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

前序

媽曾經告訴我,你爸再不好,但是畢竟是你的爸爸,記住不能忤逆不孝。

剛開始我很不理解媽媽的話,居然對一個讓她受盡一生困難的男人,這樣寬恕大度!在我的心裏,就算媽媽可以寬恕他,但是我絕不可能原諒他的無情和刻薄!

曾經默默地發誓,一輩子都會把他當做一個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等他老的時候,最多給他點飯吃,不讓他挨凍挨餓,也別指望我多麼孝順了!

爸爸想要什麼,就讓他自己想着去。就像小時候他對他我們一樣。對待心中的渴望,永遠只有無助的遙望,想要讓他花錢買,比要他命一樣難。但是賭錢,常常是揮金如土……

小時候到青少年,對待我爸,看到他就是不順眼,也幾乎不說話,平日裏和他溝通的話,也只有,嗯,哦。

但是後來長大了,當看見媽媽在外公墳頭崩潰般哭泣的時候,我是明白了她當初為什麼要我寬恕爸爸。要對他孝順。

人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留下無法挽回的遺憾。媽媽恨她的父母,可如今這種恨,卻是她一輩子的遺憾……

我如今對父親的愛很少,但畢竟還是有一點。但凡我爸想要買什麼,就算我沒錢,我借錢都會給他買。

這輩子對他不留一點虧欠和遺憾,只希望下輩子,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

爸爸是50年代的人,經歷過60年。吃過毛草根,也吃過樹皮。

60年代,我們那裏很多大人小孩都有餓死的。我爺爺一個人,帶着他和我大爺還有我的祖母,一家四口,竟然奇迹般活下來了,也不知道他們是這麼才活下來的。

爸爸那時候只有五六歲,可怕的飢荒,讓他永遠的刻在骨子裏。每天只要有一口吃的,就是人間最幸福的事情。人生所有的苦難,與飢餓和死亡比起來,都是微不足道的,也不用去關心。

三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因操勞過度,早早離世了。那一年,我爸掉進水缸里,也許是在尋找已經遠去的媽媽……,如果不是他奶奶發現及時,就不可能活着了。

後來十二三歲的時候,他去挖河堤,賺點家裏的口糧,幫我的爺爺減輕一點家庭壓力。

挖河堤的時候,他累的吐血,依然堅持着,直到累的再也站不起來。肺部大量出血,也導致後來不能幹什麼重活。

他二十歲的時候,還是很積極向上的,經常和同村的發小,去縣城裏販賣糧食,販賣家禽,做點小生意。

突然一場車禍,讓他在病床上昏迷了近一個月。

這一次,是離死亡最近的。他活着的信念,也許是為了尋找那個已經失去記憶,失去印象的媽媽……

我爺爺把大兒子供上大學,也沒有什麼經歷再來幫助我的爸爸。他連個茅草房都沒有,一直寄居在哥哥和嫂子家。太窮了沒有一個自己的家,自卑的和女人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他二十多歲的時候,有女人送上門要跟他過日子,他都不敢要,第一沒有自己的家,也生怕養不起女人和孩子。

他到30多歲后還是沒媳婦。他與我媽結婚,也是一個本來不應該有的巧合。

媽媽比他小了13歲,認識兩三天,就匆匆的嫁給了他。不遠千里的和他走到了那個家徒四壁的家裏,一待就是一輩子……

媽媽曾經很多次想離開過家,心裏的痛苦掙扎,也是千萬遍,可是到最後,還是陰差陽錯的讓她待在了原地。

離不開這裏,可能為了孩子,這輩子對孩子的愛,不能有半點的虧欠;也可能是上輩子對他虧欠太多了……

爺爺一輩子的心血,幾乎都傾注在大兒子身上,這也導致爸爸與爺爺的關係,一直是不冷不熱的,就像我現在和他的關係。

他把自己的不幸人生,全都歸咎於自己的父親。我也一樣……

他幾次瀕臨死亡的經歷,和他淡漠的家庭觀,讓他看待一切,都是無所謂的,只要自己活着就行。

我們小時候,他經常告訴我們,自己現在活着,都是巧活着的,本來早就應該死了很多次。現在能活一天是一天,也別指望給家裏幫什麼忙了。有飯吃,給你們養大就行了。一切都要靠自己。

如果沒有媽媽,我和姐姐就會和路邊遺落的黃豆種子一樣,生命是有了,但是何時發芽,何時長大,何時開花結果,一切都要看老天了……

媽媽的性格如富士山一樣,承受千萬年的壓力,但是為了心中的愛,依然默默的承受着;山下絢爛迷人的櫻花,好似她永遠樂觀向上的精神,即使春寒再冷,即使臉上有冰有霜,也不會因為冷,而萎縮,依然仰天微笑着。

媽媽這輩子,上對得起養育之恩的老人,下對得起子女,可是唯一對不起的是自己。將所有的疾苦和磨難,都默默的放在心裏,扛在肩上。

她那瘦小的肩膀上,扛起了家自己和子女兩代人的壓力!將一個貧窮如爛泥扶不起牆的家庭,硬是帶入了衣食無憂的小康生活。

這輩子,如果有一點經濟條件,我一定會帶媽媽去看看美麗的富士山。

雖然那裏沒有去過,但是我知道那裏櫻花很美,山巔皚皚白雪很聖潔。

想在富士山腳下,在開滿美麗櫻花的樹下,好好給媽媽拍幾張照片。因為時間萬物,只有這裏的高潔神聖的背景,才配得上她的人生。

長這麼大,我從來沒有跟媽媽說過一句,我愛你,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是說不出口。

我想把這句話,留在一個櫻花盛開的時候再告訴她。

站在富士山下的那一刻,我會從開滿櫻花的樹上,摘下一朵最美的櫻花,戴在媽媽的長發說,然後熱淚盈眶,大聲的對您喊道,媽媽,我愛你!

這輩子,最怕的不是什麼血海深仇,而是怕有還不完的恩情,填補不完的遺憾。

世間本無仇恨,只是代溝太深,價值觀不一樣。

我理解父親當年的刻薄吝嗇,我希望父親也能理解我心中的絕情。

如果有下輩子,父子再也不見了。因為下輩子我沒有時間陪任何人,甘願用盡一生,去回報母親這輩子的恩情。來世做牛馬都可以,只是不希望再做她的兒子,不希望媽媽再為我受苦受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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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如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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