏緝來，所有人都不習慣，還是你的錯。那就不忍了吧！
柯定一將門拉開，衝到被一群人圍着看熱鬧的四嬸前，嚇得柯新婆娘往後連退。可想着這再怎麼著都是自己侄子，還能把自己怎麼著，只有自己欺負他的，他不敢回手。想通了，拎起瓢往桶里舀糞準備往柯定一身上潑。
“你找死！”
柯定一哪等四嬸有什麼動作，直接上前一耳光扇得柯新婆娘眼冒金星往地上倒。清醒一點就在地上踢灰撒潑，弄得全身屎尿淋漓。
“你個去天良的雜種，連自己嬸嬸都敢打。有娘生沒娘養的野種。”
柯新婆娘越罵越惡毒，柯定一因一耳光本來消了火的脾氣又蹭蹭的撩撥起來。
“我可是個傻子，你要是再敢罵一句，別怪我發傻氣。”
此話一出，全場鎮靜，四嬸不吭聲了，咋把這事給忘了呢？這傻子可是敢拿刀砍人的。一群人再不圍着了，一個拉一個走得乾淨，生怕惹禍上身。柯新婆娘從獃滯中清醒過來發現所有人都走了，連個台階都不用找，拎着糞桶就跑，生怕見到鬼，更怕傻子發寶氣。
“晦氣，還得找水沖一衝。”
柯定一挑着水認真的一遍又一遍的沖刷門臉，邊刷邊罵邊唱，算是悲憤中苦中做樂。
“小柯老師，領導找你！”
小柯回頭一看，昨兒視察的領導今兒又過來了，不過這次是騎着摩托車過來的，還帶着明顯就是下屬的辦事員，看來問題越來越嚴重了。
“好，什麼事的切割清楚，免得大家有什麼誤會。”
柯定一將刷子往桶里一扔，匆匆洗了洗手就率先往裏走。
“領導，我昨兒離職了，按說今天就要去鄉里遞報告的，想着今兒周日，準備明天去。沒想到你們比我還急，今兒就過來了。服務態度方面還是我們鄉下人要向相關部門和領導學習啊！”
“嗯，這是應該的。你在這裏簽個名摁個手印就行。”
柯定一在辦事領導的指引下摁下手印簽好字，連資料什麼內容不看，反正不是好東西，沒得什麼可坑的，沒得破壞自己心情。
“小柯同志，進入寒假，為了保證學校財產的安全，經研究決定，靈官小學將實施封校。你現在就把東西搬一下吧？那誰誰誰，檢查一下，把封條貼了。”
昨兒來的領導打着官腔說得冠冕堂皇，真實的意思是趕人。叫你得罪我，轉身就報復你，話說請我幫你可能沒這能力不一定幫得了你，但要報復你有的是方法和能耐，就看你上不上道。
柯定一不想發傻，沒得理由發傻。地是人家的，想怎麼著得人家說了算。
打包，裝車，然後無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